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痛罵出聲，言辭激烈，陸瑤瑤早已預料到這種局面。也是，若你一輩子心心所念，別人說那都是你不該有的期望，是不可能實現的，換成陸瑤瑤，陸瑤瑤也要氣炸。
但是千不該萬不該，這人要扯上龍虎山。陸瑤瑤可以理解，但是絕不能輕輕放過。
“道友失態了。”
既然剛開始時以平輩相論，陸瑤瑤自然不會這時候敬稱長輩。
“雖說我們道家，畢生心愿就是修得金丹，得道飛升。但是古往今來，又有多少人達成所愿?”
那人嘴一張，就準備舉些例子出來，狠狠反駁陸瑤瑤。
陸瑤瑤手微抬:“道友不必著急上火，若是道友想說那些真人，大可不必。記載中的真人，十人有九人出自龍虎山。”
陸瑤瑤聲音清冷，說這種話時并不自得，只是語氣淡淡，道的盡是事實。
“可是，記載終究只是出現在紙上，敢問有哪位道友真正見過有人白日飛仙?”
陸瑤瑤目光掃過在場所有人，沒有人敢對上她的目光，特別是剛剛那個言辭激動的人。
對上一雙澄澈的眼睛時，陸瑤瑤一愣，是剛剛那個說非福之望是壽命的年輕道士。其實說是壽命，和陸瑤瑤說的得道成仙是一樣的。
陸瑤瑤微微點頭，見到那名道士嘴邊泛起一絲笑意，卻又馬上消失，仿佛只是陸瑤瑤的錯覺。
陸瑤瑤不再看他，想來也是，若是真的有人在這一百多年成仙，肯定會瘋傳，哪來這般平靜，甚至是絕望?
陸瑤瑤斟酌開口:“這一百多年來，無一人修煉有成，哪怕是我那玄機師叔，也只是有希望，并不是一定能修煉有成。”
玄機其名，聞名天下，眾人自然聽說過。龍虎山盛名中，又有兩年前玄機助大齊皇室平亂，不知不覺中，玄機已成為了整個天下道士的希望。
“道家人一定要成仙嗎？一定能成得了仙嗎？”
“若是你只以修仙為期望，忘記修自己的德、修自己的道，忘了天下百姓，就算苦心鉆研，也不見得有用。”
陸瑤瑤這番話說完，很多人臉上露出若有所思之色，還有人覺得陸瑤瑤討巧。
“你須知這句話的上文！不識其詐而信其人，不究其理而用其術，非愚而何？誤之于前，而復踵之于后，非愚而何？不務修德，而求非望之福，非愚而何？”
“若斷章取義，那你修的又是什么德、什么道?”
陸瑤瑤并沒有臉紅脖子粗地爭辯，也沒有低頭稱是，這可是清談會，若是認輸，只會輸了自己的名聲，師門的名聲。
“這位道友說得極是，再有深意的書，也要全部去看、全部去讀、全部去思，若只抓住一個字眼，嚼弄這一兩個字，自是無趣也無意義。”
“我之所言，僅代表一家之所思，道友有不同見解，可自行講解。”
“清儀從未說過，道家修仙不可取，我們道法崇尚清靜無為，可是得道成仙就是我們的初衷，我們是為了成仙，也是為了修自己的德，修自己的道。修德是過程，若是圓滿，成仙就是結果。”
陸瑤瑤這番話說得圓滿，不管怎么都占了理，也有人說陸瑤瑤跑題，陸瑤瑤也不動怒，笑道:“僅一家之所言，如何交流?還請諸位道友講出自己的見解，一起探討。”
眾人總算不再盯著陸瑤瑤，陸瑤瑤也能松口氣。其實她確實討了巧，且言不由衷，說不一定能成仙，但是她卻是非要成仙不可。
之后陸瑤瑤就很少去這清談會了，一群人圍在一起，繞著一兩句話，扣弄字眼、引經據典，看起來是侃侃而談，其實往往爭得眼紅脖子粗。還不如龍虎山上，撿撿豆子，聽聽玄清師傅的教誨。
陸瑤瑤下了龍虎山，依舊保持著山上的作息。早起，修煉。
等陸瑤瑤睜開眼，太陽已經高掛了。
“清儀道友。”
陸瑤瑤聽言看過去——在石盤上修煉這么久，陸瑤瑤已經習慣在高地修煉了，因此選了這石像上，雖有些不雅，但是陸瑤瑤不太在乎。
同陸瑤瑤打招呼的是那天那個年輕人，陸瑤瑤從石像上飛身下來，身姿靈動。
“還不曾請教道友道號?”
“小道無為。”
若是道士，一般都穿道服，各觀里的道服大抵相同，但是還是看出少數差異的。陸瑤瑤見這個無為一身白色袍子，實在看不出這人的門派。
“不知無為道友師從何處?”
無為笑笑，道:“閑散道人一個，無門無派。”
難怪那天無為周圍也沒什么人，看來是眾派道士“瞧不起”的散修。其實都是修道，門派和散修之間沒什么太大區別，但是散修往往更隨心些，修成大道的少，在門派眼中，散修道法不精，很多游手好閑之人，最害人的是有些閑散道士坑害百姓，白白壞了道士的名聲，因此對于散修總是有些不喜。
“原來如此。”
無為眉梢微動，他實在不像是一個道士——劍眉星目，眼里總閃過種種情緒，臉上時常帶笑，不像嚴于律己的修士。
“清儀道友修道幾年了？”
陸瑤瑤算算時間:“已有十一年。”
陸瑤瑤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年輕得過分。
“那道友是自小修道了？小道不才，修道不過兩載。”
想起清談會上無為說的話，陸瑤瑤發自內心贊許:“那道友可真是看得明白，想得通透。”
“不過發自內心罷了，道友謬贊了。”
陸瑤瑤輕輕點頭，無為卻想起什么一樣:“道友清談會上不誠，恐怕道友并不只滿足于修道。”
陸瑤瑤稍稍驚訝，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漏了陷，不過她大大方方地承認了:“正是，我希望自己能成仙。”
這次輪到無為驚訝了，不過這情緒只是一閃而過，他慢慢笑起來。
“話說無為道友，現在這時辰不是清談會開始的時候嗎?怎的無為道友不去了？”
“清儀道友不去的緣由，大概就是小道的緣由了。”
陸瑤瑤聞言看向無為，兩人默契一笑，一切盡在無言中。
“無為道友，清儀還未曾用過早飯。”
“怎的又趕巧了，小道也不曾。”
兩人又笑開了，一起去用早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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