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后,燭蠟滴落,在毯子上灼出無數(shù)細小的空洞。
“那姑且再信你一次。”扶奕站起來,一個遁身消失不見。
褚夙有些猶豫:“你當真想好了?”
肖墨輕頷首:“褚夙上神,原諒我要辜負你的期望了。”
褚夙搖搖頭:“那你好自為之。”隨后躍出隔窗,隱于月色。
“他們當真會信?”心口之音起。
他笑,略澀:“就算最后是假,這過程扶奕上神也是求之不得。”
光屏起,露出密室之景,伊椀被捆縛在一隅,身上是幾條新鮮的血印掩著舊痕,眼底是一片沉默的死寂。
“你夜夜觀她,心痛難忍,又何必?”
“我這般折磨她,她可會記恨我?”他揪上胸前的玄色綢緞,深深抓出幾條深印。
“按目前這個形式看,估計會。不過,弋清留下來的神器威力果真不容小覷。”
“這樣便好......”
伊椀分不清此刻幾時,只能感受到身上的刮痕尤其的疼,火辣辣地鉆心。
魔當真無情,不僅利用弋清的捆神鏈將她神力禁錮,還日日派人對她施以酷刑,看樣子只是區(qū)區(qū)一個結界,還不夠他對弋清表忠心。
若是在恢復記憶前,或許她會表示理解,且情緒并不會有什么波動,可如今,除去這層理解,她竟生了些難以言狀的怨念。
混混沌沌中,帶著一身傷痛,肖墨的臉總會浮現(xiàn)在她的面前。
乖巧、狡黠、偏執(zhí)......笑的,痛的,都格外清晰。
若是沒有一絲情愫,那日為何又要偷襲弋清,連最后倒在她懷里,都還殘著抹釋意的笑,留一句,“不要恨我......”
她終于明白了,凡靈的這種情感,原來就是小愛,與她向來的大愛不同,它是自私的、偏執(zhí)的,卻又是能為了一個人放棄一切的。
不過,他現(xiàn)在應該是很后悔,當年白白廢了一條命給她,也沒得到什么結果。
就算她這一分身愛上了他,可是他是肖墨,不是魔,她也不是分身,她是古神。
他們兩人之間,已經(jīng)徹底隔了一條鴻溝。
密室外忽然很是喧囂,碎步嘈雜。
倏然,一道白光劈開結界,“伊椀......”
她勉強睜開眼,視線漸漸清楚,嗓子有些啞:“奕哥哥......”
扶奕半蹲在她面前,用昆侖斧劈斷她身上的捆神鏈,心疼道:“這些日子你受苦了。”
伊椀神思有些混亂:“多久了?”
“距你上次下界已過了五月有余,現(xiàn)在人間大亂,魔族肆意橫行,你快隨我出去。”他想要伸手拉她,卻又怕碰了她的傷口,一時不知如何下手。
她撐著他手臂,慢慢起身:“跟上次一般了嗎?”
“嗯。”扶奕柔語:“褚夙還在外面等著,我們先離開再說吧。”
她看向旁邊一直沉睡的美人兒們,腳步微頓,指尖金光一閃,進入她們的眉心。
她們睜開眼,盡是朦朧。
最后的余光里,只有兩個散起淺淺光暈的疏雋背影,徐徐離去。
剛踏入外面,伊椀差點被衣衫襤褸的難民推倒,所幸被扶奕緊緊護在懷中。
許久未動,這受了傷的身子還是有些孱弱。
褚夙迎上來,面色擔憂:“怎么會受了這么重的傷?”
她輕語:“那捆神鏈被弋清改了良,日日都會逐漸侵蝕我體內的力量。”
褚夙磨牙嚯嚯:“這魔,委實心狠。”
他當初只當伊椀被魔給關押,卻不知道他居然還動用了私刑。
她緩了緩,望著天空露出憂愁神情:“無事,我觀這天象異常,可是天道快要發(fā)怒了?”
“現(xiàn)在便是最要緊的關頭,我們正準備前去阻止,你可要隨我們去?”扶奕攏住她纖細的肩頭,低下頭試探問道。
“去,為何不去。”伊椀的眼神發(fā)涼,口氣里帶著若有若無的仇勁味道:“不過五月,弋清未必就將能破除了我們設下的所有禁制,將全部的魂魄收集完整,這時候我們還來得及。”
“可是魔的力量也不容小覷。”褚夙旁敲側擊:“就怕你下不去手......”
她推開扶奕,露出自己傷痕累累的身體,挑眉:“你覺得呢?”
褚夙不說話了,他心里清楚地緊,伊椀這回是當真被傷了心,才會這般不留情面。
這些外傷,只需要點時間便可徹底痊愈,不過心里的傷,卻估計會永遠留疤。
伊椀甩開流袖,青翎劍出,劍頭直直指向一處方位。
“走吧,它也該歸主了。”
重巖的山巔之上,天空風雨晦暝,初時穿林透樹,次后走石飛沙,須臾白浪掀天,黑云覆地,紅日無光。
依稀可觀萬般怨念、嫉恨從下方源源不斷地涌流上來,匯聚于某人滾燙的掌心。
他身側站定一男子,陌上如玉,含笑道:“此時此景倒是跟當年無異,吾甚是懷念。”
“弋清上神說笑了。”肖墨的面龐霞姿月韻,唯掌心之黑氣漸濃,綰上的銀絲帶襯著玄衣凌動,勾出他幾分魅惑狂狷。
“吾從不夸人海口,不得不說你這吸附心魔的本事,當真比當年還要強了許多,”弋清睥睨他一眼:“果真是真心了么?”
他低低嗟嘆:“我也就這一條命罷了。”
“哈哈哈哈,不死不滅也是種痛苦。”弋清揶揄。
肖墨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我死不了,你若執(zhí)意跟我斗,下場都是一個結局。
正欲回話,青光驟然斬斷了他的黑氣之源,釘向他身邊人的胸口。
弋清攢眉,似乎回憶起了不那么愉快的過往,掌心張開,便牢牢握住了青翎劍的劍柄。
冰涼,凸出的紋路甚至還有些滑手。
肖墨恍惚了一瞬:“這劍,不是認主的嗎?”
是她來了,他知道,可是這劍是怎么回事?
“親手握住你原身的脊梁骨,滋味如何?”伊椀自遠方款款漫步而來,偏偏一襲無暇的紅衣,卻是雅正異常。
弋清表情冷若冰霜。
這劍的存在,于他而言,就是一個赤裸裸的凌辱。
沒有回答,他注力進去,一朝將其毀滅。
“可真是不留情面。”她取了白色發(fā)帶,將明眸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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