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天放學(xué)，我和妹妹登上了qq號。
當(dāng)然是在老爸的店里。
以前都是在棋牌室里燒飯吃的，但是那邊離菜場遠(yuǎn)，而且房子里沒有油煙機(jī)，會弄得墻上都是臟兮兮的油漬。
原本就是烏煙瘴氣的。
現(xiàn)在還要多點(diǎn)人間煙火氣。
媽媽的怒氣就來了，她說燒出來的菜不好吃，要換別的地方做飯，就在老爸店后面搭了一個小臺子。
那里原本有個洗手池，放在離后門稍遠(yuǎn)一些的地方。
店后面是一戶人家。
那種木頭老房子。
種著一棵樹，從老爸店里的后門推門出去就能看到。
那邊算是他們家的院子。
我們做飯會有油煙氣，老房子里住的又是和奶奶年紀(jì)差不多的老人，看我們這樣私自搭臺做飯，肯定是在我們剛做第一頓飯就來說我們了。
幾次三番的爭吵之下，我們用幾塊鐵皮把做飯的地方圍了起來，只圍到樹這里，而這棵樹就是我們的后門和他們院子的分割線。
剛上小學(xué)那會在這里撒過尿。
廁所是在隔壁的街上，菜場，也是在那，蹲坑，那種一條長的坑，然后水是裝在水箱里，定時從前面沖下來的，去得不湊巧，每個坑都是有人方便過的。
太臭，太臟。
一般都不會去。
對于還是孩子的我們來說，那中間的坑有點(diǎn)寬，我很怕會一腳踩空掉下去。
那真的是不敢想象。
偶爾去過幾次，也是挑干凈的。
吃了晚飯還不用急著回奶奶那邊，搓麻將的點(diǎn)還沒到呢，不是周末就可以在這里留半個小時左右，稍微玩一下電腦。
一上“妮妮”這個號，就傳來了“咳咳”還有“滴滴滴”的聲音。
忘了說，賬號上的年齡是23歲。
所以，要加我們?yōu)楹糜训娜诉�是挺多的。
一堆發(fā)：在嗎？
我們都給關(guān)掉了，老爸還在吃飯，聽到聲音端著飯碗過來看，笑著說：“你們和誰聊天呢。”
為老不尊的模樣，媽媽看了都嫌棄：“還不趕緊吃。”
爸爸回去了。
我們把好友申請都通過了。
沒多久，就傳來滴滴滴的聲音。
開心一點(diǎn)：死蚊子。
妮妮：死魚。
取的什么狗屁名字，一點(diǎn)也不好聽。
開心一點(diǎn)：你在干什么？
妮妮：打字。
開心一點(diǎn)：你取的什么名字？還有年齡，23？？？
妮妮：要你管。
我和妹妹馬上去看他的資料。
發(fā)現(xiàn)他一定也謊報(bào)了年齡，一個小學(xué)生，14歲？
讀完都沒有14歲。
妮妮：你還不是一樣，你14歲？？？？？？
我比他多打幾個問號。
開心一點(diǎn)：我留過級，所以比你們都大。
騙子，懶得理他。
妮妮：你干嘛呢？
開心一點(diǎn)：和你聊天啊。
好像也沒什么好聊的，在班里離這么近，要說的早就說了。
妮妮：88
開心一點(diǎn)：88什么意思？微笑表情。
妮妮：就是再見。
開心一點(diǎn)：別這么早再見啊，睡覺還早。
妮妮：家里沒電腦，我在老爸店里。
開心一點(diǎn)：你爸店里？你爸做什么的？
我正在輸入，我爸吃好了，然后又回來，喊上媽媽光明正大地偷看我聊天，看我把手放在鍵盤上敲了半天不發(fā)出去，就催道：“和你們班的同學(xué)聊天呢，開心一點(diǎn)，這是個男同學(xué)吧，叫什么名字？”
“沒什么。”我想等老爸吃完飯出去抽煙的工夫再聊一會。
老爸還是不走，眼睛盯著電腦屏幕，說：“我來和他聊一聊。”
開心一點(diǎn)：死蚊子，死蚊子，你還在不在？
“你看，人家都等著急了，你們打字慢，我來和他聊，打什么過去，你們告訴我。”老爸拍我的肩膀讓我讓開。
我和妹妹不得已讓到旁邊坐著。
奶奶來了，從外面吃好飯過來的。
隔壁街走過去，在橋下有家盒飯店，三素一葷加米飯6塊錢，再過去，是古代那種門的小飯店，便宜好吃，周末奶奶會帶我們?nèi)コ浴?br />
當(dāng)然，不能天天這么吃。
奶奶有時候只是出去逛一圈，找別人聊聊天再過來接我們，為的就是不吃老媽燒出來的飯，太硬，咬不動。
我也覺得硬。
可老媽偏偏要把米燒得那么硬，米又是便宜的那種米，一點(diǎn)也不好吃，甚至還沒學(xué)校里的米飯軟爛好吃。
奶奶回去，會再吃爺爺吃剩的。
爺爺也是吃不了硬的，牙口不好，戴著一副假牙，每天都要清洗。
奶奶燒飯從來燒軟的。
軟飯多好吃啊。
有時候，我們吃過了還會再吃一小碗。
“阿大，阿二，我們回去了。”奶奶站在門口喊著我們。
“嗯，來了。”我朝奶奶喊了聲，沒有馬上背起書包出去，還要讓老爸先打幾個字。
“我是軒文的爸爸。”
我讓老爸打這幾個字出來，先讓死魚知道，不是我在和他聊天了。
老爸笑著打完，發(fā)出去后又打了幾個字。
妮妮：我是開刻章店的，文文和她奶奶回家寫作業(yè)去了。
我看完，放心和妹妹走了。
爸爸喊著我說：“你看，你同學(xué)都知道喊叔叔好，你要跟他們多學(xué)著點(diǎn)。”
哼。
就是打字，誰不會？又不是嘴上喊，他在學(xué)校里見了老師還不是連句老師好都說不出來，不像有的人整天把這些掛在嘴上，就像我最以前的那個同桌，阿諛奉承的小人。
最討厭了。
回到奶奶家，我照例喊大狼狗的名字，就是大狼狗，可那幽長的走廊里沒有傳來狗叫聲，也沒有傳來那種認(rèn)出我就歡快地?fù)u尾巴的聲音。
奶奶走過來，輕飄飄道：“不用喊了，已經(jīng)死了。”
我看著奶奶，知道奶奶也在心疼，眼睛紅了還有眼淚。
雖然平日里，奶奶總是拿著那個鐵的撐衣桿捶在地上嚇唬大狼狗，但是大狼狗是奶奶家養(yǎng)的第一只狗，為了保護(hù)這個家一直盡忠職守。
不知道為什么，我明明沒有和大狼狗相處很長的時間，只是近來摸了幾次變得年老瘦小下來的大狼狗，還是會這樣舍不得。
差點(diǎn)都忘了。
爺爺買大狼狗，是在我們讀幼兒園那會。
我們沒有見過幾面，因?yàn)榇罄枪芬灰姷轿覀兙徒校瑺敔敒榱瞬蛔屛覀兒ε拢桶汛罄枪逢P(guān)到那個臟兮兮的小廁所里，放了垃圾桶，還堆了些掃把，很臭很臟。
我們沒有在那里上過一次廁所。
年紀(jì)小，都是直接對著大街，蹲在馬路牙上方便的。
反正短頭發(fā)，別人都把我們當(dāng)男孩子來看的。
只要不細(xì)看。
大狼狗在廁所里面還是不停叫喚著，叫了好一會才安靜下來。
我和妹妹待了一會沒勁了，就坐在玻璃柜上面，讓爺爺把大狼狗放出來玩，我們坐上面，它也咬不到我們。
打開廁所門。
大狼狗就趴在地上，看見爺爺來放他出去，立刻歡快地?fù)u著尾巴沖了出來，一路來到我們的跟前，對視一秒，張大嘴，開叫。
“阿爹阿爹，你快點(diǎn)過來啊。”
我和妹妹坐在上面急得喊爺爺過來。
爺爺還以為我們被咬了，忙著跑過來，都顧不上去撿倒在廁所里的掃把，看我們害怕，就說：“還是把它關(guān)廁所里吧。”
廁所門關(guān)著，一股惡臭傳出來。
我和妹妹搖頭，雜亂地說著：“別關(guān)，別關(guān)，就讓它在外面。”
真是又怕又喜歡。
“阿爹，你先去把廁所門關(guān)了，臭死了。”妹妹望著遠(yuǎn)處捂住鼻子催道。
爺爺還是擔(dān)心。
大狼狗還在朝著我們兩個狂叫，一點(diǎn)也不把我們兩個當(dāng)成是它的小主人。
“大狼狗，大狼狗，別叫了。”妹妹自己都小，卻在哄著歲數(shù)更小的動物。
爺爺站著還不走：“你們兩個真不怕？”
怎么還要磨蹭啊。
說話的這點(diǎn)時間，門早就關(guān)好了。
我開口朝爺爺揮了揮手：“不怕不怕，阿爹你快點(diǎn)去。”
爺爺跑著過去，把門一推，再跑著回來，剛跑幾步，那廁所門開了一條縫，爺爺回頭一看，再看看我們兩個靠在一起瑟瑟發(fā)抖的孩子，大跨一步到廁所那邊，重重踢了一腳，再跑回來，攔在我們和大狼狗的中間。
腰好像扭了，在揉。
我們又不樂意了。
“爺爺，你擋著我們看大狼狗了。”
爺爺只好讓開，去旁邊揉腰。
但這回，沒有人擋著我們，大狼狗卻已經(jīng)不在這個家里了。
我們沒有去問大狼狗是怎么死的，也沒有問大狼狗去了哪里，一定，一定和老三花貓一樣，被丟去了垃圾堆里。
“大狼狗，大狼狗。”
躺在沙發(fā)上，一邊一個，我和妹妹一邊哭一邊喊著大狼狗的名字。
爺爺看了干著急，站著嘆氣：“怎么都哭了。”
奶奶拿了餐巾紙給我們兩個，安慰說：“都別哭了，也別喊了，明天還要上學(xué)，再哭眼睛要腫了，嗓子啞了還怎么回答老師的問題。”
那就不要回答就好了。
我和妹妹還是埋頭哭著，甚至翻了一個身，背朝奶奶，面向沙發(fā)的靠背繼續(xù)哭著。
奶奶生氣了，吼了一聲也流了眼淚：“別哭了，不就是死了一條狗。”
我和妹妹看回奶奶，也發(fā)了脾氣。
“是大狼狗。”
“大狼狗！”
奶奶抹了一下眼淚說：“我們家，還有小白，還有來發(fā)。”
是有，它們也要和大狼狗一樣，會死掉。
我和妹妹翻過身哭得更厲害，讓奶奶摸不著頭緒。
哭了好一會才消停下來。
晚上，我和妹妹躺在床上，思考人生。
“人為什么要死呢？”我不想死，想要一直活下去，想要和妹妹永遠(yuǎn)在一起。
妹妹縮了一下鼻子，說：“人老了就有什么心臟病，高血壓，還有什么癌癥，要是不生病就能一直活下去了。”
我同意道：“只要不生病就好了。”
可我們從小就是體弱多病，那個小診所，簡直是我們的噩夢。
橡膠的止血帶一綁上胳膊，就是一陣冰涼，酒精一擦，又是一涼，心從一開始就一直怦怦亂跳，針頭靠近的時候，我看都不敢看。
不要。
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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