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惟走出后院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倪大寶從遼東寄來的人參今天到貨，沈惟和后院的伙計們花了不少功夫才清點完畢，所以一直忙到現在。
門邊的路燈一明一暗地閃爍著，顯得有些恐怖，沈惟抬頭看了眼，隨后壓低了帽子，可不知為何，心里只覺得涼颼颼的。
遠處一輛黃包車經過，就在她打算伸手示意時，突然感覺到有人從身后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沈惟轉頭一看，可萬萬沒想到這人竟然是沈永。
沈永那張瘦長的臉上帶著陰森的笑容，眼睛里滿是得意的貪婪，他看著一臉震驚的沈惟，忍不住嘲弄道：“怎么，不認識你哥哥我了？”
“你認錯人了。”沈惟下意識地退了一步，可身子還沒動，卻被沈永一把抓住，“我看你還敢哪兒跑！”
說完這話，沈永一把摘下她頭上的帽子，隨后才恍然大悟地說道：“我就說怎么找不到你，原來是把頭發剪了啊！”
去年沈惟剛離家的時候，沈永就來東陵城找過，可找了四五天也沒找到個人影，只得悻悻離去。
此時的沈惟知道即使自己再怎么否認也是絲毫沒有作用的了。
其實早在柴師父家得知沈永和沈氏來到東陵城后，沈惟就想過和他們像碰面的情景，不過還真沒想到他竟然會主動找上門。
理智逐漸回來了，沈惟清了清嗓子，表情恢復了原來的樣子。
“哥，你怎么在這兒？”
“我來找你啊。”
大概是太過激動地關系，沈永的表情有些猙獰，他看著沈惟眼里閃過的一絲驚慌，臉上的得意簡直快要噴薄而出，于是自顧自地說了起來：“臭丫頭，想不到吧，我前幾日去了趟東陵廟，好巧不巧讓我瞅著那功德堂上里的蓮花燈，哈哈，上頭竟然有你的名字。”
沈惟這才想起，顧之衡走前和自己一起去東陵廟給沈鈞做法事，順便還給他點了盞蓮花燈，那個時候登記的沙彌師父還問了兩人的名字，沒想到如今竟會變成沈永發現自己的證據。
沈永看著沈惟那雙杏眼滴溜溜地轉著，他知道沈惟這個人，鬼機靈多，從前在東陽村的時候自己就被她整過無數次，只不過這回，絕對不能讓她跑了，他緊緊抓著沈惟的肩膀，邊說邊往前拖，“阿惟，乖乖跟我回去，瘸腿癩子還等著你呢，這次你別想跑！我可都打聽清楚了，你女扮男裝在濟世堂做伙計，還跟在顧之衡身邊，嘖嘖嘖，你還要不要臉了，跟這個大男人身邊，今天你要是不跟我回去，我就把你是女人的事情告訴全濟世堂的人，不，我要告訴全東陵城的人，我到要看看你還敢不敢跑！！”
“你，你不要臉！你放開我，我不要嫁給瘸腿賴子！！”
可這話才說完，只聽“啪”的一聲，沈永的耳光甩了過來，沈惟被他打得腦子悶悶的，卻又聽他繼續說道：“你個狗娘養的！知道我在濟世堂被打，你也不出來說話！害得我被關了一個月，你知不知道我被害的有多慘！”
沈永越說越生氣，沈惟知道自己和他力量的差距硬碰硬是絕對不可能的。
被打的右臉火辣辣得疼，她突然有了個主意。
“哥，我可以跟你回去，可是，我的錢還沒拿呢。”
一說到錢沈永就來勁兒了，他停下手里的動作，轉頭問道：“什么錢？”
“我賺的錢吶，這一年我都在濟世堂做活，攢了快兩千多塊呢！”
兩千多塊！沈永的嘴角不自覺地咧開了，“這么多呀！”
沈惟一看他這幅樣子，就知道這個辦法基本算成功了，于是繼續趁熱打鐵，“是啊，我花的少攢的又多，要是就這么跟你回去了，這兩千多塊不就浪費了嗎？”
沈永心中一陣盤算，兩千塊錢都能夠他在百樂門逍遙快活一年了，這筆錢還真的去拿過來。
“走，我陪你去。”
沈惟摸了摸紅腫的臉頰，眼角卻閃過一絲沈永并沒有察覺到的狡黠，隨后笑著點了點頭。
此時那輛跟著顧之衡一起開往租界的轎車正停在別墅旁的空地上，里面坐著劉振奇和阿平。
“東家，這次我絕不會讓您失望！”
阿平接過劉振奇遞給他的左輪手槍，關在監獄的三個月里，阿平見識過槍的用法，所以這個任務交給他自然是沒有問題的，在他心里
劉振奇表情凝重，嘴唇微抿，語氣比臘月寒冬還要冷，“若是失敗了，后果是什么不用我說你也懂吧？”
阿平點了點頭，自從那場失敗的飯局后，他直接跪在劉振奇面前，把前因后果全告訴了他。
原以為自己怕是難逃一劫，可意外的是，劉振奇竟然放過了他。
不過條件肯定是有的，劉振奇給了他兩個選擇，一個是要讓知道這件事的人永遠不在開口說話，也就是說，他要柴師父，阿德，以及沈惟的命，另一個則是直接針對顧之衡。
阿平想也沒想直接選了顧之衡。
劉振奇派人在碼頭盯梢，所以顧之衡一上岸，他立刻就知道了。
于是，阿平便跟著劉振奇一起來到了租界。
漆黑的夜空里，透亮的月光灑在遠處那棟巨大的別墅上，倒是顯得有些孤傲。
阿平眼神微動，不肖一會的功夫輕聲回答道：“知道。”
劉振奇那雙細長的眼睛里透露出如野獸奪食般的狠厲，他手里的雪茄散發著一股濃重的發酵味，白色的煙霧順著他的手指慢慢上升，以一種詭異的姿態。
阿平知道事情已經到了這步，他是真的沒有退路了。
“行了，下去吧。”
劉振奇下了逐客令，阿平深吸了一口氣，握緊手槍頭也不回地下了車。
隨后，那輛黑色轎車發動起來，越開越遠逐漸消失在那條香樟大道上，阿平趁著夜色悄悄躲進了別墅花園的樟木草叢里。
他等著顧之衡的出現。
可就在這時，遠處一個熟悉的人影越跑越近，阿平仔細一看，那人卻是沈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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