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叔疑惑的看著四個大漢抬著頂花轎,后頭跟著一隊嗩吶、鑼鼓手,他家那寶貝姑爺正喜氣洋洋的騎坐在驢背上。那驢踢踢踏踏踱到他面前,驢頭上的紅花還顫了顫。
“這是啥啊?這不是招贅么?咋還有大花轎子?”
“是啊,難道改成嫁女了?”
“不能啊,六子家就這么一個閨女,嫁出去咋辦?”
眾人議論紛紛,沒一個敢上前的。倒是荷花姑爺下了驢,沖著六叔拱手道:“拜見岳父大人。”
這話“轟隆一聲”在六叔耳朵里炸開了,他指著新姑爺“阿巴阿巴”的嚷著,他真沒想到孩子們臨了會給他來這一出啊。
這時六嬸子攙著新娘子出來了,余氏在一邊高聲唱喏:“吉時已到,上花轎咯——”
草炮噼里啪啦響了起來,荷花沒有兄弟,也就沒人背她出門,便由著一個遠房嬸嬸負于后背,將她送上了轎子。
轎簾一放,眾漢子高聲喊:“起——”
花轎一離地,余氏和六嬸端著花生瓜子糖塊來散,姑爺上了驢,領頭的漢子喊:“顛不顛?”
氣氛到此,眾人哪里還管得著什么規矩,鬧哄哄的笑成一堆,不少男賓還喊:“顛一個,顛一個。”
新姑爺嘴巴笑了沒了邊:“十五及笄十六嫁,好姑娘讓我等了小半輩子,顛!”
轎夫高聲應了,往前三步走,往后三步搖,高高低低就開始顛起了轎子:
“客未走,席未散,
四下尋郎尋不見.
急猴猴,新郎倌,
鉆進洞房蓋頭掀.
我的個小乖蛋!
定神看,大麻臉,
踏鼻豁嘴翻翻眼.
雞脖子,五花臉,
頭上虱子接半豌!
我的個小乖蛋!
……
”
顛轎歌唱了兩遍,許是荷花顛昏了頭,轎內骨碌碌滾下一只盛灰的腳爐。
眾人一看,俱是拍掌大笑,七嘴八舌的喊著:“可別顛了,新娘子急眼了。”
轎夫停了下來,后邊鎖啦一吹,鑼鼓一響,開始催轎。
六嬸扯住激動的六叔,在他耳邊說道:“算了,閨女就這一個念想,你圓了她的吧。”
六叔呀呀還要說話,六嬸沖著他使了個眼神叫他看向新姑爺,新姑爺臉上一直帶著笑,這會兒竟然在悄悄拿袖擦淚。
“他心頭也苦著嘞,能叫兩個孩子高興高興,那不比什么都強?”
六叔也是男人,站在男人的角度來說,入贅這事是真屈辱,尤其是農戶人家。要是遇上不好的女家,一輩子累死累活,平日里遭人白眼惹人笑話不說,臨了還會落得個凄慘下場。
但花轎一抬,今天他就不是倒插門,而是正正經經的新郎官。
要說嘞,他閨女是真心歡喜這姑爺,這事哪是為著自個,全是為著心心念念的情郎啊。
他也只盼望著,新姑爺能懂他們一家的拳拳之心。
見六叔默了,六嬸也就撒了手。姜桃見這事糊弄了過去,松了一口氣,便跟余氏去后廚準備開席。
坐在轎上的荷花眼眶發熱,思及姜桃的叮嚀又將淚意壓了回去,面前紅蓋頭上的流蘇晃呀晃,就像是她現在蕩漾的心。
花轎繞著六叔家轉了整整六圈,最后在大門口落腳,新娘先迎去新房,新郎官則被六叔本家一群年輕小伙簇擁著去敬酒。
宴席一開,眾人上桌。頭先上涼盤,然后兩個大葷菜打頭,中間是四個肉炒素菜,最后一道虎皮肉蓋精肉壓軸,末了一桌還上一碟子辣蘿卜干。
眾人皆嘆六叔簡直是愛女如命,這一桌子多少肉食啊?連個純素的都沒見著。
就這還不算完,中間兩張大方桌上還各擺了十幾個番瓜,全部切成小塊,供娃兒隨意取食。
姜桃將茶桶放在正中央,剛準備回頭去拿水瓢時,就見馬三娘在一邊“飛搶”席面上的葷菜,嘴里還嚷嚷著:“你弄啥呢?一個娃兒能吃得了這葷么?給他夾兩塊素的就成了。”
六嬸也瞧見馬三娘了,杵了杵身邊被敬得七葷八素的六叔:“你瞅瞅,那老倭瓜還要不要臉呢?我可沒使人請她。”
六叔紅著臉瞇眼一瞧,瞬間來了精神,手上激動的比劃著。
六嬸點了點頭:“知道了知道了,我盯著她去,要是只是來討飯吃,今天就放了她。”
姜桃也覺著奇怪,單子是她擬的,全村請了誰她都有數。
那邊余氏正巧在喊,她也就搖搖頭,暗道自個多心,就跑去了后廚。
見她離了茶桶,馬三娘扭過身子來,冷哼一聲。轉頭將桌上那道虎皮肉全扒拉在自己袋里,也不管同桌的破口大罵,將袋子扎了,就下了桌。
六嬸眼瞅著她拿了碗去打飲子,行至茶桶前,左顧右盼一番,見周圍沒人瞧她,便從袋里拿出一個黃紙包來。
六嬸心里“咯噔”一下,就見馬三娘打開紙包打算往茶桶里倒。
“呔!”六嬸大呵一聲,驚得馬三娘雙手一抖,東西就落在了茶桶里。
馬三娘飛快的反應過來,將黃紙揉成一團塞進袖里,抱著肚子就往地上一攤。
“哎喲,哎喲——不得了了,吃死人了——”
六嬸怒奔過去,腳上毫不客氣的踹了她一腳:“甭在著這哭雞鳥嚎的,你干的那點破事我都瞧見了!”
馬三娘抱著胳膊滾在一邊,拉大了嗓門嚎:“死人了,死人了,席面吃死人了!”
眾人聽在耳朵里,均放下手中碗筷,正在吃的也猶猶豫豫將嘴里的東西吐了,一個個看向這邊。
六嬸見此,毫不客氣上前去抓起馬三娘的頭發給了她兩個耳刮子,敢在她閨女的好日子里鬧事,簡直是活膩歪了!
馬三娘咬牙忍了,毫不還手,只哼哼唧唧的仰躺在地上。旁人不知六嬸和馬三娘當日在田里那點齟齬,看得一愣一愣的。
倒是有婆子、媳婦上前拉架,扯住了六嬸嘴里就道:“好端端的,她肚兒疼,打她做什么?”
六嬸急吼吼的喊:“她往茶桶里下東西污蔑咱,我不打死她都算輕的!”
馬三娘斷斷續續解釋:“我……圖啥啊,往茶里下東西?我……要真是下了東西,就讓我天打五雷劈,全家不得好死!”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信誰的,倒是一個媳婦小心翼翼的道:“她要是真肚兒疼,那咱們也吃了席面上的東西,該怕不是……”
此話一出,眾人臉色大變,這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好些老人家已經在摳孩子的喉嚨眼,讓娃兒趕緊把東西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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