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桃插了一嘴：“聽胖嬸說，姜陵哥哥在院里拜的恩師，束脩是半年一繳的，衣衫鞋襪等各種節(jié)禮是必備的不說，還得要整四錢銀子。”
張氏捂著心口：“我的個乖乖，四錢銀子！一年下來不就得一兩？”
所以說一個讀書人就能拖垮一個家，胖叔胖嬸他們干活是一把好手，如果不供著姜陵，過好日子那定是村里頭一份。
余氏盤坐在炕上改衣衫，大虎長得快，頭兩個月量過的，現(xiàn)下褲腳又得放一寸了。
“誰家不想供孩子念書？貿(mào)貿(mào)然把一家子搭進(jìn)去咬牙供著，遇上個饑荒年，手頭又沒銀錢，那全家人得一塊喝西北風(fēng)去。”
“咱們得先吃飽喝足了，有些閑錢了才想這些事，家里男娃是人，咱們女人就不是人了？”
聽余氏念念叨叨，張氏紅了臉，知道她說的是上回她跟強(qiáng)子吵架的事，她也就是急了，見家里寧愿把銀錢借給姜陵趕考都不愿拿出來給自家大兒念書，現(xiàn)下細(xì)細(xì)想起來，也不是沒道理。
如果飯都吃不起了，還讀什么書？
大虎摸著書袋，小心翼翼將筆墨放了進(jìn)去。然后端坐在桌前一聲不吭。
姜桃放下手中的活，看了他一眼。
“大虎，幫我鍘豬草去。”
大虎下了桌跟將姜桃到了院里，姜桃拎了個小板凳放在木盆前。
她手上負(fù)責(zé)鍘，大虎在一邊將雜亂的豬草碼放整齊。
“咋不吭腔？心里頭有事就說給阿姐聽聽？”
大虎垂著頭，猶豫的道：“阿姐，你說我要是沒有姜陵哥哥聰明，考不上功名怎么辦？家里花了好多銅板送我念書呢。”
姜桃想了想，放緩了語氣道：“念書不一定是為著功名啊，多認(rèn)識兩個字多讀幾本書就能去看更廣闊的天地。你想啊，咱們屋里幾個，除了爹頭些年去過一回臨鄉(xiāng)鎮(zhèn)，其余的連清水鎮(zhèn)都只去過幾回呢。”
“姜陵哥哥十八就去過青州府，將來還要去盛京，聽說盛京滿大街都是昆侖奴和紅毛鬼，還有很多波斯來的商人，眼珠子還是碧色的呢。”
大虎抬起頭睜大了眼睛，聽姜桃描述那個遙遠(yuǎn)的世界。
“要是順著南邊一直走，還能到一個叫嶺南的地方。那里雖然是塊蠻荒之地，但四季如春，有很多好吃的果子，還能看到比清水湖更大的——海，大海一望無際，就算是踮起了腳站在高臺上都看不到邊呢，”
“咱們村出過鎮(zhèn)的，算起來就那幾個老爺。他們有錢所以能去很遠(yuǎn)的地方，咱們雖然沒有很多錢，但是念了書照樣能去。”
大虎興奮的道：“那我將來也要帶阿姐出去看看，去青州府去盛京去看紅毛鬼！”
姜桃笑了笑，這年頭男人出遠(yuǎn)門還是行的，女人么，若是嫁出去了還能出個村，不然就老死在這屋前屋后三畝地里了。
她防著屋里的張氏聽了話，又低聲提醒：“我跟你說的這些話得瞞著咱爹娘，在他們跟前還是得說你要考功名中狀元，知道嗎？”
大虎用力點(diǎn)點(diǎn)頭：“知道了！”
姜桃讓他手腳麻利點(diǎn)，煮了豬食喂了雞下午還得送他去拜見先生。
用過飯后，姜強(qiáng)換上了新衣，左右兩手各拎了禮。除去說好的衣衫、肥豬肉和三斗糜子面，余氏還備了兩盒點(diǎn)心、兩只豬肘子和一只大公雞。
姜桃?guī)椭嵝┹p巧的，一手牽了大虎走在姜強(qiáng)后頭。三人剛越過后山時，就瞧見幾個小子在坡上摘茅梅。幾個熟悉的男娃還沖她搖搖手，喊了聲桃子姐。
姜桃應(yīng)了一聲，大聲道：“茅梅給我留一叢，回來了我還要摘呢。”
這季節(jié)的茅莓都熟透了，就零星幾個還是橙色的，咬著還帶點(diǎn)酸。孩子們都喜歡吃甜的，除開村里幾個懷孩子的特意來摘些半熟的，其余的都是撿著紅的摘。
熟透的茅莓有指甲蓋那么大，一咬下去全是紅紅的汁水，甭提多甜了。姜桃頭些日子瞧見了，還尋思著做些茅莓醬吃。
男娃們在山坡上應(yīng)了，都說給桃子姐留最大最紅的。
姜桃揮揮手表示感謝，正要轉(zhuǎn)過頭去，就瞧見山坡上掠過一道倩影，要是穿個灰撲撲的衣衫姜桃也就沒注意了，可這姑娘穿了個大紅石榴裙，跟一朵大山花似的。
姜桃停下腳步仔細(xì)瞅了瞅，坡上那僻靜處佇立的不正是黃瑩么？
青天白日的，她又不摘果子，站在那作甚？
沒一會，李敖拎著個大籃子氣哄哄的走來了。黃瑩托了狗子帶信，說是跟他有要緊事說。
好不容易休一日，他跟她爹正在院里學(xué)脫雞骨頭，正練到關(guān)鍵處，狗子在外頭傳話，他不耐煩的沖他擺擺手：“你跟她說我沒閑工夫，叫她有事沒事甭來找我。”
李昌明跟見了大猩猩似的瞅著他：“老兒子，你往常可不是這般對黃家那個姐兒的？”
李敖專心剔著雞架上的那點(diǎn)肉，厲害的師傅脫出來的雞骨上不帶一丁點(diǎn)肉，還能完整的擺出個形來。
“往常是怎么對她的？”李敖皺著眉頭，“老使些有的沒的借口叫我給她跑腿，不是撲蝴蝶就是替她教訓(xùn)手底下幾個女娃，那些破事還沒我蒸兩籠屜包子來得快活。”
李昌明試探的問：“那她現(xiàn)下不是你的小甜甜了？”
李敖將菜刀往砧板上一放，斜了他一眼：“什么小甜甜？以前不是，今后也不是。”
“那時候?yàn)橹x個副幫主才定的蠢事，阿正那小子追著姜燕跑，我總得被推個人不是？全村頂頂好看的不就是她了？”
“那時候叫她跟著挺有面子，我也樂意幫她辦點(diǎn)小事。”李敖將剔下來的雞骨頭往盆里一扔，“但一來二去，我覺得她除了好看別的啥都不行。現(xiàn)在想想就當(dāng)是扮了場家家酒，我不愛玩了總得有個散伙的時候吧。”
“爹，我長大一歲了，那些事我現(xiàn)在提起來，都恨不得扇自個兩巴掌，你再跟我念叨我得跟你急眼。”
甭管是為著啥，能叫李敖一本正經(jīng)的跟他解釋，就充分說明這事是真的黃了。
黃得好，黃得妙，黃得呱呱叫！
李昌明現(xiàn)下恨不得立馬跟自家婆娘說這個天大的好消息，他家敖崽子的眼睛終于不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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