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江雨帶著人送來了酒菜和衣服,然后把萬安澈請走了。
云衍自己一個人吃了東西,而后就回房換了身干凈衣裳,上床打坐。
她以死氣在體內運轉游走,試圖找出昨夜那股鉆心劇痛的根源。
可直到天黑也沒查出個所以然來。
云衍將此歸咎于這副身子,興許本來就有什么隱疾。
可原主記憶里又沒有這么回事。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時,熟悉的怪樂時遠時近,是西國的陶笛。
云衍一個機靈從床上跳下來,循著聲音就出了府。
距離風府不遠的一處暗巷盡頭,云衍找到了手持陶笛,裝成襤褸乞丐的西國暗碟。
那人另一手端著一只瓷盅,還是熟悉的蠱蟲惡臭。
瞧著云衍當著他的面撕下了臉上的換顏皮,他才收了陶笛,看了看瓷盅里的蠱蟲,確認來人身上的確有摩挲蠱,這才慢吞吞從墻角爬起來。
他岣嶁著腰,從懷里取出一封函遞給云衍。
瞧著云衍接下后,便往巷子外頭走,云衍突然叫住他:“且慢。”
暗碟駐足,沒有回頭。
“暗使大人既能靠蠱蟲找到此,想必也知道月央入京之路不太順遂。”她道。
“入京之事你自己打算,若半道上丟了命,只能說明你不是能成事者,上京還有其他人在,你死了便是死了,吾等不會冒著暴露的風險護送你入京。”暗碟低聲道。
“上京其他人?他們若是有用,諸位何必送月央來北寰?”云衍唇角起笑,柔聲開口:“我要的不多,十個狼士。”
月輝斜灑入暗巷,而云衍則立在角落的陰影里,目送著暗碟岣嶁著腰背轉進前方拐角處,沒了蹤影。
她送了口氣,晃了晃手里拴著白穗的小令,抬腳正要走,卻突然神色一頓,她瞧著正前方不遠處的巷子口,冷道:“閣下不如出來一見。”
話未落,那拆下來擔在墻上的幾塊牌坊后,走出一人來。
云衍頓時僵住了:“你什么時候來的?”
萬安澈依舊是那身粗布衫的農夫打扮,面色淡然的走了過來。
她趕緊收了手里的東西迎上去。
“風江雨的府衛說你偷偷出去了,我不放心所以來看看。”他道。
“方才那人其實……”云衍說得很慢,一面在找合適的說辭。
“不必解釋。”萬安澈打斷她。
云衍聞言也不再多說什么,反正自己這身子被送來北寰本就是目的不純,他一開始就是知道的。
二人一路默默無語回了風府,剛踏入那小院,云衍關上院門時,萬安澈突然幽幽說了句:“要塞圖,給他們便是。”
云衍眨了眨眼,而后笑了笑:“那也要看我有沒有能力拿到手。”
她其實不可能去拿什么要塞圖,她又不是真正的索朗月央。
“我有一份。”他平靜道。
“嗯?你有什么?”云衍心臟咯吱一頓。
“要塞圖。”他依舊很平靜。
“哦,那挺好,你且先收著,改天借我應付應付。”她干笑著徑自上前推開屋門,萬安澈在她身后淡淡‘嗯’了一聲。
云衍手一頓,她回頭瞧著他,那張臉雖是換顏皮的普通模樣,但臉上清寂的表情,很認真。
她笑了笑:“把要塞圖給我的話,北寰邊關的百姓可就要遭殃了,你不在乎么?”
他曾經為了擊退外敵守住北寰寸土,落得那般將死之態,軍將更是死傷無數,暴尸異鄉。
萬安澈如何忍心慘絕人寰的北淮大戰再重演一次?
“不在乎。”他淡然道:“于我而言,你比較重要。”
云衍先是吃驚他說‘不在乎’這三字時疏離平靜的語氣,而后,她有些聽不懂了。
他什么意思?她重要?
“等等。”她幾步走到他面前抬眼瞧著他,那雙眸子依舊沒什么情感起伏,云衍幾乎確定了這是他一貫‘撩人于無形,撩人而不自知’的路子。
他應該是別的意思。
云衍忽而失笑:“你這話說的,不知道的還當你是在說情話哄我開心呢。”
“嗯,你不開心么?”他道。
“……”云衍驚了,她覺得眼前這個萬安澈不大對勁。
她突然伸手將萬安澈臉上的換顏皮揭了,露出那張好看的病弱美人臉來,在他臉上捏了一把,自言自語道:“臉是真的。”
下一瞬,她的手被抓住了,萬安澈眸色淡然的瞧著她,淡淡道:“不用奇怪,我是喜歡你,又不是要殺你。”
“你…”云衍又吃了一驚:“你要殺我倒不奇怪,可…喜歡我?”
她瞧著他這幅冷冷清清的表情,哪有半分對她的喜歡?
但凡他說這話的時候眼中能有一絲笑意或是情意,云衍也不至于說出這番話來:“挺好,以后還需仰仗你,不討厭就好,我也挺喜歡你的。”
萬安澈垂眸,面色平靜道:“不早了,進屋歇息吧。”
云衍點頭,折身走近屋里,察覺萬安澈往隔壁走,云衍挑眉把人叫住了:“萬安澈你去隔壁做什么?”
“休息。”他駐足。
“不行不行。”云衍過去把人拉過來自己這間:“你肩膀有傷,顧方他們又不在,萬一你犯病無人管怎么辦?還有,你同我一起總是要安全些,若有刺客來襲,我畢竟能護著你。”
萬安澈沒說話,乖乖跟著她進了屋。
她去院外讓候在院門前的丫鬟送了溫水錦帕和干凈的里衣來。
萬安澈全程都很安靜,任由云衍扒下他染血破敗的里衣,露出被血漬染得黑紅的肩來,用錦帕給他清理四周的血痂,又小心翼翼的上藥。
處理好傷口,云衍將干凈的里衣扔給他:“穿上吧,別著涼了。”
邊說,便打著哈欠對他擺擺手:“往里頭挪,我睡外側。”
萬安澈套上那件白凈的里衣放下方才泡腳卷起的褲腿,乖乖在里側躺下,睡姿規矩。
云衍在他身側躺下來,嘆了一聲:“我困得很,你若是傷口疼便叫我,若是不疼就趕緊睡,明日要早起。”
“嗯。”萬安澈應著,很快就聽見身側傳出均勻微弱的呼吸來。
折騰了一天一夜,她的確是累了,況且最近這身子本就時常有困倦之感。
萬安澈翻了個身,絲毫不在意右肩上的刀傷,伸手將人撈入懷里,修長的指尖輕拂過她散落的發絲,小心翼翼。
他下巴靠著她的額頭,閉目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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