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眼前這場對峙，羅都護犯了難。
一面是悲痛過度的采石場民夫，還有圍攏來群情激憤的流民，若是處置失當(dāng)，引發(fā)民變，撤職查辦都是輕的，推到菜市口殺頭也不為過；另一面是秦衣樓的那位小姑奶奶，身份神秘，不僅郡主殿下捧著她，暗中還有靖月司的照拂。
整天圍著她轉(zhuǎn)的那些個侍衛(wèi)，說是郡主府的人，偏偏別人也就罷了，若是自己也信，這么多年的守備司都護可算是白當(dāng)了。
尤其是那個新來的李統(tǒng)領(lǐng)，一看他那做派鐵定是靖月司的，地位還不低！
這等規(guī)格的護衛(wèi)，說不準(zhǔn)是那個王爺府上流落在外的千金，惹不得，惹不得啊。
送葬隊伍里的哭訴和哀求好似鼓槌，一陣一陣地敲在羅績的心頭上，使人心煩意亂。
實在忍不住，喊了一嗓子：“別哭了，你們！”
對面的盧大不干了，悲愴地嚎道：“蒼天不開眼啊！我們這些貧苦百姓的命就如草芥一般吶！朝廷不替我們做主，連城門都不讓我們進啊！”
人群如沸騰的油鍋中被潑進了水，一下子炸開。
羅績嚇了一跳，頭皮發(fā)麻，后背全是冷汗。即刻噌地竄回軍卒當(dāng)中，下令讓隊伍趕忙收了長槍，換上盾牌堵住人潮。
這種時刻斷然是不能讓流民見血的。
“諸位鄉(xiāng)親，某家已讓人去衙門稟報了，你們沖擊城門可是重罪......哎，別擠！”
羅績帶來的兵卒不多，聚集的流民不少，守備軍被擠得連番后退。羅績不敢放人沖進城，兵卒更不敢摔倒，被人群踩過去勢必要變成一攤?cè)怙灐?br />
就在守備司的軍隊就快支撐不住的時候，城樓上忽然傳來陣陣鼓聲。
所有人目光被吸引過去，就聽得上面有人大喊：
“你們的來意張郡守已經(jīng)知曉，爾等速速停下！”
咚咚咚......
鼓聲一直在響，城樓上的人又喊了四五遍，人群這才逐漸平息。
片刻功夫，方才喊話的人便出現(xiàn)在城門口。羅績看清來人，原來是云中總捕莫有乾。
“諸位，你們來這么多人，衙門里也站不下，還請原告隨我去，其余不相干的人，還請各自散了吧。”莫總捕高聲向流民們喊道。
有人還不肯散去，嗡嗡嗡嚷個不停。莫有乾帶著怒意，運起內(nèi)功一聲大喝：
“既然官府能受理你們的案子，自然會秉公處理，再鬧下去，你們是想造反嗎？”
盧大出了方才哭喊挑動流民的神經(jīng)，之后便一直冷眼旁觀，眼見得火候差不多，即刻向眾人道：“各位，除了咱們北山采石場的，其余的就在此等候吧，相信郡守張青天會給我們一個公道。”
聞言，羅績和莫有乾俱是緊皺眉頭，這么多流民逗留在此，若是有什么差池可不得了，這個盧大恐怕不那么簡單。
但眼下也沒有太好的辦法，莫有乾向羅績拱拱手：“有勞羅都護繼續(xù)在此鎮(zhèn)守。”
“嗯，莫捕頭盡管回去復(fù)命。”
守備軍讓開一條道，送葬隊伍抬起棺材，嗩吶鑼鼓響起，敲敲打打就要跟著進城。
莫有乾蹙眉瞥了一眼，幾個抬棺材的民夫曬得很黑，一股子飽經(jīng)滄桑的味道，看著就像是常年在采石場干活的人，此刻一身的素白襯托的人更黑了。
“死者為大，”莫有乾沉聲說道，“公堂之上也容不得喧嘩，人抬到衙門仵作間，送葬的吹手不得進城。”
這邊城門口的動靜委實不小，不多時城中的消息就傳開了，說是秦衣樓行巫毒之術(shù)害人性命，現(xiàn)在北山采石場的苦主帶著尸首到衙門打官司去了。
城中百姓嘩然，前幾日坊報上大肆幾篇文章才把這事平息，眼下又起新的變故，秦衣樓還真是風(fēng)波不斷啊。
很快，李度得知了消息，匆匆趕到秦衣樓，正好遇到秦羽霓打扮停當(dāng)，就要去衙門過堂。
“衙役這會還沒來，你不必如此著急。”
“城外鬧得沸沸揚揚，此刻棺材就要抬到衙門了，我斷無再當(dāng)縮頭烏龜?shù)牡览怼！?br />
“我怕你會吃虧。”
“身正不怕影子斜，以這等荒謬的理由告官，我還怕他不成？況且，你一直說是綾家要對付秦衣樓，我卻連綾家人的面都沒見過呢。”
李度張張嘴：“今日過堂你也見不著綾家的人——綾傅斯躲在幕后。”
而且，還有一個張俊山在出謀劃策。
“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去了。”
“我陪你。”
“嗯......”
秦羽霓和李度剛到衙門口時，盧大正帶著一群披麻戴孝的民夫在擊鼓鳴冤。
踏上兩邊蹲著石狻猊的臺階，到得大門前，偏過頭與盧大淡淡的交換過目光，秦羽霓和李度便進了大堂。
云中郡衙坐北朝南，大堂開闊，紅漆柱子撐著高大的房梁，正中懸掛“明鏡高懸”金字大匾，其下左右木聯(lián)一副，上書“欺人如欺天毋自欺也；負(fù)民即負(fù)國何忍負(fù)之”。
三尺法桌上置有文房四寶和令箭筒，郡守張松端坐太師椅，一拍驚堂木，下令讓原告被告上堂。
盧大和秦羽霓到堂上分列左右，其余人等便在外等候。李度給張松遞了個眼色，便淡淡地負(fù)手站在外圍。
“威武——”
衙役們拖長尾音唱了一句，盧大便舉著狀紙跪下道：
“大人，草民盧大，狀告秦衣樓東家秦羽霓，在流民冬衣上下了巫毒，害死北山采石場民夫程阿寶！”
一名衙役把狀紙呈了上去，張松皺著眉頭接過，仔細的看著。
過得片刻，張松抬頭問道：“秦掌柜，盧大所言你也聽到了，對此你有何解釋？”
“大人，民女冤枉！巫毒之術(shù)子虛烏有，民女為流民所制冬襖，先要交給衙門查驗，之后才會以基地的價格提供給流民。
若是有問題，郡守大人這一關(guān)便過不了，更遑論害人性命了。”
張松捋了捋胡須，說道：“的確如此，衙門查驗冬襖，本官也是知道的，絕不可能被人做了手腳而不被發(fā)現(xiàn)。”
盧大急了：“大人，不可聽信她的一面之詞啊。”
張松：“你這狀紙中說了，程阿寶從巨石上跌落，后腦撞破，當(dāng)場殞命，這分明是意外所致，如何能說是巫毒之術(shù)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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