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揚的琴聲恰到好處地響了起來,弦音應(yīng)是預(yù)先調(diào)好的吧,一下子便流暢地彈了出來,卻不知道彈的是什么曲子,聽著令人憂傷,又令人感動,若是此時有個吹橫笛的少年能應(yīng)和一下,想必一定是更加優(yōu)美的。
夏日的薰風(fēng)令人迷醉,就連枝頭三三兩兩玩耍的美麗雀兒都停止了歌唱,靜靜地依偎在了一起,似是被這優(yōu)美的琴聲所打動了,不忍心驚擾那彈琴之人。其中一只格外美麗的被兩只平庸的雀兒所追逐,不耐煩地用尖利的喙啄著那不自量力的追求者,卻終于沒有能抵住對方瘋狂的追求,只能委委屈屈地順從了自己的天性。
那琴聲并沒有停歇,而是換了個曲子繼續(xù)彈著,斷斷續(xù)續(xù)地彈了許久,直到日暮西垂,這才漸漸止歇。彈琴之人有著一雙明媚的眼眸,卻透著晦暗的神色,他嘆息了一聲,這才收起自己的愛物,飄飄然地翻過宮墻,消失在了遠(yuǎn)處。
內(nèi)宮之外,王雅和桓玄都穿著隆重的官服,他們身邊的,是羽林中郎將羊玄保,他亦是身著官服,卻神色尷尬,訥訥地對王雅說道:“王太傅,這樣做真的沒問題嗎?”
王雅亦是滿臉赧色,幽幽地瞥了一眼桓玄,淡淡地說道:“此事我也是從桓公那兒聽說的,事關(guān)皇室清譽,且不管此事是否是真的,你自然是要帶親信軍士前去才行。”
羊玄保自從升任了中郎將之后,不僅俸祿大大地提高了,在宮中,在家族中,他的地位都是不可同日而語,原先看不起他的人,都轉(zhuǎn)而奉承他巴結(jié)他了,這雖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情,然而,認(rèn)真說來總令人有一種不可言喻的辛酸。
然而羊玄保卻是生性謹(jǐn)慎之人,他謹(jǐn)守著低調(diào)的門風(fēng),處世為人十分小心,既不存勢力技巧之心,亦不結(jié)交那些趨炎附勢的小人,因此他所信賴的還是之前那些個忠誠可靠的少年軍士,并沒有因為身居高位而迷失了自己的本心。
只是這次的事情實在是古怪,之前他從未做過這樣的差事,聽了王雅的話,不由得轉(zhuǎn)而又問桓玄道:“郡公,此事可確實嗎?若是貿(mào)然行事,不免對皇家聲譽有損,在下也會因此受到牽連。”他露出躊躇之色,小心翼翼地說道:“不如,先派人去探探,若是得了實信,我們再一起過去也是使得的。”
桓玄毫不在意地輕笑道:“中郎將實在是謹(jǐn)慎之人,其實這事本沒什么難的,那處地方原本就是閑置宮苑,我們又是光明正大地過去巡視,若什么事都沒有,那便是最好的了,若是有什么不妥,再看情況處置便是了,有什么可以為難的呢?”
羊玄保一想也對,自己自然不必大張旗鼓地去,就當(dāng)是平時巡視一樣,這本就是羽林軍的職責(zé)所在,對于自己來說,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例行公務(wù)了。更何況,自己身邊還有這兩名身份貴重之人,便是出了什么難以解決事情,也輪不到自己拿主意,自己又有什么可擔(dān)心的呢?
他想明白了這關(guān)節(jié),便稍稍恢復(fù)了自信鎮(zhèn)定的樣子,如釋重負(fù)地對王雅說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去點些可靠的軍士,陪兩位一起走一趟吧。”
羊玄保的親信果然并不多,只見他才帶了四五個羽林軍,其中一個便是新任的羽林監(jiān),本就是由羊玄保舉薦的,自然是和他交情很不錯,羽林監(jiān)并不知道此行所為何事,只是見幾人神色古怪,而且連身居要職的王雅都親自過來了,自是明白這次的任務(wù)非比尋常,不免亦是謹(jǐn)慎小心起來,卻不敢多問。
幾人一起進入了內(nèi)宮。
王雅平日所進出之處只是皇帝的居所,對于深宮內(nèi)院并不熟悉,而桓玄自然也裝作不認(rèn)識路的樣子,任由羊玄保帶著眾人,走向先前妙音仙師所居的清暑殿。
雖是妙音仙師已然遷居翠華宮,此處的裝飾卻還是一如從前,還沒來得及休整,而皇帝如今正是年幼,想來這宮中也不會有別的主子,這先帝最喜愛的清暑殿便這樣閑置著,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黃昏的暮色有時極為絢爛,有時則讓人心懷哀傷,垂暮的老者不愛夕陽,這讓他們仿佛看見了自己的未來,年富力強的青年人亦是討厭暮色,只恨這落日余暉為何不快些散去,好讓天色全黑下來,自己才能自由自在,不避人耳目地盡情尋歡作樂。
跨過清暑殿的院門時,羊玄保注意到了檐邊濃重艷麗的三角梅,不由得贊道:“這花開得真好。”
桓玄微笑著說道:“這花的香味更是優(yōu)雅呢。”
羊玄保側(cè)頭去一聞,果然聞到十分細(xì)微的,縷縷的幽香,他無心無思地說道:“三角梅乃是常見之花,即便是寒舍那小小的院子中,也隨處可見不少呢,然而像妙音娘娘宮中這樣,開得這般濃密茂盛,又有香味的,實在是難得,可見妙音娘娘果然是真有法力的呢。”
桓玄心中暗暗好笑,卻免不了附和著他說道:“正是如此,我也是這么認(rèn)為的。”
王雅愁眉不展,他見桓玄無比輕松的模樣,便知道他已安排好了一切,再無后顧之憂,這本是他自己也殷切期盼的事情,然而真的到了這個時候,他又有一些不忍面對。
羊玄保見殿中幽靜,心里一陣輕松,對桓玄笑著說道:“您許是弄錯了吧,這里如此寂靜,實在不像是有人在的樣子。”
似是對他的話表示不滿似得,內(nèi)室之中立刻傳來了一聲雖然細(xì)微,卻歷歷可聞的鼾聲。
這個時候太陽正在漸漸下山,是古人最為忌憚的黃昏時分,也是陽氣最為微弱,陰氣上浮的時候,羊玄保聽得這寂寥的宮中傳來鼾聲,不由得頭皮都炸毛了,呆呆地轉(zhuǎn)頭,瞪大了眼睛,害怕地對王雅說道:“您,您聽到了嗎?”
羽林監(jiān)倒是個膽大的,他有心在王雅和桓玄面前出頭,忙走上前去,對羊玄保說道:“將軍,不如在下先去探探,看看到底里面是人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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