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愛麗絲的反問，羅伯斯突然就愣住了，她沒有問為什么要把維羅妮卡當成魔鬼，而是為什么覺得她會把維羅妮卡當成魔鬼。

    問題的角度有些奇妙，有些刁鉆。羅伯斯一時啞口無言，竟不知該如何作答，總不能承認說貴族大多是圣靈的信徒，而圣靈信徒有可能會把維羅妮卡當成魔鬼吧？

    愛麗絲從他尷尬的表情中，似乎察覺到了什么，臉色變得很平淡：“為什么不回答呢？我想，或許有人在我之前，下過魔鬼的定論吧？”

    “這”羅伯斯有苦難言，踟躕好半天嘆了口氣：“大人，維羅妮卡從沒傷害過任何人。”

    “那你的手呢？”愛麗絲的目光落在他包裹的手上。

    羅伯斯沉默了。

    剛才為了趁機給維羅妮卡喂些食物，他的手被咬的鮮血直流。而且，這不是第一次了，他的整個手上到處都是咬痕。

    馬布里試圖解圍，小聲道：“大人，我想我可以解釋。她，維羅妮卡，只有在發瘋的時候，才能勉強進食。羅伯斯是個好父親，這一定是喂食物時受的傷。但是一路上，維羅妮卡都沒傷害過我們任何人。”

    羅伯斯抬起頭，怔怔的看了眼馬布里，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馬布里自顧自的說道：“我相信羅伯斯先生，而且，我們是鄰居。鄰居就要互相關照的。羅伯斯在工作的時候，我可以讓我的妻子和孩子，幫他照顧維羅妮卡。我保證，她不會出什么事情的。”

    愛麗絲神色平靜的看著這位五大三粗，滿臉絡腮胡的鐵匠，他的表情十分真摯，甚至也掛著些哀求。

    “羅伯斯先生，看來你有位好鄰居。”

    羅伯斯的臉上有些慚愧，一直以來，馬布里都試圖和他建立友誼，但他卻三番兩次的質疑、防備乃至于剛才的仇恨。

    馬布里神色坦然：“我們都是深水城來的，以后也都是大人的僚屬。互相幫助，互相關照是應該的。對吧，伙計們？”

    馬特拉爾和尼爾森互相對視一眼，齊齊點點頭。

    琳達一直都在皺著眉頭，觀察著維羅妮卡。在眾人說話的時候，維羅妮卡就安靜下來了，猙獰的臉舒展開來，她的臉是那種柔和溫婉鵝蛋臉，額頭的中心位置有個奇怪的印記，呈淡淡的青色，不像是淤青，而是和肌膚緊密的交織，渾然一體，眉毛和眼睛細長柔和，鼻子纖瘦微隆，有種奇妙的古典知性美。

    仔細觀看的話，額頭的印記形狀規則，像三條曲度一致的細線，呈放射狀向上散開，交位于眉毛中央的正上方。

    “愛麗絲，她額頭上的印記，有些古怪。”

    看到那奇特的印記，愛麗絲也察覺到了不同尋常，就算是胎記也不能長的這么規則，這顯然很不正常。不管維羅妮卡是病了，還是什么魔鬼附體，都必須要搞清楚，絕不允許城堡里存在任何的隱患。

    “羅伯斯先生，維羅妮卡額頭上的印記，究竟是怎么來的。我希望你如實回答，否則因為你的欺騙，契約也會無效。而且，我們會將這件事情上報。”

    羅伯斯緊張起來，也知道蒙混不過去，垂頭喪氣：“在兩年前的那個晚上，維羅妮卡突然就發瘋了。在此之前，她沒有任何的異樣，安安靜靜的。而這個印記，就是那天后出現的，起初很顏色很淡，我以為是淤青，但后來就越來越清晰了。抱歉，我真的不知道這究竟是怎么形成的。”

    “希望你是誠實的。”愛麗絲皺起眉頭，做了最后決斷：“但，我們不會讓她留在城堡里的。”

    “大人”羅伯斯臉色發苦。

    “大人，我們”馬布里也有點兒急了。

    “等等，聽我說完。”現在黑石領建設在即，石匠的確是最緊缺的工匠，愛麗絲可不會輕易放走羅伯斯，所以維羅妮卡的問題需要妥善的解決。

    可以聽聽秦的見解。

    也可以試試露娜的治愈神力。

    又或者說，讓琳達抽時間來照顧她，畢竟石化的肌膚，不會受到什么傷害。最壞的情況，就是她真的是什么魔鬼附體，琳達就可以第一時間控制住她。

    “我們不會傷害她的。”愛麗絲擺手打斷他們：“從今天開始，你們每個人都要開始準備工作了。而且會很忙，所以，維羅妮卡將交給我們的人，妥善照顧。當然，在工作之余，羅伯斯先生，你可以去探望她。”

    “大人。”羅伯斯還是很不情愿，原因就在于維羅妮卡可不止是發瘋那么簡單：“我會努力工作的，但我想還是由我來照顧她更好。”

    “羅伯斯先生，這件事沒有商量的余地。”愛麗絲表情堅決，帶著天生的貴族氣勢：“你簽訂了契約，就要服從命令。我們也答應照顧你的家人，我們履行約定，希望你也能夠履行。”

    “可是。”羅伯斯咬了咬牙。

    馬布里扯了扯羅伯斯的衣袖，小聲道：“羅伯斯，別再說了。小心惹惱了大人，后果更加的糟糕。”

    “馬布里先生，我感謝你的好意。但是”羅伯斯還在試圖堅持。

    而他越是堅持，愛麗絲就越覺得古怪，眼睛瞇縫起來，語氣也變的冰冷起來：“羅伯斯先生，你究竟在隱瞞什么？”

    “我我”

    “假如你不說的話，恐怕我們也只能采取更強硬的辦法了。”

    噗通一聲，走投無路的羅伯斯，突然雙膝跪在地上，老淚縱橫縱橫：“大人，大人。求你了，求你了，別把維羅妮卡從我的身邊帶走。”

    “現在可以說實話了嗎？”

    羅伯斯的內心無比糾結，在他的計劃中，他只需要把維羅妮卡藏在屋子里，混上一年，賺夠了金幣，就帶她去更遠的地方求醫。

    可維羅妮卡發呆的時間越來越長，意味著那詭異的幻象出現的越來越多，一旦被帶走，暴露只是時間問題。

    選擇毀約的話，羅伯斯連路費都拿不出來，根本不可能支付賠償。

    事到如今，羅伯斯沒有什么選擇，或許主動承認，再加上的哀求，還可以寄希望于這位貴族少女有憐憫之心，能爭取一線生機。

    看著羅伯斯百般糾結的臉色，愛麗絲和琳達對視一眼，果然有內情。

    羅伯斯終于放棄了，長久以來的心理壓力，讓他的情緒崩潰了：“在她發呆的時候，周圍會出現一些奇怪的事情。但我發誓，那不會有任何的傷害，也絕不是什么魔鬼。我的女兒，怎么可能是魔鬼。”

    “什么奇怪的事情？”

    馬布里的眼眉跳了跳，脫口道：“兩塊咸肉？”

    羅伯斯嘆了口氣：“是的。”

    愛麗絲擰起眉頭：“什么兩塊咸肉？”

    果然是真的，馬布里心里咯噔一聲：“是是這樣的，大人。前兩天我送來一塊咸肉，可不知道怎么的，咸肉的旁邊又出現一塊一模一樣的，很快就又不見了。我當時以為是我眼花了”

    說著馬布里摸摸胡須，憨厚的笑起來：“倒是和羅伯斯說的一樣，沒什么可怕的事情。”

    愛麗絲和琳達聽的都呆住了。

    這是什么鬼？

    能使周圍的人產生幻覺？

    還是能真的使物體變成兩份？

    不過她們都是擁有神力的女巫，艾琳娜用眼睛都能燒死人，莉雅騎著六條腿的馬，每一種放在常人眼里，都是詭異的事情。

    所以，只是稍微驚訝了一下，表情并沒有太大的變化。

    愛麗絲直接想起了幻象魔盒中的封印魔物，不就是可以制造幻象么？似乎有什么共通之處，或許秦可以給出答案。

    “羅伯斯先生，就只有這些嗎？”

    羅伯斯有些發懵，愛麗絲的反應和他想象的根本不一樣，就連驚訝也只是一閃即逝，似乎并沒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發誓，就只有這些了。那不會對人造成傷害，時間也很短。”羅伯斯心里涌起了一絲希望。

    愛麗絲淡淡的點點頭：“我了解了。”

    “您，了解了？”

    “對于未知的東西，我從來不會直接下定論的。”愛麗絲的表情認真去起來：“更不會草率的認定是什么魔鬼。羅伯斯先生，我不會因此改變我的決定，維羅妮卡可以留在黑石領，由我們來照顧。”

    “大人。”羅伯斯霍然抬頭，嘴唇激動的顫抖起來：“您說的是真的？我，我還可以隨時去探望維羅妮卡嗎？”

    “當然是真的，你可以去探望她。前提是完成你的工作。”

    “這沒問題！”羅伯斯重重的點點頭。

    “好了，你們可以準備一下，收拾一下所需的工具，家人可以留在城堡里，享受每日兩餐的供應。接下來的日子里，你們可沒時間清閑了，尤其是你，羅伯斯先生，你將承擔一個很大的工程。”

    “很大的工程？”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琳達和艾琳娜都是主要戰力，不能留在城堡太久，愛麗絲沖著琳達點點頭道：“琳達，維羅妮卡就交給你了。”

    “沒問題。”

    發呆中的維羅妮卡很安靜，琳達幫她取下嘴里的棉布，那雙薄薄的嘴唇合攏，露出微笑的弧度，看起來略顯呆滯，但似乎又洋溢著某種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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