富麗堂皇的廂房內,五少夫人把錦袍置于桌上,穩穩坐了下來。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若有若無的奇異藥香,秦羽霓輕輕抽動鼻子,是從錦袍上傳來的。
“秦掌柜,您這么說可就沒意思了。倘若我有意為難,大可以讓告訴老爺,不會如此客氣的和你們說話。”
秦羽霓不再言語,凝目注視著五少夫人,屋里頓時安靜下來,針落可聞。越青伶將全部感官發揮到極致,警惕著有人埋伏在屋子四周,暴起發難的可能。
緊張地氣氛持續片刻,秦羽霓定了定神,淡淡地道:“夫人如何識破?”
“我嫁給閏生之前,是他的丫鬟,自然清楚下人該是個什么樣。你與這位青伶姑娘卻是一點也不像。”
“單是如此,恐怕還不足以斷定我就是掌柜吧?”
“我也是猜測,我與閏生夫妻多年,很清楚他的身材。衣服做的很合身,根本不需要拆改,見得你們送來的拜帖,便已心中起疑……
轉念一想,如若是肯為了春芽那丫頭出頭之人,恐怕就只有秦掌柜你了。”
“夫人心思縝密,羽霓佩服。不過夫人就此斷定我會為春芽出頭?”
五少夫人輕聲笑道:“老爺派人打探過,這些事情,問問衣莊的伙計便知,而我……自然有我的路子。知道了你和春芽的關系,你們的來意,也就不難推測了。”
深宅大院里都是些人精啊!難怪她一個丫鬟能成為五少夫人。聽著這意思何家有人打探到春芽的情況,五少夫人通過自己的路子弄到何家打探到的消息,所以,衣莊有人和外人勾連?
不過這種事情也不好說,隨便旁敲側擊套套話也能知道不少。
到眼下這份上,秦羽霓也只能把話挑明了。
“今日小妹行事唐突,還請夫人見諒。不過我與春芽情同姐妹,理應助她脫離苦海,還請夫人指點。”
五少夫人搖搖頭:“秦掌柜有情有義,芷薇慚愧。但你們還是回去吧,若讓府上的人發現,你們落不了好的。老爺作下的決定,不容更改,不過放心,今日之事我決計不會說出去的。”
聽得此言,秦羽霓神情稍松,五少夫人應當是沒有敵意的,若能得她相助就更好了。
秦羽霓蹙起眉頭,試探著問道:“夫人,請恕我直言,府上又多了一位夫人,難道您心里不會介懷?”
“命當如此,由不得自己。”五少夫人芷薇嘆口氣,繼續道,“我與閏生自小相識,他雖然癡傻,但心性至少是不壞的……呵,或許也是因為腦子不靈光才能保持純良本性吧。
我一直做他的丫鬟,服侍他,希望有一天能嫁給他,可是我這樣的出身,怎么能入得了老爺夫人的眼呢?呵,說來諷刺,前幾位夫人生不出孩子,老爺這才想起我,沒想到我和之后的六少夫人也是一樣無法生育……”
五少夫人目光游離,神情復雜。秦羽霓稍稍動容,看得出來她與何閏生是有感情的,礙于身份卻是經歷許多波折才如愿嫁給何閏生。
這些狗血劇情......為何有些莫名的帶感?不過今日可不是來聽八卦的,要是能說服五少夫人幫助自己,或許能找到辦法阻止這門親事。
“夫人,您在何府也算有一定地位,方才您說也有些路子,怎可妄自菲薄呢?何不做些事情,為了自己,也為了......何公子?”
“這談何容易......秦掌柜還是回去吧,你和春芽姑娘說一說,到得她嫁過來,我會照顧她的。”
秦羽霓故作高深地一笑:“事在人為,夫人,有些事情要去做了以后才知道結果,試想您就真的愿意別人與你分享閏生......不要說什么男人三妻四妾也是正常之類的大道理,我就問你自己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五少夫人愣得許久,眼中似有火焰在燃起。
“閏生,他......其實,雖說老爺給閏生娶了六房媳婦,但是看得出來,她們要么是貪圖何家的富貴,要么也是如春芽姑娘這般被逼迫的,要說感情卻未必是有多深厚。”
“既然如此,夫人您才是真正配的上少夫人名頭之人啊。”
五少夫人搖搖頭:“我不過是個丫鬟罷了,若不是閏生一直沒有孩子,老爺病急亂投醫,哪里會有我的機會?”
秦羽霓覺得五少夫人心中有些松動。繼續開口道:
“夫人,話也不能這么說,倘若您能生下一兒半女,所有的困擾自然能迎刃而解。”
五少夫人干笑兩聲,搖搖頭。是啊,癥結就在于此,要是生得出來,哪還有今天這么些事?
“夫人,能否讓羽霓把把脈?”
五少夫人驚訝道:“你還懂得醫術?”
“呵呵,略懂、略懂......”
五少夫人坐下伸出手擱在桌上,秦羽霓把腕搭脈,閉眼靜靜地感受著脈動,生疏了好多年,再次撿起來,也不知道自己行不行,原本學的也是護理,后來到了醫院才跟著主任學了一兩手。
號了半天,沒有發現異常,秦羽霓無奈的搖搖頭。五少夫人倒是不在意,你一個小丫頭片子制衣手藝已經很不錯了,還能真學成神醫?
秦羽霓有些犯難,按照前世醫院里老專家們的經驗,這事......還真有可能是男方的問題。
“何公子有去看過大夫嗎?”
“看過的,并無異常。”
奇怪,莫非這何公子不懂得房中術?這話可問不出口啊......
秦羽霓捏著額頭,想不出辦法。突然,手上傳來些許淡淡的香氣,剛才碰到桌上的錦袍,蹭到手上的吧,秦羽霓隨手扯過衣袍,放到鼻孔前聞了聞,不由得蹙起眉頭。
“夫人,這新制的錦袍上為何會有草藥的味道?”
“哦,這是大少夫人操持的,說是有一種秘制樟腦丸,可以防潮、防蟲蛀,提神醒腦,閏生這樣腦子不靈光的極是受用。閏生的衣物都在用呢。”
大少夫人?秦羽霓心中閃過一絲懷疑。
“能否給我一粒看看?”
五少夫人去衣柜中取出一個精致的楠木匣子,遞過來一粒。與尋常的樟腦丸不同,表面透著些許的淡綠色。
濃烈的氣溫鋪面而來,秦羽霓看了看,用碎布包裹起來。氣味散開,空氣中殘留著陣陣淡淡的草藥清香,與錦袍上的味道一樣。
“秦掌柜,可是這樟腦丸有問題?”五少夫人有些惶恐地問道。
“未必,我帶回去托人進一步查驗吧。夫人可否為我說說府上的事?”
五少夫人也是果決之人,眼下打定主意,便決定配合秦羽霓,一五一十說起何家的情況。
何員外名喚何福壽,早年間跑江湖,后來有本錢做起生意,黑白兩道都有點門路,如今也算有了一份家業。
然而卻是個沒有子孫福的,生個寶貝兒子卻是從小有些呆傻,眼看家業無著落,便想著孫子輩能出個不錯的后輩,沒想到卻是接連娶了六房兒媳婦仍然沒有動靜。
“......大少夫人最先過門,肚皮一直沒動靜,請大夫來看過,說是她身子有問題,老爺夫人發了好一通火,便接著給閏生張羅著娶妾,那會府里鬧得可厲害呢。后來老爺又給閏生娶了幾位夫人,大少夫人地位一落千丈,但是后面幾位夫人同樣也是如此,我也......或許是閏生的問題也說不準呢。”
“今日便是如此吧。”秦羽霓心中有個猜測,著急回去驗證,便說道,“五少夫人且等我消息吧。”
收拾好東西,拿上錦袍,秦羽霓帶著越青伶出了五少夫人的廂房,沿來時的路回到側門,便見到那個給他們開門的家丁,正一臉焦急的原地亂轉。
“哎呀,靜裳姑娘,青伶姑娘,你們衣莊的車夫不知道跑哪去了,一眨眼功夫就不見人影。”
“來啦來啦!”閆雄不知從哪里鉆出來,一路小跑,臉上堆笑,快步到跟前拍著家丁的肩膀。
“小兄弟莫急,這不是來了嘛,貴府上挺大的,一時沒找到路。”
“你不要亂跑啊,要是沖撞了老爺夫人,我也要跟著倒霉的!”
......
出了何家,閆雄駕著馬車駛上正街,正是一天之中最熱鬧的時候,酒樓茶肆、店鋪貨攤俱是人來人往,馬車行的不快,慢慢的走著。
秦羽霓拿出那枚樟腦丸仔細把玩,車廂里泛起一陣濃烈而刺激的氣味。
閆雄探頭進來聞了聞,說道:“這味道......加了些安神醒腦的藥材,唔,似乎還有些別的東西。”
秦羽霓問道:“閆大哥懂得這些嗎?”
“行走江湖,磕磕碰碰的,懂得一些藥理毒理的門道,此事回去再說吧。倒是要提醒一下二位......”
閆雄變得認真起來,肅然道:“咱們有尾巴了,自何家出來,便有人影鬼鬼祟祟地綴在車后。”
盤膝而坐的越青伶徒然睜開眼,整個人氣勢鋒芒畢露,秦羽霓在邊上不由得縮了縮身子。
“都是些不開眼的,我去料理他們。”
拐過一條街巷,越青伶躍出車廂,幾個起落,身影消失在街巷僻靜之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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