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冥靈離開后，在洞口結界之外又集結了一道封印。我知他的用心。我曾隱身到過他內堂，聽過大椿和長右的絮叨，得知近期姑逢山或許有難，姑射神女有神族背景，仙界或許有法子避過，勸冥靈多與神女走動親近。那神女我隱身時偷偷見過，樣貌脫俗，品行高潔，最重要的是對冥靈一往情深——雖然我無法茍同她的審美，想必她是真真切切愛著冥靈，容貌如何詭異都毫不在意。奈何他卻無意于此，眾人皆言因我之故。我平白背了鍋，卻懶得解釋——冥靈乃樹靈，談何有情？至多不過看中了我這幅皮囊。況且我曾試探過，在其面前半解羅裳，但剛露出一個肩頭，便被他用法術止住——有了！聰慧敏捷如我，終于有辦法了！

    ……又是熟悉的茫茫蕩蕩的夢境，我在霧里穿梭尋覓，似乎遺失了什么。“凝兒，回來！求你！”“凝兒，我一直在這里，等著你回來！”時而凄厲時而低喃的聲音，從四面八方而來。

    “是誰？誰在那里？”我蹙眉詢問，卻再也沒人回答我。

    “我是冥靈，在洞府外，你可醒了？”一個平緩溫和的聲音在我耳旁響起。

    不是那個聲音！

    我兀地警醒，陽光刺眼，我下意識擋了擋，才發現手背上滿是墨跡。

    ……

    我站在封印前，看著那個墨綠色的背影。那人轉過身，姿態悠然，笑道：“初次見面，自我介紹下，我是——”

    “你方才已然說過。”我平靜地說。

    他似是一愣，撤了封印和結界，踱步到我面前：“是呵，那走吧！”

    我點點頭，任他摟著，御風而行，一路無話。

    “你今日似有不同。”耳邊的聲音欲言又止。

    “我是誰？”我輕聲問道。

    “許是我多慮了，”耳邊的聲音有了些笑意：“你當真是不記得。”

    “冥哥哥！”眼前的風景忽然靜止了，感到摟著我肩頭的手用了好幾分力，我視若無睹：“姑逢山最近有難，你專心應付，不必憂心我。”

    “你怎么……”落地后，他放開了我，言談中滿是不可置信。

    “冥哥哥，今日不去那蒼梧樹下，我有話同你講，你讓大伙兒都散了罷。”

    他沒言語，只從袖口飛出一張嫩綠小葉。樹葉在他周身飛舞，隨后消散不見。嘈雜的聲音遠遠傳來，少不了驚疑、抱怨和惋惜。

    “你說，沒了沐休，她們可會怪罪于我？”我四處打量，天色湛藍，草木青華，溪水澄澈見底，映下我的一襲紅衣。

    “不會，”他似是一頓：“也不敢。”

    我轉身笑道：“冥哥哥，那姑射神女甚是不錯，你不妨考慮考慮。”

    “我對她無意。”

    貼上他的身體，手臂環繞他的脖頸，我低聲誘惑：“那你對誰有意？”

    他不經意狀地往后仰，卻語帶笑意：“又頑劣了不是？如此靠近，你難道不害怕？”

    原想與他深情對視，正愁找不到他的眼睛，聞言，我不免詫異：“你當真無臉？！”

    他又三緘其口，默不作聲。我伸手欲一探究竟時，被半空攔下：“你有何話同我講？”

    我反握住他的手，深情款款：“聽說入姑逢山者，需得獻寶才能得冥靈公子庇護，我身無長物，卻一直被你另眼相待。聽聞你因我而拒神女，置眾人于險地，我委實有愧，今日愿獻身于你，以此報恩。”

    “傳言不足信，你莫要掛懷！”他掙開我的手，稍稍側身遠離了我。

    “冥哥哥，我對你心儀已久，雖不敢奢求你投桃報李，”我解了外衫，只剩一件貼身中衣和褻褲，白色的衣料上滿是墨痕。“但你瞧也不瞧我一眼，莫非我當真如此不堪？”

    他聞言徐徐轉身，轉眼間卻又迅速掉頭走遠，只傳來一聲喟嘆：“原來如此！”

    我放了心。自此，這記憶，怕是由我不由天。什么生而無憶，什么半月而無周而復始，統統見鬼去吧！

    “阿練，不必強求！沒有記憶并非要緊事，我惟愿你在此喜樂無憂，平安度日。”他似是有些無奈，左右為難。

    “你喚我阿練，我可有其他名字？”我套上外衫，緩緩走近，盯著他脖頸上那塊空白。

    他搖了搖頭。

    “可昨夜夢中，有人喚我凝兒。”我澀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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