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高照，密密麻麻，天幕都快兜不住了一樣的。給炎熱的夏月添了一絲靈動。
紀念書跪在一個凸起的小包前，身旁是呼嘯的風。
他的聲音快要消散在這風里，陸瑤瑤幾乎都聽不見了。
“他的模樣安詳嗎？”
陸瑤瑤知道他說的是鐘叔，她嘆了口氣，想起自己將鐘叔眼睛合上的場景。現在紀念書都可以復仇了，那應當是安心的吧？
“安詳。”
紀念書又不說話了。狂風肆虐，呼呼的風聲充斥陸瑤瑤的雙耳。
她拍拍紀念書的肩膀，將這一片天地留給他。
回到另一邊簡直就像來到了另外一個國度——這里沒有風，有火光，有食物的清香——陸瑤瑤吸了吸鼻子，將自己從那種難言的情緒中抽離出來。
洛九有些擔心地給陸瑤瑤塞了一碗熱湯，鐘鏡芙也將烤好的兔肉遞給她。
三人靜靜坐著，隨著風聲傳來的嗚咽聲模模糊糊，卻印在了三人心底。
第二日紀念書一行人大搖大擺地去祭奠紀家人的時候，江湖人的目光都可以稱得上驚奇了。竊竊聲咬著你的耳朵，有些麻，有些癢。
“紀大公子還真沒死啊?”
“紀家人都死光了，還叫什么紀大公子。”
“唉，你這人，好歹江湖客幫了江湖人不少忙呢。”
“……”
“唉，紀公子太可憐了。”
“紀公子怎么就這么跑出來了？難道不怕謝家追殺？”
“你也聽說是謝家?”
“……”
紀念書腳步沉穩，仿佛沒有聽到那些議論。
紙錢被撒下來，又被狂風追著跑著，繞著圈，將這片地方染成黃色。
紀家六十六口，一夜慘死，陸瑤瑤讓手下修建的合墓。
紀念書將奠儀一樣一樣擺上去，擺好三牲、果品，點上香燭。
用力磕了三個響頭。
“父親，母親……紀家滅門之仇，紀念書不報則誓不為人！”
他的聲音有力而低沉，任誰都不能懷疑這句話的主人的決心。
陸瑤瑤嘆口氣，將隨手采的幾朵白花擺在墓前，也跟著拜了拜。
打掃完墳墓，洛九湊到陸瑤瑤身前，不解道:“師傅，你為什么要在墓前放花啊？還是白色的花？”
陸瑤瑤淡淡道:“有個地方的習俗里，在亡者墓前放上一束鮮花，能讓已逝之人安寧。”
“哦。”
洛九點頭。
……
紀念書在紀家人墓前講的一番話迅速流傳在江湖之中，可是還是沒有人來偷襲四人。
“難道是我們四人聚在一起，不好下手?”
洛九若有所思。
“那我們兩兩分開。”
陸瑤瑤當機立斷。在洛九湊到陸瑤瑤面前說自己和師傅一組時，陸瑤瑤已經快速分配好了分組。
“我和念書一組，洛九你和鏡芙一組。我們晚上在這里集合。”
看著洛九意味深長的目光，陸瑤瑤有些疑惑。
“怎么了？洛九，有什么問題嗎？”
洛九抿了抿唇，他指指鐘鏡芙，道:“你叫她鏡芙。”
他又指著紀念書，道:“你叫他念書。”
陸瑤瑤明白他的意思了，果然——
洛九指了指自己，面無表情:“你叫我洛九。”
陸瑤瑤:“……”
她試探地開口:“那我以后叫你小九?”
洛九嘴角一抽:“阿九。”
“好好好，阿九，阿九。”
“嗯。”
洛九看起來極為滿意陸瑤瑤的稱呼，順從地和鐘鏡芙走遠了。
陸瑤瑤松口氣，她感慨道:“小孩子真難帶。”
紀念書瞥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陸瑤瑤也沒指望紀念書能笑著回一句，兩人繼續晃蕩。
走了一段路，陸瑤瑤發覺不對了。她悄悄靠近紀念書，將自己的聲音壓得低低的。
“你聽見什么動靜沒？”
紀念書沒有回頭，他側著耳朵靜靜聽了一會，學著陸瑤瑤的樣子輕聲道:“沒有。”
陸瑤瑤挑眉，突然一掌劈向紀念書，紀念書不設防之下被推得老遠，但是他的驚怒在見到眼前的場景時被吞了下去。
兩人原來站著的地方，出現了第三個人，正是武林大會上碰過一次面的青溪。
“師姐還是這么敏銳。”
青溪帶著溫和的笑意，對陸瑤瑤輕聲道。
陸瑤瑤防備地看向他。她剛剛察覺到不對勁，所以才想著把紀念書送遠點。只不過青溪的輕功什么時候這么好了，她竟然都差點中了招。
“師姐不用這么警惕，你越集中精神，暈得越快哦。”
青溪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大了。
不用青溪說，陸瑤瑤都感覺到腦子里突然出現的眩暈。她努力穩住自己的身形，還算平靜道:“你給我下了什么毒？”
青溪搖搖頭:“不是毒。只是一種香料而已。師姐還記得剛剛喝的茶水嗎？”
陸瑤瑤面色一變，她明明都檢查過了，沒有毒……
似是看出陸瑤瑤的疑惑，青溪輕輕道:“那茶水沒有毒，只不過綜合了我身上的香味之后，就會起反應。”
青溪身上的冷香味越來越濃，與此同時，陸瑤瑤覺得意識越來越不受自己控制了。她捂上自己的口鼻，催動內力。
“沒有用的，師姐。”
這是陸瑤瑤暈倒前聽到的最后一句話。下一瞬，她落入一個溫涼的懷抱，鼻尖盈滿了冷香。
……
“你怎么了？”
紀念書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被晃來晃去，那只手很不客氣，還有些暴躁，讓紀念書有些氣憤。
“你別推了！我快暈死了！”
紀念書勉強睜開眼，對上洛九焦急的視線。
紀念書知道，這份焦急里，有很大一部分分給了堯妖，留給自己的恐怕只有那么一小點。但是現在也不是抱怨的時候了。
“堯妖被青溪帶走了。”
就這么一句話，讓洛九安靜下來。紀念書有些迷糊地想著自己終于又可以睡了。結果那只手又不安分起來。許是見自己又要睡著了，那只手更加粗魯了。
“師傅被帶到哪邊去了？”
紀念書勉強睜開眼，指了一個方向。
“嘭”的一聲，紀念書被摔在地上，可是他毫無所覺，甚至翻了個身，又睡了起來。
等這漫長的一覺結束，紀念書久違地感覺到精神放松、心情愉悅了。但是對上洛九如同冰霜籠罩著的臉，他一下子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
“堯妖怎么樣了？”
少年看了他一眼，語氣是他不曾聽過的森冷。
“師傅不見了。”
紀念書打了個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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