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工作室,就只有房間還沒有看過。
所以,她一定就在房間里。
紀德蹙眉想著,來到房門口。
他想開門進房間,手放在門把手,同樣有了遲疑。
紀德不敢這么進去,尤其是看到茶幾上放著的病歷單。
他知道,田馨一定是知道了,知道自己患上了阿茲海默癥。
紀德遲疑著,轉(zhuǎn)身想要離開。
田馨同樣站在門后,聽著門外的動靜,感覺到紀德想要離開,立刻開了門。
“你還想去哪兒?”
紀德愣了一下,手抬在半空中,看到她開了門,連忙放下。
“我沒想去哪兒。”
他的表情有點小尷尬,說:“我只是想把燈打開。”
說話時,他開了屋里的日光燈。
田馨原本在臥室,光線很暗,這會兒一下子變亮了,有點不適應。
她蹙眉,閉了一下眼睛。
紀德走到沙發(fā)處坐下,小聲道:“你都知道啦。”
“你覺得呢?我希望你親口告訴我,離婚的原因。”田馨來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和他對視著。
紀德愣了一下,低頭避開她的視線。
“紀德,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這么了,你親口給我一個回答,很難嗎?”
田馨真的要被他氣死了,語調(diào)不自覺的揚起。
紀德抬起頭,看著她,微微動了一下嘴唇,說:“我和你離婚,確實是因為我生病了,而且是阿茲海默癥。”
“那你現(xiàn)在后悔嗎?”
“有時候后悔,有時候不后悔。”紀德低下頭,如實回答。
田馨看著他,抿了抿唇,緩緩在他身旁坐下。
“什么時候后悔,什么時候不后悔?”
紀德沉默了片刻,回過頭面對著她,說:“清醒和正常的時候,會后悔。腦子混亂,忘記事情的時候,就不后悔了。”
“胡說,如果你已經(jīng)忘記了,怎么還會知道后悔?”
田馨不客氣地拆穿他的謊言。
“真的,就像之前我一直出現(xiàn)在你公司樓下,當你告訴我,我們已經(jīng)離婚的時候,我就覺得不后悔自己的決定了。”
紀德說著自己心里的感受,嘴角揚起一抹自嘲的苦笑:“田馨,對不起,我真的不想拖累你和小豆沙。離婚,是我們最好的選擇。”
“這只是你自己一廂情愿的想法。”
田馨的表情依然嚴肅,質(zhì)問道:“你怎么就能肯定,你會拖累我和小豆沙?”
“因為我已經(jīng)拖累了。”紀德苦惱道:“你還記得小豆沙舞蹈比賽受傷那件事嗎?如果我沒有患病,或者沒有病發(fā),就不會忘記藍老師的話。我忘了,才害得小豆沙受傷了。”
“那又怎么樣,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不需要你繼續(xù)噎在心里了。”
田馨嘆了口氣,說:“紀德,就算你真的患有阿茲海默癥,也只是初期,而且,你還年輕,你只要努力,是可以延緩的。”
“我試過,很難。”
“一個人,或許很難。但是,你還有我和小豆沙呢。三個人一起努力,一定可以讓你的病情得到控制的。”
田馨試圖幫他建立信心。
紀德?lián)u頭,第一時間抽走自己的手,不讓她繼續(xù)握著。
“不,不可以。我不能拖累你們。”
“拜托,我們是一家人!說什么拖累不拖累的話?”田馨也是生氣,只覺得他固執(zhí)得冥頑不靈。
“田馨,你不懂,阿茲海默癥的患者,你如果短期接觸,沒什么,可是長期照顧,真的是一種負擔!你爸爸的情況,你看得還不夠清楚嗎?”
“那你看我媽嫌棄我爸了嗎?覺得他是拖累了嗎?”
“沒有。”紀德回答道:“但是,這不代表你爸愿意變成這樣。如果他早知道是現(xiàn)在的情景,可能也會做和我一樣的決定。”
“那你又怎么可以肯定,你和我們一起努力配合治療,一定會惡化成我爸的情況呢?”田馨用同樣的話,反問他。
“田馨!”
“紀德!你能不能不要這么悲觀?我爸是因為年紀大了,所以沒辦法控制和延緩病情,但是你不是我爸呀。”田馨再次努力說服他,“每個人的情況不一樣,你如果積極配合治療,或許就能夠控制和延緩自己的發(fā)病率呢。”
……
紀德雙手抱著頭,表情非常沮喪。
“田馨,你不要逼我了。”
“紀德,我沒有逼你。”田馨長長嘆了口氣,說,“我可以清楚地告訴你,離婚這么久,我心里依然只有你,雖然我答應和孟華交往,那只是為了給雯琪一個完整的家庭。我愛你,從沒有停止過這份愛……”
聞言,紀德愣住了,眼眶發(fā)紅,聲音有點哽咽。
“你,你說真的?”
“如果有一句假話,我不得好死。”
“不,不要發(fā)誓。”紀德捧住她的臉,用拇指抵住了她的唇,搖頭道:“我不要你說這樣的話。”
“紀德,別把我和小豆沙推開,更別覺得自己會拖累我們,然后把我們推給孟華,好不好?”田馨的淚水緩緩落下,略帶懇求地央求道。
“我,”他的手有些顫抖,同樣留下眼淚,狠心的抽回手,別過頭,“我不能!我……”
他的話沒有說完,就被田馨扳過臉,親了下去。
……
這個舉動,對紀德來說,極為震驚。
他愣愣地看著田馨,想推開她,卻發(fā)現(xiàn)根本沒辦法做到。
也不知過了多久,田馨感覺到他不再掙扎,才捧著他的臉頰,問道:“還要推開我嗎?”
紀德垂眸,不敢和她對視。
田馨是強迫他看著自己,問道:“紀德,你是男子漢大丈夫,不要逃避,看著我,告訴我,你愿不愿意讓我和小豆沙幫你一起對抗病魔?”
“我……”
“我只想聽‘愿意’,別的全當沒聽到。”田馨的話,相當霸道。
紀德被她這個樣子,逗樂了,抿唇笑了笑,說:“好,我愿意。我愿意讓你和女兒幫我,希望我的病情可以得到控制。”
“那,我以什么身份,幫你呢?”
“啊?”
紀德愣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
“你不會讓一個女人,沒名沒分跟著你吧,幫你做各種治療項目吧。”
田馨依然捧著他的臉頰,語調(diào)卻比剛才多了幾分撒嬌的意味。
紀德蹙眉想了想,小聲道:“你想怎么樣?”
“我們復婚吧。”
……
這句話,讓紀德整個人呆住了。
他以為自己聽錯了,問道:“你說什么?我們,我們……”
“我們復婚吧。”
田馨重復道:“你沒有聽錯,我們復婚吧,我必須有紀太太的名分,才能陪在你身邊,做各種治療。”
紀德的眼眶紅的厲害,笑著問道:“你認真的嗎?你真的要和我復婚?如果這次復婚,我一定不能再放手了。那么,如果我以后真的和爸爸一樣,你就會非常辛苦的。”
“我從沒有像現(xiàn)在這么認真過。”
田馨的鼻子蹭了一下他的鼻尖,說:“不過,我也有個條件。”
“什么?”
“你的那款游戲,必須是圓滿大結(jié)局,然后只能送給我一個人玩。”
“好,我會用一輩子做完的,把我們的點點滴滴,都記錄在游戲里。”
孟華笑著,在她額頭印下一吻。
田馨沒有說話,緩緩靠入他懷里:“那明早,我們就去民政局復婚吧。”
“明早?”紀德低頭看著她,問道:“那你是不是要先回家,拿戶口本啊?”
“戶口本啊,”田馨拿起手提包,打開后,拿出一本戶口本,說:“我一直都帶在身上呢。”
“啊?你為什么一直帶著戶口簿?”
“因為,我一直都在等著你跟我說‘我們復婚吧’。”
田馨低頭笑了。
也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她心里的童話,已經(jīng)變成跟眼前的男人,共度余生了。
紀德又笑,又哭,吻了她的發(fā)絲:“謝謝你,老婆,真的謝謝你。是我不對,我應該給你更多的信任的。我應該相信,只要我們和女兒一家人在一起,什么難關都可以度過的。”
“現(xiàn)在相信也不晚。”
田馨摟緊他,總算露出了大半年來,最會心的笑容。
“那,你吃晚飯了嗎?我給你做晚飯吧。”
“一起。”田馨和他已經(jīng)走去廚房,看了一下冰箱里的東西,隨便拿了兩樣,做起來。
晚飯過后,兩人依偎在一起,那感覺想是回到了剛結(jié)婚的時候。
到了周一的早上,兩人趕在9點前,就在民政局門前排隊了。
剛一開門,就沖在了第一個。
“復婚,我們要復婚!”
田馨和紀德幾乎是同時喊出這話。
民政局的工作人員看著他們,表情有點嫌棄。
這聲音也太響亮了,有點刺耳朵了。
但是,工作還是要完成的。
工作人員很快幫他們辦了“復婚”手續(xù)。
田馨和紀德,再次拿到了結(jié)婚證。
緊接著,兩人開車去了海潮苑,又把王霞和紀杰約了過去。
兩人,當著四位家長和一個孩子的面,公布了這件事。
小豆沙一聽到父母復婚了,歡喜地又蹦又跳。
田馨抱著她,讓她安靜,才又開口道:“另外,我有一件事要宣布。”
“什么?”
“紀德和我爸一樣,得了阿茲海默癥,所以,我和小豆沙之后會努力陪著他做各種治療和測試,希望他的病情能夠得到控制。”
田馨說了自己的決定。
王霞和紀杰自然是舉雙手支持的。
但是,趙琳的臉上,明顯閃過一絲難色。
她自己照顧著田南,所以明白這其中的艱辛。
田馨也察覺到趙琳臉上表情的變化。
她知道母親是心疼自己,便拿起酒杯,向她敬酒:“媽,你最近辛苦了,我敬你一杯。”
趙琳知道她是故意的,沒有說話,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這頓晚飯,其他人吃的還挺開心的,只有趙琳和田馨各有心思。
等到吃完了晚飯,田馨讓紀德先送王霞和紀杰回家,自己留在趙琳這里,幫忙洗碗。
其實,田馨這么做的目的,是為了和趙琳談一下。
趙琳當然也明白這點,安頓了田南回到房間后,走進廚房,語調(diào)低沉嚴肅:“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爸的情況,還不清楚嗎?既然知道了他患上了阿茲海默癥,為什么要去復婚呢?”
“媽,你這話問得有點不近人情。”
“因為我不想我的女兒,跟我一樣,累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你爸年紀大了,累就累點吧,但是紀德還年輕,他的路還很長。你這樣,以后會非常辛苦。”
“我知道,時間越久,越辛苦。”田馨停下手上的動作,看著趙琳,問道:“但是,我想問媽一句,讓你放棄我爸,你會答應嗎?”
“不會。”趙琳其實都明白,只是心疼女兒而已。
“所以嘍,我也不會。”田馨堅定了自己的回答,說:“誰讓我是你的女兒呢,做的選擇,自然是和你一樣的,你會支持我吧?”
說著,側(cè)著頭,靠在自己母親的肩上。
“一樣的,誰讓你是我女兒呢,當然只能支持了。”
趙琳拍了拍她的臉頰,無奈地嘆了口氣。
之后,紀德回到家里,看到田馨和趙琳之間的氣氛,就知道她倆心里的事情,說開了。
于是,他和田馨,帶著小豆沙回家。
兩人復婚的事情,并沒有對外公布。
不過,孟華出差回來之后,看到了田馨的樣子,便已經(jīng)猜到了八九分。
他也沒有多問,反正是他自己的決定,不管如何發(fā)展,都沒有機會后悔。
一個多月后,在楊小綿和傅涵的婚禮上,田馨和紀德攜手出席,才讓眾人知道他們“復婚”了。
而此時,孟華也交了新的女朋友,但有沒有付出真情,就不得而知了。
這段時間,紀德在田馨和小豆沙的陪伴下,病情控制的不錯。
尤其是小豆沙,只要是不練舞蹈的日子,一放學,就回家陪紀德下五子棋。
這種快速動腦的游戲,還是慣用的。
至于田馨,一般是在小豆沙練舞蹈的日子,早點回家,讓紀德讀報給她聽,一讀就是一個小時,連偷懶個幾分鐘,都是不允許的。
可以說,田馨在幫助紀德做腦訓練這件事上,非常嚴格,容不下半點馬虎。
就這樣,在前幾天復查后,梁醫(yī)生告訴了他們一個好消息,就是紀德的病情得到了控制,沒有惡化下去。
這田馨和家人們都松了口氣。
但就在這里之后的沒幾天,田南因為突發(fā)心梗去世了。
這樣的噩耗,讓趙琳和田馨傷心不已。
五朝出殯。
站在公墓前,看著骨灰盒下葬,趙琳哭得跪倒在地,差點就厥過去了。
田馨抱著她,掏出速效救心丸,喂她吃了幾顆,撫著她的心口,道:“媽,你別這樣,爸這么離開,對他來說,也是好事,曲醫(yī)生說了,心梗猝死,不會有什么痛苦的,總比他每天不記得吃飯、上廁所,要有尊嚴的多。”
趙琳也知道,田南的去世,是一種解脫,對他們兩個人都是。
可是,當一個伴隨自己幾十年的人,突然沒有,心里感覺好像少了什么,空蕩蕩的。
她哭著點頭,拍了拍田馨的手,說:“放心吧,媽不會有事的,我會好好的,讓你爸走得放心。”
田馨的頭,靠著她的頭,相互依偎著。
等下葬儀式結(jié)束后,親戚們簡單的吃了頓午飯。
下午,田馨安頓好了趙琳,讓她回房間休息之后,獨自一人坐在客廳發(fā)呆。
紀德把自己父母送回家之后,回到海潮苑,看著田馨的樣子,便知道她心里是真的難過。
于是,走到她身邊坐下,輕輕攬過她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己懷里:“死者已矣,別太傷心了。”
“嗯。”田馨點了點頭,說:“現(xiàn)在,我媽一個人了,我想接她去我們家住一段時間。”
“好,”紀德在她額頭親了一下,說,“如果她愿意,可以常住下去。”
“她是不會愿意常住的,能住多久,隨便她吧。”
“嗯,聽你的。”
紀德答應了。
一時間,客廳顯得有點安靜。
紀德低頭,看著她,小聲問道:“老婆,爸爸走了,讓我意識到,‘死亡’離我們原來這么近。我的病,遲早會變成爸爸那種狀態(tài)的。我……”
田馨沒有允許他繼續(xù)說下去,抬手點住了他的唇:“不管你以后怎么樣,我和小豆沙,都會照顧你的。”頓了頓,低頭靠回他的懷里,繼續(xù)道:“因為,我們是一家人,就應該整整齊齊的。”
“好,一家人。”紀德的眼眶紅了,點著頭,說:“永遠不背棄彼此。”
田馨沒有說話,只是含笑閉上眼睛。
她知道,不管紀德以后,是不是和自己的父親一樣,不認人,大小便失禁,她都會照顧好他的。
阿茲海默癥的病人,需要家人更多的陪伴和關心。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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