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木剛開口，那人就將蒲扇伸了過來，低聲道：“不用說，明白，明白得很。”
看著他在那兒一副了然如胸的樣子，也不知道他明白個什么勁兒。
“早就看出來你不是一般人，說吧，是想去幽冥界待多久？”老水晃著蒲扇笑道。
在他眼中，禹木定是跟鬼“結了緣”的人，才能這般隨意變化身形，既然跟“鬼”結了緣，那想必一定很想去幽冥界轉轉，這單生意定是穩了。
“待多久？老水是吧，不知道你說的幽冥界是個什么地方？”禹木試探著問道。
“誒？幽冥界都不知道，別逗了，滿大街就連三歲小孩都知道，你會不知道？”老水擰著眉頭湊近了問道。
“坊間傳說而已，有多少能信的？”禹木擺了擺手，微笑搖頭，“騙騙小孩兒而已。”
“這話要是別人說出來的，倒也情有可原，畢竟是外行，你怎么敢這么說？”老水刻意壓低著嗓子提醒道，“你已經和鬼有過接觸，就會被盯上，要是亂說話，小心點你的小命。”
見他說得像模像樣，禹木心想鬼界的騙子演技可以啊，搞個“江湖騙子演藝評比大會”都有的看。
不過，瞧這個老水似乎還真有點門道，禹木打算套一套他的話，看看他嘴里到底幾分真幾分假。
禹木瞟了一眼他的破茶碗，站起身隨口說道：“我知道你是賣涼茶的，你說你來這種地方賣涼茶，能賣出去嘛？”
“知道我是干嘛的？那看來是慕名而來嘍？”老水嘿嘿笑道。
禹木瞧著他一個賣涼茶的，嘴唇卻全是爆皮，想來這茶實在不怎么樣，估計比茶樓的都不如。
“并不是，告辭。”禹木看他自個兒在那兒樂呵，一拱手，向著樓下走去。
“怎么走了？”老水一看，到手的買賣要跑，連忙追了上去。
“小二，不用找了！”
禹木找墮天拿了一些刀幣，隨手扔給小二一枚，頭也不回地出了客棧。
身后，老水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有戲買茶的“財主”，哪兒能放過，瘸著腳，跟在禹木身后一個勁兒的絮叨。
“我不是自持清高，但確實在這酆都，只有我一個人有本事洞開幽冥界的大門，將活人送到那里，也只有我……”
前邊，禹木突然停下了腳步，向身后的老水問道：“只有你什么？”
“沒……沒什么了……”老水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么，有些語塞。
“沒什么就算了。”
見禹木又要走，老水連忙喊道：“我……我不僅能把活人送進去，還能把死人撈出來！”
把死人撈出來？
聽到這話，禹木這才又停下了腳步。
“木頭，你不會真相信這么個邋遢、惡心、好色的江湖騙子的話吧？”墮天一眼也不愿意多看，嫌棄地說道。
她甚至覺得多看老水一眼，會污染了自己的云池。
“我要是信了他的話，那我就是瓜皮。”禹木偷偷笑道。
“誒呦，你說說，在哪兒不是聊，干嘛跑這么遠？”老水晃著扇子，走到禹木跟前，看到前邊已經到了泥沼，晃著頭埋怨道，“你看看，都跑到黃泥沼了，這是談事兒的地方么？走走走，我知道一個沒人又僻靜的地方，特別適合談‘大生意’。”
“賣個涼茶是大生意？”
“涼茶？這可不是普通的涼茶，這涼茶可是能將人的魂魄和肉體分離，再經過我的引導，便能直達幽冥界！”老水忽悠道。
幻化出兩把椅子，一張茶桌，禹木取了茶壺倒了一碗茶，微微皺眉問道：“靈魂離體？那不就是把人殺了嗎？到時候，是死是活誰也說不清，是不是？”
“說得哪兒的話，你講的‘靈魂離體’，那是肉身已滅，靈魂無所依托，進入幽冥界轉世；我所講的‘靈魂離體’，是肉身不損，靈魂以靈媒為依托，暫時離開肉身。”老水有板有眼地講解道。
“你說的靈媒是？”
“就是這涼茶！”老水端著空碗，指了指腰間的茶包得意洋洋。
“涼茶……是靈媒？”禹木故意湊到老水眼前，裝作好奇的樣子。
“對，非常對！”
“對你個瓜皮，當我傻啊，一碗涼茶是什么靈媒，你怎么不說你這蒲扇是芭蕉扇？”
老水見禹木不信，嘆了一口氣，拍著大腿罵道：“當初師祖就該給這涼茶起個好名字，你看人家孟婆，手中一碗湯，自作‘孟婆湯’，天下皆知，那招牌多響？”
“你也可以給這涼茶起個名啊，叫‘老水涼茶’怎么樣？”禹木一說出口，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老水涼茶”，這名字不僅沒有“孟婆湯”的神秘感，還一股鄉土氣息，一聽就是小茶館的名字。
“行了，別拿我開涮了，這涼茶的生意是不是可以談談了？”老水見禹木一直沒提買茶，心中有些焦躁。
“開個價吧。”禹木爽快地說道。
老水一看，這不就是土財主的氣息嘛，連忙豎了三根手指頭。
“三枚刀幣？”
老水輕笑，搖了搖頭。
“三十？”
老水又搖了搖頭。
“三百？”
老水瞇著眼晃了晃手指頭，認真地說道：“三千刀幣。”
“墮天，有這么多錢么？”
“沒有！這貨就是一打劫的，你還真要買啊！”墮天拍著云池里的水，一臉不開心，噘著嘴罵道，“那些刀幣都是我辛辛苦苦撿來的，張口要三千，快讓他去死，死遠點！”
說實話，這涼茶，禹木還真想買來嘗嘗，只是管賬的不給錢又有什么辦法？
“便宜點唄？”禹木給老水使了個眼色。
“開……開什么玩笑？這錢是給鬼差的，差一分不行，愛買就買，不買拉倒！”老水瞧出來禹木真有心思要買，故意起身就要走人。
“影秀。”
“干將。”
“莫邪。”
“魚腸。”
“純鈞。”
四把劍從天而降，插在老水身旁。
這五把劍中四把是“鬼器七罪”，老水就是眼睛再瞎也是知道的，連忙坐回了座位，顫顫巍巍地說道：“這個，其實相識就是緣分，出個兩千也是沒問題的……”
“兩千？”
禹木說話間，幾把劍微微發出陣陣輕鳴，老水連忙改口：“不……我的意思是我出個兩千是沒問題的……”
“三千刀幣。”
“三千刀幣？！”老水眼睛瞪得跟銅鈴一樣，心想這不就成了明搶了么？就算是涼城不要錢，那“離魂散”也得五十刀幣啊，這不費了半天勁兒做了樁賠本的買賣么？
老水這叫一個肉疼啊，瞅著左邊一排名刀，右邊一灘泥沼，心想還是命重要。
將茶碗和茶包遞了過去，苦著臉嘀咕道：“找個沒人的地方，沖了喝下去，半個時辰后靈魂就會離體，飄到‘牛頭馬面像’那里，就能進入幽冥界。”
“錢呢？”禹木收了茶包，挑了挑眉頭。
“什么錢？”老水心想茶都給你了，怎么還要錢？
“不是說好了，給我一碗涼茶外加三千刀幣？”禹木將腿翹在桌子上，舒服地趟了下去。
“我老水縱橫鬼界，沒見過你這么狂妄的！吃了白食還要打劫，太沒人性了吧！”老水也是急了，顫巍巍拍著桌子喊道。
禹木一個響指，影秀瞬間幻化成數十把快刀，飄在老水身邊。
“在你們這兒，可能我還真算不上是‘人’！”
瞅著他這一臉邪笑，老水心里直發毛，自己怎么說也是半個幽冥界的“鬼”，被個小伙子恐嚇成這樣，自己都覺得丟人。
腰間袋子一扔，老水抽了抽鼻子，結結巴巴地說道：“三千刀幣，一個子兒不少。”
禹木也懶得數，從里邊撿出幾個，扔給老水。
“賞錢，拿著吧。”
老水一口血差點沒噴出來，心想拿著老子的錢打賞老子，這是多惡趣味！
不過，回一點本算一點，老水搭拉著頭，接過幾枚刀幣，別在腰間，生無可戀地問道：“還有什么事兒嗎？”
禹木收了刀劍，送了老水一張笑臉：“沒了，有空我請你喝茶。”
老水心想這輩子還是算了，再也別見面了，太晦氣了。
沒賺著錢，還讓人家敲了一筆，老水心里實在不是滋味，打算去找找樂子散散心。
泥沼旁，禹木收了刀幣，瞅瞅四周，向墮天問道：“你說什么地方比較安全呢？”
“怎么著？打算找個地方藏小金庫？”墮天對禹木的無恥敲詐行為，表示深深地鄙視，說話的時候，眼睛都懶得睜一下。
“藏什么小金庫，不得找個地方藏肉身么？回來要是被野獸吃了，我去哪兒哭去？”禹木無奈說道。
這么個人生地不熟的地兒，要不知道哪兒保險一些。
“這種問題，問我啊！”神識空間中鬼烏鴉忽閃著翅膀說道。
“問你？你來過這兒？”
“我倒是沒來過這兒，但是我知道一個地方，絕對安全。”
“別賣關子了，趕緊說。”禹木催促道。
“山鬼窟。”
鬼烏鴉所說的山鬼窟，是妖靈游蕩之地，少有人煙。
“山鬼窟？你確定我的尸身體不會被妖靈給大卸八塊？”禹木嘴角一抽，問道。
“這倒是個合適的地方。”墮天想了想點頭道，“妖靈沒有實體，是不會對你的身體造成什么傷害的，它們也沒什么興趣對你的身體做著什么。”
禹木想想也是，便依照鬼烏鴉的指引上了山。
山上洞窟眾多，大多住的都是一些異獸，只有最險峻的峭壁上才有山鬼窟。
尋了許久，這才尋到一個不大的山鬼窟。
禹木一進去，便感受到一陣陣靈魂波動，不少弱小的妖靈在這里進進出出，全然沒把禹木當回事。
借著火光，禹木走到了最里邊，這里十分安靜，頭頂石縫也通風，確實是個適合藏肉體的地方。
為了保險起見，他決定再找幾個保鏢。
心念一動，龍須虎和幾個小丫鬟便到了身邊。
墮天倒是知道龍須虎住在神識空間，倒是不知道這幾個小丫鬟是哪兒冒出來的。
“可以啊，你還知道金屋藏嬌？連我都不知道你還有這么多備胎。”墮天說話的時候，空氣中酸溜溜的。
“這是六老林的樹妖，她們的六小姐托我照顧她們，就一直讓她們待在神識空間了，平時就在后山澆澆花什么的。”禹木解釋道。
墮天翻著白眼，點了點頭，應付道：“你說什么就是什么吧。”
將看護肉身的事情交付給龍須虎和幾個樹妖，禹木這才泡了涼茶，一飲而盡。
這涼茶賣相不怎么樣，但是味道還不錯，好像還有點去火的功效。
喝完涼茶，禹木在四周布下了結界，并給龍須虎幾人留下了充足的食物。
一切就緒，這才將自己的肉體進行自我冰封。
不多時，禹木感覺自己的意識漸漸脫離身體，飄到了空中。
“這就是靈魂狀態么？”
“你又不是第一次靈魂出竅了，有什么大驚小怪的？”
禹木聽到這聲音，嚇了一跳，轉過身一看，果然是墮天。
“你什么情況，怎么你也出來了？”
“我哪知道，怕是這涼茶勁兒太大，直接把我從神識空間拽出來了。”墮天一攤手，無奈地說道。
自己泡澡泡的正舒服，硬生生被拉了出來，還要去見那些牛鬼蛇神，她也實在是心塞。
墮天一個響指，在禹木背后幻化出一對兒羽翼，嘟著嘴說道：“我可提前跟你說，要真能進到幽冥界，有需要搭話、打交道、打架的活兒都由你來負責。”
“那你干嘛？”禹木問道。
“我？”墮天頓了頓，歪著頭假笑道，“我保證不吐你身上可以么？”
“可以……”
從這些話里，禹木已經知道墮天對那些“鬼”到底是有多抵觸了。
又囑咐了一邊龍須虎幾人，禹木和墮天這才離開了山鬼窟。
兩個人回到之前的鎮子，在小商販、路人、游客面前晃來晃去，發現他們已經看不到自己了。
墮天玩心一起，便向著路邊攤走去，剛想偷偷拿一個糖人，卻發現根本拿不起來。
“回頭再吃吧，先辦正事兒。”禹木朝著“牛頭馬面像”那邊使了個眼色。
墮天一想起那兩個“變態”，就反胃，挽著禹木的胳膊，低著頭向前走去。
“這樣不好吧？”禹木尷尬地說道。
“你再這么多話，我就回去了，我已經做出很大犧牲了好嘛！”墮天哼道。
讓墮天滿世界亂跑，還不一定捅出什么簍子，禹木干脆也不再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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