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妍走了，點點也去上了幼兒班，顧宅似乎又恢復了以往的安靜。沈惟晚上跟著顧之衡學英語，短短一個月倒是進步了不少，雖然并沒有說的多好。

    前線不斷傳來消息，好的壞的都有，好消息是侵占北寧的日本人撤退了，壞消息卻是南邊的好幾個城市都被他們侵占了，戰火暫時還沒有波及到東陵城，只是這一切平靜繁華之下的假象，誰都不知道何時會被掀翻。

    顧之衡和吳妍的那些談資，慢慢被新的話題代替，就如同冬日里飄落下來的雪，一等著融化了便會消失地無影無蹤。

    日子就這么平淡卻又不失樂趣的過著，再過小半個月就要過年了，東陵城里也越來越有過年的氣氛，街邊掛滿了紅燈籠，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對新年的希望。

    沈惟得把顧宅的年貨提前準備好。這天兩人都沒去濟世堂，需要買的年貨比較多，所以顧之衡決定陪她一起去，可臨到了出門的時候去突然接了個電話。

    “阿惟，抱歉，我不能陪你去了，舅舅來了。”

    對于林俊的突然到訪，沈惟有些意外，不過看著顧之衡略帶歉意的神情，她也只是笑著搖了搖頭，邊說邊拍了拍衣袋，“沒事，東家快去接林先生吧，我自己去就好了，反正清單都列出來了。”

    顧之衡將口袋里的錢拿出來塞進她的手里，忍不住多嘮叨了幾句，“這錢你拿著，有什么喜歡的都買了，想吃的想用的都沒關系，要是不夠就報我的名字，對了，這次要買的東西多，回來的時候叫個黃包車，車費找我報銷就好。”

    沈惟低頭看著手里的錢，整整兩張百元大鈔，怎么可能不夠呀。

    東陵城有專門賣年貨的百貨商店，紅包對聯炮仗應有盡有，還有不少從西洋進口的食品用具，在那里能肯定能買全，顧之衡將沈惟送到店門口，才讓小王開去火車站。

    沈惟看著那輛黑色的車子消失在街尾，她小心地揣著口袋里的錢快步跑了進去，今天來買年貨的人很多，好在沈惟做了清單，按著上面寫的內容很快就買好了，不過付錢的時候遇到了點小麻煩，因為人實在太多，付錢的位置排起了長長的隊伍，這隊伍實在是長竟然直接排到了門口，于是沈惟只得順著隊伍排隊等到輪到她。

    好在收錢的伙計手腳快，眼看著就要到自己的時候，沈惟忽然聽到了一陣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她轉頭一看，卻在人群中見到了個自己并不想看到的人。

    那是阿平。

    沈惟想起前幾個月阿德哥和自己說過阿平出來了，不過在那之后自己就再也沒有他的消息了，此時的阿平拄著個爛拐杖，手里拿了個破碗，正朝來往的路人乞討，他身上那件棉襖衣服早已破舊不堪，里面的棉花芯蹦出了不少，沈惟看著他一瘸一拐的樣子到是有些奇怪，不是說他只是被打掉了牙，怎么現在連腿也瘸了？

    不過阿平并沒有看到她，反倒是順著隊伍的方向，逐漸走到了沈惟身邊。

    “給點錢吧，給點錢吧。”

    沈惟僵硬地站著，還沒做好準備面對他，卻不想彎著腰的阿平突然抬起了頭。

    兩人對視了一眼，阿平眼里的驚訝和羞惱一閃而過，原本不停重復著的那幾句話也停了下來，沈惟看著他消瘦的臉龐心中都有了一絲惻隱之心，可就在她準備說點什么的時候，站在她對面的阿平卻突然踢倒在地。

    “滾出去，臭乞丐，這是你能來的地方嗎？”

    原來是維持順序的伙計看到有流浪漢進來乞討趕緊上前驅趕，不過看著這是個瘸腿的便踹了一腳，阿平被踹到了門邊，手里的拐杖也不知道去了那兒，破碗碎了，里面僅剩的幾個硬幣也不知道滾去了哪里，而他似乎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看到這幅場面，沈惟做不到坐視不理，就在她準備將跑出隊伍的時候，卻被身后排著的人給擠了上去，“快上去啊，輪到你了。

    后面的人聽到這句話，統統涌了上來，竟直接將沈惟推到了柜臺前。

    不過等到她擠出人群的時候，阿平早就不在了，徒留了幾個碎瓷片孤零零地散在角落。

    只是她永遠也看不到阿平眼里的嫉恨，那股恨意又開始重蹈覆轍，可這一次是從未有過的洶涌澎湃，最后像是海嘯般淹沒了阿平整顆心。

    等了半晌終究還是沒找到了，最后沈惟只得重新排隊。

    付完錢就能取貨了，因為買的年貨實在太多，沈惟在店里的伙計幫忙下叫了輛個黃包車。

    回去的路上她依舊想著阿平的事，心里時總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黃包車很快就騎到了顧宅門口，在警衛的幫助下，年貨一一被搬進了“何所”，沈惟照著清單剛清點完畢，顧之衡就走了進來，手里倒是多了個大箱子，可身旁并沒有林俊的身影。

    “東家，林先生呢？”不是說去火車站接舅舅嗎？

    顧之衡將箱子放進臥室，沈惟看著他神秘的樣子有些不解。

    “舅舅，走了。”

    “走了？”

    難道就在火車站見了一面就走了？

    看著沈惟迷惑的表情，顧之衡思索了一會才決定告訴她真相。

    “阿惟，你跟我來。”

    沈惟壓下心里的疑惑走到顧之衡身邊，卻被他抓這手走出了“何所”。

    顧之衡接到林俊電話的時候并沒有很吃驚，林俊來去無蹤影，從前在英國的時候就這樣，更何況現在還當了北寧政府的秘書長，聽著電話里他說自己很快就能到東陵城，顧之衡便答應前去接送。

    不過等他達到火車站的時候，林俊所乘的那班火車還沒到，因為日本人的撤退，不少遠離故土的人重新回了北寧，恰逢春節將至，從北寧來的人更是寥寥無幾。

    這班火車是從北寧開往杭城的，途徑東陵站會停大約一刻鐘，從火車上下來的人不過三三兩兩，其中就包括了林俊。

    林俊下來的時候手里還拎著個行李箱，顧之衡看著他有些凌亂的頭發，很是憔悴的樣子，他不禁聯想起北寧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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