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沈惟還在憂慮的時候,顧之衡早到了廖公館。
房間里滿是煙草發酵的味道,廖明城手里的雪茄明明滅滅,一縷白色的青煙向上盤旋飄升,顧之衡沒想到他居然還有這么不管不顧的一天。
“確定了?”顧之衡坐在真皮沙發上,對面是一臉絕望的廖明城。
可這個簡單的問題卻讓廖明城犯了難。
唐婉已經搬出廖公館了,從醫院出來后兩人見面的次數寥寥無幾,可就在三天前他忽然接到了唐婉的電話,她想離婚。
“確定。”
“什么時候辦手續。”
“很快就要辦了,到時候還要登報。”
廖明城輕輕抖掉雪茄上燃盡的煙灰,現如今的離婚手續還有一個登報發公告的過程,也許過幾天就會在東陵城里引起軒然大波了。
廖公館的大少爺廖明城和警察署張程署長的女兒唐婉結束四個月的婚姻生活。
顧之衡看得出來,廖明城并不想結束這段關系,他扶了扶眼鏡,語氣還是一如往常的平靜,“那你以后怎么打算?”
“我也不知道,周玫讓我跟她去英國,可我。。”廖明城的眼里閃過一絲猶豫,他想起自己和唐婉一起度過的日子,那些承諾過的話和她的笑容,雖然只要短短幾個月,卻是他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光。
只不過現在這個局面,似乎他再怎么做都于事無補了。
唐婉因為他失去了孩子,而周玫收到的傷害卻來自于他的母親,廖明城覺得自己就像夾縫里的傀儡,縫隙小的已經令他無法呼吸了。
顧之衡知道廖明城的性格,可作為朋友他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么,“明城,你覺得這樣的生活是你要的嗎?你能接受唐婉和別人結婚生子嗎?”
廖明城拿著雪茄的手微微一頓,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根本不想放手。
這頓飯沈惟一直在走神,腦子里全是素琴說的那些話,沈氏和沈永已經到東陵城了,就連那瘸腿賴子也跟著來了,也許沒過多久她就會碰上他們了。
“阿偉,怎么一直吃飯不吃菜呢,是你師娘做得不好吃嗎?”
柴師父看著沈惟只扒拉著手里的米飯,而這一桌子的菜他連筷子都沒生出來過。
沈惟這才反應過來,她趕緊夾起面前的鍋貼干貝,邊吃邊搖頭,“不是的不是的,師娘做得很好吃。”
“這個壇子肉也好吃,你太瘦了多吃點肉。”
“謝謝師父。”
柴師父忽然覺得很奇怪,明明素琴對自己說想見阿偉,怎么臨到吃飯卻又不好意思了,原先他是想讓素芬一起吃得,況且阿偉也不會介意,可素琴就是死活不同意,說什么兩個女人不能一起上桌吃飯什么什么的,所以只剩下他和阿偉了。
沈惟吃著碗里的肉,心里還是存了一絲僥幸,“師父,我想問您個事兒?”
“你說。”
“就是,就是,是不是濟世堂里從來都沒有女伙計?”
“女伙計?”柴師父手里的筷子停頓了一下,回想起三年前的一次學徒招工的狀況,“從前也有過,當年之后剛來的時候,當初他決定在前院開個煎藥房,于是我們就準備多招幾個學徒,結果當場就有好幾個女娃娃來應招,不過大家都知道她們就是看上了之衡,你是沒見過當初他的臉色有多黑,說起來還真是有趣呢哈哈哈。”
說著說著柴師父還忍不住笑了起來。
“那后來呢?”
“后來都被他趕出去了。”
沈惟的心一沉,她知道顧之衡絕對舍不得她走,如果只是個女人倒也沒什么,可事實是自己身上還背了個婚約,雖然她從來沒承認過,可若所有的一切都被公之于眾,那就是非走不可的時候了。
柴師父當然不知道沈惟心中的憂慮,他看著沈惟緊皺的眉頭忍不住打趣道:“怎么,阿偉是想娶媳婦兒了
這話把沈惟弄了個大紅臉,她忙放下筷子搖頭說道:“不是的不是的,師父您不要這么說。”
“這又沒什么,娶妻生子人之常情嘛,阿偉你要是看中了哪家姑娘就和師父說,到時候師父和師娘一起幫你相看相看,等你娶了媳婦再生個大胖小子,讓他叫我聲爺爺就好了。”
在柴師父心里早把當成沈惟的親生兒子了。
沈惟的臉紅紅的,腦海里浮現出顧之衡那張俊逸非凡的臉龐。
“柴叔,阿惟。”
可就在這時,顧之衡的聲音卻突然從門口傳來,沈惟一看,喲,還真來了。
“之衡來了,吃飯了嗎?”柴師父一看顧之衡來了忙問道。
“沒呢。”和廖明城聊完顧之衡就趕緊過來了,把他送到廖公館后,顧之衡就讓小王回去吃飯了,所以是廖家的司機把他送來的。
顧之衡原本就想跟著柴叔和沈惟一起吃。
“琴姨呢?”顧之衡接過沈惟遞來的筷子,卻沒見到素琴的身影,便忍不住問道。
“素琴她妹妹來了,說是不好意思,非得等你們吃完了再吃,我也勸不動,就隨她們去吧。”
顧之衡也不多說什么,只是轉過頭溫柔地對沈惟笑笑。
沈惟看著他的模樣,卻有些心虛低下了頭。
吃完飯兩人就走了,可素琴還是一反常態的沒來送,沈惟趕緊趁著機會落荒而逃。
兩人叫了輛黃包車回去,一路上沈惟也沒有和顧之衡主動說話,只有他主動問起來的時候才回應幾句。
顧之衡當然發現了她的反常,原本開開心心的,怎么去了趟柴師父家就變成這樣了呢?
黃包車很快就到了租界門口的棧橋上,兩人下車還得往里面有一段路,顧之衡付了錢小心地把沈惟扶下來。
兩人沿著長長的香樟樹路手牽著手一起往別墅走,在那路燈微黃的光下,兩道一長一短的影子交織在一起。
顧之衡抵著沈惟的額頭,氣息微喘,“阿惟,你怎么了?”
沈惟的呼吸還和顧之衡交織在一起,眼里的水光就像透亮的明月般,可她還是不想告訴他。
“沒什么。”
這個回答顧之衡并不滿意,語氣也逐漸嚴肅了起來。“阿惟,我之前怎么和你說的?”
沈惟想起了在火車上他對自己說的話,“您說,說要坦誠的。”
“你和我說說,到底怎么了。“
這聲音溫柔地像是四月的春風,可沈惟還是不松口,“我,我想我爹了,再過幾天就是他的忌日了。”
原來如此,顧之衡心里一軟,把人輕輕擁進懷里,沈惟聞著他身上那熟悉的松木香,整個人依靠著他,像是個累極了的旅人。
“我們去東陵廟給他做場法事。”
顧之衡不信這種鬼神之說,可想著若是能讓沈惟安個心到也沒什么。
“東家,我。。我。。”
“還有什么不高興的嗎?”
沈惟真不知道自己應該怎么跟他說,“沒什么,我就是有點累。”
“那我背你回去。”顧之衡知道她心情不好,只想哄她開心,含笑蹲到地上轉頭看她。
沈惟看著他溫柔地眉眼,連忙推辭道:“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走就好了。”
可顧之衡的表情讓她沒了拒絕的理由,最后只得趴在他寬厚的背上一步一步往別墅走去。
只不過沈惟還沒等到和顧之衡去一起東陵廟,他卻因為一份電報回了英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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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啦!我來啦!我又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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