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鎮?”
阿香點點頭:“二十多年前吧,我也是聽我爹說的,那時候也倒了不少屋子,壓死了好些人。”
“二十多年前,那時候我爹娘還沒成親……”
“天師說那是地龍翻身,有人惹了天上的神仙。好多大官都來這祭祀,求地龍不再發怒。不過,經了那事之后也沒人跑,還是在這住了下去,二十多年了沒再地動過。”
姜桃點點頭:“要不是實在活不下去了,誰愿意離開這片生你養你的地?”
兩人聊著閑話,夜幕降臨,屋里的人才聽完了書,一個個排著隊在柜臺前結賬。
也有好些人吃醉了酒,四仰八叉的躺在條凳上。五郎上一個個拍,要是醒著還能走,那就叫幾個相熟的鄰居搭把手給攙回去,要是醉死了,又找不著人,那還等著他醒醒酒。
隨幾個醉鬼在堂上癱著,他們該打掃的打掃,該收拾的收拾,天冷他們還幫著給蓋了被子。
等到屋前屋后都收拾妥當了,就差關店門了,還剩兩個醉鬼人事不省。
姜桃讓劉五郎端了碗濃湯,一人灌了一碗,她招呼青哥等人在邊上喝了粥算是用了飯。
青哥原先就跟著戲班子跑,戲班子在哪他就在哪,姜桃問起,這清水鎮他也沒個親戚好友啥的,二話不說便讓青哥跟她回去過年。
青哥連忙推辭:“我在外頭隨便找個鋪子窩著就是了,不行你就把鑰匙給我我還能順道替你看看門。”
姜桃白了他一眼:“你會做飯?大過年的,你去哪混吃的?對面賣燒餅的也得初八才來,這幾天你喝西北風?”
劉五郎勸道:“不成你就跟我回家去,多雙筷子的事。”
“你們哥倆也得上我家吃年夜飯。”姜桃擱下筷子,“我奶昨兒就在念叨了,說你們倆兄弟過年吃飯不香,到咱們家來剛好湊一大桌子,省得煮兩碗米還得動手刷鍋。”
劉五郎連忙稱是:“小掌柜的開口,我哪有不依的?青哥,一塊去唄,咱們問掌柜的討兩壇好酒,邊吃邊喝。”
青哥拗不過兩人的盛意,只得點頭應了。
他時常覺著自個是一株浮萍,居無定所,孤獨無依,可來了這同福茶鋪后,他頭一次感受到了家人的溫暖。
他身子暖洋洋的,嗓子被毀的事也拋到了腦后。大過年的能跟一家人湊一桌吃年夜飯,然后守歲、放炮仗,再跟長輩說說閑話,談談一年的收成,那是多么美的事?
兩個醉鬼這會兒也醒了,劉五郎和青哥一人攙一個將人給送回家去。
姜桃將騾車給牽過來,車上放著置辦好的年貨,阿香坐在車后裹著襖子,劉五郎將大門落了鎖,又拍了拍窗子,圍著屋子繞了兩圈。
“桃子,沒啥要帶的了吧?”
姜桃點了點物件,大虎要的炮仗、小虎要吃的糖都塞在車上了:“沒了,都齊活了。”
青哥和劉五郎坐在車頭趕騾,雖說明兒天大亮了也能回去,但他們實在等不到那時候了,這會兒說不定炕都燒熱了,就等著他們回家呢。
“你們能不能載我一程?”李敖忽然從路盡頭冒出來。
姜桃被嚇了一跳:“你咋還沒回去?”
年二十九還在外頭溜達,明叔明嬸不得剝了他的皮?
李敖二話不說坐在她邊上,阿香識相的挪去了車中央,姜桃往邊上靠了靠,拉開了距離。
“我辦點事就晚了些,阿正那小子又不等我,東街雇馬車的也不知道怎的都吃醉了,我哪里敢叫他們替我趕車?”
姜桃將信將疑的看著他,車頭的劉五郎爽快道:“那你可得坐穩了,我趕車可快著呢,小心別把中午吃的飯給你顛出來了。”
李敖扭過頭道:“五哥,你放心,我抓著姜桃的,不叫她顛下去。”
劉五郎一甩鞭子,騾車踢踢踏踏的就往前走,一頭騾子可拉不動這么些人,青哥和劉五郎兩人替換著下車走一段然后再上車。
青哥跟李敖不太熟,湊在劉五郎耳邊問:“他是你們村的?老看他來店里,也不見他聽我說書。”
劉五郎瞅了瞅后頭背坐著的兩人,壓低了聲音道:“說不好,他將來就是咱們掌柜的新姑爺。”
他對李敖可是相當滿意,覺著小老弟配自家小掌柜的極好,兩人就是天造地設,命中注定。
青哥嘖嘖舌,偷眼瞅著李敖。
姜桃覺著后脖子涼颼颼的,回頭一瞥,正好跟青哥對上了眼。
“我怎么覺著你占了我的便宜?”姜桃不明所以的扭過頭,“你叫五哥,我叫叔,這輩分還大我一層呢?”
李敖挑挑眉,這才反應過來?
“那你以后管我叫二叔得了,我給你降一個輩分?”
姜桃沒聲好氣的瞪了他一眼:“不占我便宜你心里難受是不是?”
“還成,就是隔了幾天沒聽你叫我二爺,耳朵里癢癢。”
姜桃將湊過來的腦袋推到了一邊,嫌棄道:“我覺著你說的那些話都是唬我的,就是誠心想看我笑話,有你這沒皮沒臉的樣么?”
“什么話?”李敖眨眨眼,“說來聽聽。”
姜桃張了張嘴,又瞧了他一眼:“想坑我?”
“哪能啊,您這么詭計多端、陰險狡詐,我在您面前白得跟兔子似得。”
“合著您這話是夸我呢?”
兩人你來我往說著話,車尾晃著四條腿,阿香靠在包袱里憋著笑。
李敖忽然噤聲,抬頭看著天空,幽藍的蒼穹綴著點點繁星,遠處有一道若隱若現的紫光,紫光經久不散,妖異而美麗。
“極光?”姜桃皺了皺眉頭,“這地界有那玩意兒?”
她仰著頭盯著那道光,李敖問她:“什么極光?”
“我也說不清楚,只是事出反常必有妖,這么多年我都沒見過這個……”
話還沒說完,姜桃忽然感覺倒眼前有點晃,她眨了眨眼,是天在晃?
“姜桃。”李敖抓住了她的手,“你說的妖,只怕是這個……”
“跳車!快往田里跑!”李敖大吼道,騾車已經停了,姜桃看了一側的山峰,也開始輕微的搖晃。
何謂地動山搖?在自然的面前,姜桃只覺得自己猶如滄海一粟,無力對抗。
劉五郎這會兒也明白過來,他下意識的要聽李敖的話,跳車的話,憑借他的腿腳,活命易如反掌。
但他鬼使神差的看了一眼車上幾近絕望的阿香,他來不及多想,奮力抽了一把騾子,轉頭伏在阿香背上:“不怕不怕,有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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