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四,卯正。
云中守備司都護(hù)羅績傷重不治,咽下最后一口氣,壯烈殉國。
閉眼之前,一生功績乏善可陳的老將叮囑將士們:堂堂凌云子民怎可讓一幫倭寇逞威風(fēng),死戰(zhàn)不退!
在經(jīng)歷了驟然突襲,主將遇刺身亡等一系列的重大打擊之后,云中守軍方面終于向叛軍遞出了第一刀。
這是一次成建制,有組織的反擊。
傾云郡主李悅一馬當(dāng)先,白衣銀甲,銀蒼龍所過之處,鮮有能抵擋的。
昨日叛軍在東琉忍者、江湖綠林人士的策應(yīng)之下,迅速擊潰東城門守軍,并占據(jù)了迎客、東祥、興呈三坊。之后靖月司以郡主的名義,向城內(nèi)潰散的守軍發(fā)號施令,暫時穩(wěn)住陣腳,戰(zhàn)事被拖入膠著狀態(tài)。
到得李悅脫困,接過兵符,全面指揮城中戰(zhàn)斗,守備司大部分將士尚不知曉被軟禁,之后又遭遇暗算的過程。
今日作戰(zhàn)目標(biāo)是奪回東城門的控制權(quán),切斷城內(nèi)三個坊市中叛軍與城外的聯(lián)系,形成關(guān)門打狗之勢,回過頭再慢慢清剿坊市內(nèi)的敵人。
主場作戰(zhàn),占著地利,李悅率兵沿著主街推進(jìn),強(qiáng)弓勁弩開道,刀盾手兩旁護(hù)衛(wèi),靖月司越過坊墻對付躲藏在臨街建筑中放冷箭的家伙。一路到得興呈坊附近方才遇到較為猛烈的抵抗。
攻勢暫且停住。
李度找到長姐,關(guān)切地問:“你的手怎樣?要不要緊?”
“只有平時六七成的力氣。無礙,旁人看不出來。”
“大夫說你還需靜養(yǎng)。”
“眼下形勢比人強(qiáng),若不能迅速拿回城門,把敵人料理干凈,叛軍主力一到,這云中郡,也不用守了。”
“在后方坐鎮(zhèn),也是一樣的。”
“守軍將士因為我才不至于潰散,倘若我一直沒有出現(xiàn),恐怕軍心浮動前些日子敵人散布的謠言,流傳甚廣。”
李度還想再勸,張張嘴終究還是沒有出聲。
士卒忽然躁動起來,陣陣喧嘩,怒氣沖沖。
東城門方向,一列列騎兵從城外策馬而入。只見打頭一人身著獸面連環(huán)鎧,頭束紫金冠,蜂腰窄背,緋紅錦袍,甚是人模狗樣。
遠(yuǎn)遠(yuǎn)的,狂傲的笑聲飄過來:“哈哈哈,聽聞傾云郡主多年后再次披甲掛帥,許久未曾相見,她可還安好?”
李悅美目一凝,跨上白馬出陣:“原來是英王世子,有失遠(yuǎn)迎。有勞掛念,本郡主好得很!”
“如此,小王也就放心了,家父讓小王轉(zhuǎn)達(dá)他的問候。”
“人看到了,問候你也傳到了,帶著你的人,從哪來的回哪去吧,不送!”
李凡突然一滯,干笑兩聲:“呵呵,其實還有一事想與郡主合計合計......”
“沒空!”
李悅調(diào)轉(zhuǎn)馬頭,就要回陣。
“你!”李凡伸直了脖子,高喊,“李家的江山,讓她姓周的坐了,郡主每日在夢中,難道就沒有聽到祖宗教訓(xùn)嗎?”
白馬突然停下了,英姿颯爽的背影頓了頓,頭偏回來。
“你難道不知,李氏貴為皇族,你的那些叔叔伯伯,卻整日提心吊膽的活著,生怕哪天那毒婦不高興,又被她做成人彘泡酒了!”
李悅緊咬著唇,攥著銀蒼龍的手,骨節(jié)發(fā)白。
想要反駁,但他說的也是事實,一時詞窮不知道從何說起。周圍都是云中郡的官兵,這種時候多說多錯,一旦墮了威風(fēng)恐怕有損軍心,索性就高冷到底吧!
再回頭,換了一副漠視眾生的面孔,白馬慢慢回到陣前。
“哈哈,冥頑不靈!也罷,到底是婦道人家沒見識。”李凡說著,平舉三尖刀環(huán)指守軍將士,“爾等好好想想,該盡忠的主上,究竟是誰?免得橫遭天譴之時才追悔莫及!”
守備司的士卒們俱是眉頭皺起,面面相覷。
咚、咚、咚......
朔風(fēng)起,戰(zhàn)鼓響。
沉重的鼓點一下下敲在眾人的心上,心跳也隨之跟著節(jié)奏一陣緊似一陣的加快。
熱血仿佛在燃燒!
循聲望去,幾名郡主府的侍衛(wèi)推著一個簡易的移動望樓從后方街道過來,望樓頂上豎起一面大鼓,書生打扮的中年人雙手握著鼓槌左右開弓,正敲得起勁。
“郡馬!”
“姐夫?”
李悅和李度異口同聲詫異道。
望樓靠近了,書生放下鼓槌,居高臨下指著李凡高聲喝罵:
“無知小兒,休得信口雌黃!傾云郡主豈是你能指摘的?殿下自稱郡主,卻是我凌云最為最為尊貴,最為驍勇善戰(zhàn)的公主。殿下自降品級之舉,宗正寺從未承認(rèn)過!”
李凡撇撇嘴,又喊道:“既然如此,更應(yīng)該手刃妖后,維護(hù)我凌云正朔,豈能在大是大非面前退縮,躲在云中郡當(dāng)縮頭烏龜?現(xiàn)在還有機(jī)會,不如就此降了,與我等殺上京城,方不負(fù)宗廟。”
“放肆,犯上作亂是為不忠慫恿殿下弒殺生母是為不孝利用流民是為不仁手段下作、喪天良是為不義爾等盡是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徒,不負(fù)宗廟?呵呵,就你也配!”
“你”
李凡一口氣噎住,面色青一陣白一陣,慢慢轉(zhuǎn)為黑色。讓一白面書生在戰(zhàn)場上懟得啞口無言,下不來臺,一時氣急:
“呵......哈哈,好好好,好得很多說無益,手底下見真章!”
英王世子人五人六,氣急敗壞地撂下狠話,打馬回陣。
李悅抬頭,笑吟吟地對上肖硯如水的溫柔眸光。
“郡主殺敵,為夫替你擊鼓助興!”他揖手一禮。
“好!待我歸來,再與夫君痛飲。”李悅神情一振,高舉銀槍,“云中守備司將士聽令,前方宵小與夷狄倭寇為伍,取了他們頭顱下酒。”
“殺、殺、殺!”
殺聲震天,軍卒列陣舉刀,步步向前。
咚、咚、咚
移動望樓上,鼓聲響徹云霄。
守備司和叛軍猶如兩股洪流,狠狠地對撞在一起,掀起滔天巨浪。
偶爾掀起一朵朵浪花,便會灑下一片片的血雨。
城門前的街口雖然寬敞,但是對于兩股軍隊的交鋒卻是擁擠狹窄了些,守備司一方雖然兵力占優(yōu),但一次投入戰(zhàn)斗的人卻是與叛軍相當(dāng)。
看似勢均力敵。
街道兩旁的坊市則是靖月司的戰(zhàn)場,屋里、樓頂、巷道、花園中,隨處可見東琉忍者、綠林人士與靖月司密探的交鋒。
此刻的城門如同巨口,不斷在吞噬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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