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扇巨大無比的鐵門沖擊視線,明恬偷偷把手揣進了衛(wèi)衣口袋里。
可還沒熱乎兩秒鐘,右手就被人拎出來,緊緊的十指相扣。
緊繃的小臉這才鋪陳出星點笑容。
許晏拉著她走到鐵門旁邊的守衛(wèi)處,同那人低聲說了幾句,便暢通無阻的進去。
甚至還有人在更遠的地方等著給他帶路。
帶路的人看著同許晏認識,一來一往的交流。
明恬在邊上沒法插話,卻又好奇。
直到陌生人把兩人帶到一扇緊閉的小門附近,打開,里面是她只在電視上見過的幾扇被拼接起來的巨大玻璃。
一個熟悉的身影在里面靜坐,像是在等著他們來一樣。
“這……”隔著扇玻璃,明恬卻能感受到那人不一般的氣場。
許鳴杰。
前不久照片風波過去,就被卷入了更深的旋渦里,說是任職期間采用非法手段逃稅,刻意抬高地皮價格造成市場秩序混亂,被關了進來。
許晏朝前走了一步,做出個刻意把她擋在身后的動作,穿著特殊服裝的許鳴杰看見也沒多說什么。
臉色極為平靜。
“我?guī)魈竦竭@來,只是想讓你親口和她說聲對不起。”
話里的威逼意圖很快充斥了屋子里稀薄的空氣。
許晏語氣很淡,像是完全對著一個陌生人:“我知道,你有私人律師,那些罪名應該也關不了你太久,至少在臨死前還能出來透口氣,但你沒辦法否認曾經被你刻意傷害過的人,許鳴杰,你必須道歉。”
“許晏。”沉默的人忽然開口,眼神渾濁,“我是你父親。”
“可她是我母親!”聲音一瞬間提高到爆發(fā)的臨界點。
十指緊扣的那只手卻被另一人收緊。
再睜眼的時候,能感受到許晏已經在極力克制的情緒,聲音又降下來:
“你的自私偏執(zhí)把她逼到絕路,她去世以后,我對接下來的人生就沒了多少期盼,你知道嗎,我怕自己會因為由你帶來的陰影,去連累別人。”
“可能讓我看清前路的第二個人,出現(xiàn)在了貧瘠的生命中,在那里,生根發(fā)芽,所以我想要呵護她。”
“你最不應該做的,就是打著栽培我的旗號,想要去傷害她。”
“所以,跟我未婚妻道歉。”
……
*
從監(jiān)獄出來的時候,明恬第一個動作不是感動的撲在他懷里,而是眨巴眨巴眼睛,格外誠懇的問了一句:
“你剛說我是誰?”
許晏故意裝不懂:“明恬。”
她又繼續(xù):“那前頭不還有個稱謂嗎,說說唄。”
反正都說了一次了。
可明恬還是低估了某人的厚臉皮程度。
即使眼波盈盈的望著他流暢的下頜線也不管用。
只見著一張薄唇張合,吐出淡淡字眼:“走吧,上車。”
她頓時失望地就差在地上打滾,最后也是聽到鐵門邊上站崗的人一兩聲咳嗽,才收了心思。
低頭沉默著走到機車旁邊。
兩只胳膊張開:“抱我上去!”
許晏無奈,只能順毛微微彎腰,一雙手帶著她身體兩側,一個用力把小姑娘騰空而起。
剛要抬頭的時候。
就見著坐下的人動作卻不老實,伸出一只手猝不及防撐在臉頰的酒窩上。
指著自己問:“再說一次,我是誰?”
許晏視線一滯,喉結也跟著動了下。
身后不遠處毫不意外傳來明顯憋不住笑的兩聲。
沒等他扭頭,立刻識趣的一秒變得嚴肅。
尷尬的情形落在明恬一雙眼里,也有點不好意思了。
從一開始她就看出來了,這里的人和許晏應該是認識的,而且不是只見過幾次面那種臉熟的關系,說是有過命的交情她都信。
可另一方面……
許晏究竟是為什么會和這里的人認識呢?
一邊靜默站著的男人,見車上的人已然神游天外,視線飄忽的狀態(tài),貼著耳朵就和明恬說了一句。
兩個字。
明恬臉上的手放下來,接著錘了下他肩膀。
想要做出生氣的表情不理會,卻想起剛才一閃而過的念頭。
神神秘秘的小聲說了句:
“傻子哥。”
熟悉的稱呼帶著點難以言說的親密,馬上,讓人顧不上去生氣的下一句話就冒出來:
“你是不在這里待過一段時間?”
許晏聽得清楚,當即一只手蓋在她頭頂壓下來,扯著笑說:“想什么呢,你男人我可是多清白的一個人!”
明恬不太信:“那你和那幾個小哥哥怎么認識的?”
挑眉看向許晏身后。
他聽到話中不容忽視的一個稱呼,瞇著眼睛回:“上高中之前,我在邊疆待過,那時候認識的,他們后來轉業(yè)來這上班。”
明恬點點頭。
說起來他離鄉(xiāng)背井,和她的關系也是不淺。
原來如此,有點興奮地說:“難怪人家渾身氣質看著就不一般,怪帥氣的!”
保家衛(wèi)國的英雄,自然比在健身房里練出來花架子不一樣。
因為小時候家里就孤兒寡母,她和姥姥兩個人,就經常作為被重點救助的對象,漸漸地,明恬骨子里也被許多情懷渲染得透徹。
要不是中途出了點意外,她消極了好長一段時間,不然都快忘了從小就有的傾慕之情。
明恬有一點,思考問題時完全不會考慮到收斂自己的情緒或者怎樣,尤其是在自己信任的人身邊。
眼見她眼珠子都快瞪出來。
有人繃著一張臉,一言不發(fā)。
*
許晏沒把她載回紫庭府或者兩人住對門的小區(qū)。
而是在第三個十字路口拐彎進了家高級餐廳。
明恬一只腳沒踏進去就嗅到了由內而外傳來的一股金錢味道,小資情調。
兩人穿得都不是十分正式,還差點被門口的服務員給攔在外面。
最后還是許晏從口袋里拿出一張銀行卡。
黑色鎏金的卡面上淡淡抹著幾個明恬看來格外熟悉的字眼,伴隨著服務生的點頭哈腰,她也想了一路自己在哪看過。
進到最里面的一個包廂,她總算想起來了。
下意識翻自己的包包。
“別找了,這不是你那張,這玩意,小爺我也有。”格外平常的一句話經由許晏口中說出,好像,不是特別高興?
明恬頓時不動了。
手指停在包包拉鏈附近,面無表情的拿起桌上茶杯,一小口一小口的喝水。
她是想起來外公給她那張卡就和這張差不多,想必里面沒有一定數(shù)量的存款,是沒辦法辦理的。
而且,象征著一定身份地位。
男人不是最看重這些東西嗎?
那她之前還說過許晏手頭沒什么錢的事,豈不是給某人造成了不小的影響?
這件事,她得負全責。
不管待會許晏說什么,她都得應承附和著。
安靜了一會。
許晏盯著她看了一會,或許是意識到態(tài)度詭異對她,倒也沒什么意思。
索性單刀直入,輕舔了下唇,才說:“你剛才叫那兩個人什么,再叫一遍?”
他其實是想說,敢不敢再叫一遍,但在心里把這句話說出來,總覺得不太好,以致于開口就省了前面三個字。
卻沒想到,如此費盡周折的考慮到明恬的心情,還是沒有取得意料之中的效果。
明恬聽完,一時蒙了。
斷斷續(xù)續(xù)又重復了一遍他的話:“再叫……一遍,什么?”
難道不應該氣自己沒有維護他的男子漢尊嚴嗎?
原來不是,她想多了?
許晏滯著眸子。
原來是擱這給我裝傻呢,成吧。
“你知道什么叫不見棺材不落淚嗎?”淺色瞳孔摻著點棚頂灑下的碎光,有種撲朔迷離的感覺。
也讓人沒辦法忽略。
明恬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離開,近在咫尺的一張臉。
眼中意味不明。
“這樣懂了嗎?”
明恬還是不懂,誠實的晃著腦袋。
不過許晏總歸沒有再“沖動”一次。
換成格外有耐心的一副口吻,又像是在誘導:“我吃醋了。”
明恬示意他繼續(xù)說。
許晏:“你剛才叫他們小哥哥。”
明恬一把捏緊了手側的茶杯,幸好不是易拉罐。
“你都沒這樣叫過我,我不開心。”許晏又想為自己正名,單獨說了句:“我可是你正牌男朋友。”
你都沒叫過我。
明恬撓著自己的鼻尖。
第一次撞見這位撒嬌,姑且算作撒嬌。
她也是很慌張的好嗎?
“嗯,那個,如果你是為了這件事吃醋……”
許晏雙手抱在胸前,滿心愉悅的等著她的下文。
“那可完全沒必要。”
明直女完全沒注意某人已經愈發(fā)僵硬的嘴角,一心只依著自己的想法‘哄人’:
“我也不輕易叫別人小哥哥的,剛才那句純屬是發(fā)自內心的敬佩。”
許晏眼角微縮,緊接著眉峰不可忽視的一挑,顯然是已經忍耐到極限。
獅子座的人就是這樣,不到一定時刻絕對不會輕易爆發(fā)。
但爆發(fā)就沒人能輕易攔得住。
看著對面的女孩把手從鼻尖挪開,指尖一點點捏著下巴后面卑微的雙下巴,抿抿唇,輕輕開口:
“如果你覺得不合適,那我以后再也不那樣叫別人了,我第二句,從今以后的每一句小哥哥都是對你說的,好嗎?”
明恬也不管他答沒答應,輕喚:“小哥哥,我餓了,咱們吃飯吧!”
乖巧懂事,且聽話。
男人眸子暗了暗,沒說話。
這里上菜速度很快,服務員挨個把菜上齊卻也用了幾分鐘。
這段時間內,每個進來的人都下意識繞過坐在離門口較近的那個男人。
渾身上下透著一股不可言說的氣質。
差點把盤子掀翻。
好在明恬一直甜甜的笑著,使得整個包廂的壓力松緩不少,這才準時吃上了飯。
她也不知道自己剛說的那句話到底是觸碰到許晏的哪根神經了。
好像是一同涼水澆在了點燃的炮仗上面。
瞬間沒了動靜。
到最后也只蹦出一聲可以忽略不計的屁聲。
想到這,她也沒了什么胃口,放下手里的筷子,一雙眼可憐巴巴的望著對面:
“你不吃飯嗎?”
許晏搖頭。
“你不餓嗎?”
許晏搖頭又抬下巴。
明恬覺得自己可真是‘晏語’十級學者,連這點小動作的潛臺詞都能讀出來,“好吧,那我先吃了,待會你要是想吃的話,可以打包帶回去一點,晚上熱熱當夜宵吃。”
背后一扇小窗透著夜色。
她動筷子前又把簾子拉上,“沒事,現(xiàn)在還不晚。”
一本正經的欲蓋彌彰。
最后不知道是不是她眼神攻勢起作用了,還是桌子上飯菜太香。
明恬覺得多半是后者。
不然許晏怎么還會扒拉了幾口米飯下去?
動作算不上優(yōu)雅,甚至有點狂放不羈,但整體配上那張臉就是好看得難以附加。
喜歡一個人,無論他做什么動作都是好看的。
“許晏,米飯好吃嗎?”
不出意外,她問完這一句,肯定還是得不到回……
“好吃……”許晏咽下最后一口,下一秒筷子停在半空。
離著最近的一碟炒三絲很近,很近。
明恬一拍掌,頓時高興道:“那我們走之前帶上一桶回去吧,我還擔心菜加熱了口感會不好,準備把他們全部吃掉呢,不過米飯就不一樣了,熱一熱味道也不會變的。”
門口又服務員路過,她招手:
“你好!這里打包一桶米飯!”
*
明恬屬于那種吃飽了就犯困的類型,尤其是晚上。
一整天都沒怎么睡覺,中午又沒在床上躺多長時間就被喊去上課。
導師倒沒講多重要的事,她也挨過了最為艱難的時刻,要不是她在被人抱著進屋前腦中閃現(xiàn)出幾句話,可能過了一星期都想不起來上課時涉及到的重點。
腳丫子胡亂在空中蹬著,脾氣有點差的那人被抱著還格外不安分,一進屋嘴巴就沒停過:
“許晏,我下周,或者下下周,可能要去公司里實習。”
許晏把她放在床上,伸手把枕頭朝她后腦勺挪了挪,又蓋上被子。
見她不老實的吧唧嘴唇,淡笑問:“哪個公司?”
“老師沒說,但按照Q大艱苦樸素的對外作風,應該不是什么太大的公司,也不提前說明,非要在實習前一天才把地址信息給我,我都怕被人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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