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唐浮有些難眠。下人們的竊竊私語,她不是沒聽到,無非是感嘆自家四小姐一回皇都就攀上了高枝。這兩
年,皇都適婚女子多少人巴望著炎家那位,且不說高官門第,單是炎千釋受的那份圣恩,都讓多少人眼紅。
也許正是這份眼紅,才遭致殺身之禍。
忽然唐浮轉了念頭,喃喃自問,“我這是怎么了?竟然在替他擔心嗎?”
先前在炎千釋的別苑中,她有意試探地問了幾句他的家事,都被他笑著避開。唐浮的聰明就在于,她觀察力超強,僅
憑細微表情便能洞察人心。說簡單了,就是她比普通人更加敏感。
這些細節,別人也許解讀不出來,但唐浮卻看出了炎千釋那份從容背后的無奈。既然對方有心隱瞞,她也不會故意追
問個喋喋不休。
在榻上她卻翻來翻去也沒睡著。這可新鮮了,往日里失眠二字從來與她都無緣的。
正在她琢磨著自己到底在瞎想些什么呢,突然便聽見窗外有輕微的腳步聲。這個時辰,丫鬟們應該都已經歇下來才
對。她凝神靜氣,細細聽著外面的聲音,那腳步聲停在自己窗外便不再動了。
除了一個人沉穩均勻的呼吸聲,她再也聽不到其它。
唐浮迅速起身,前世的習慣,加之她這一世在浮離谷幽靜的環境中成長,讓她對聲音格外敏感,就算是在熟睡中,周
圍有些響動也能讓她立刻驚醒,遑論這一晚上她都是睜著眼睛過來的。
她推開門時,卻見到炎千釋正要轉身準備離去的模樣。
“這么晚,你不會是出來賞月的吧?”
炎千釋啞然失笑,低頭望著自己腳尖,倒有些孩子氣,像是做錯事的頑童被先生當場捉住一般,幾分窘迫,幾分害
羞。唐浮微微笑著望著他,唯有此時的模樣,他才是真實的。
“你還沒睡?還是被我吵醒了?”他折轉回來,站在唐浮面前。
一身深紫色長袍,離近了能看到衣襟上有暗金繡紋。他比唐浮略高一頭,唐浮需要仰起臉來,才能正視他的目
光,“沒睡呢。你進來的時候……”
她話沒說完,炎千釋已經明白她想問什么,接過話來,“我悄悄進來,躲過了唐府的守衛,本來只想看一炎就走。停
在窗前,就挪不走腳了!彼D了一拍,抬手輕輕將唐浮額角邊垂下來的發絲,替她撥到耳后,“白日里讓你受驚了。”
這動作雖然有些曖昧,但是他偏就做得如此自然,一時之間,唐浮竟然有點臉燙?伤齾s沒立刻避開,只是抿緊了嘴
唇,望著他。很少會有人讓她覺得是可以毫無顧忌而親近的,而炎千釋,在他那張美得近乎妖孽的臉孔之下,卻似乎藏著
許多跟她一樣都不與人說的秘密。許是如此,才讓她對他有幾分好感,所謂物以類聚,單是從他那幽深的眸瞳里,便能讓
她探知幾分熟悉。
他的手替唐浮撥完發絲之后,若有似無地從她臉頰滑過,惹得她一陣酥癢。唐浮眉心微微一動,才開口,“我不是溫
室里的嬌花,你不必如此替我緊張!
炎千釋將手掌攤開,伸到她面前,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若是不睡了,跟我去個地方,如何?”
唐浮微微一笑,“難道你還帶我飛不成?”
話雖如此,她還是將手放在他手心里,被他握住之后,就感覺整個人被他扯進懷里。下一瞬,炎千釋就施展輕功,果
真是飛出了院子。
唐浮自己輕功也不弱,但炎千釋還要更勝她一籌,基本上是他帶著她一起,從院墻頂,橫躍到對面大宅的屋脊之上。
這路線,炎千釋似乎十分熟悉,沒用多久,就帶著她到了城南的七星觀門口。
七星觀后,有一座七星塔,是整個皇城中最高的建筑。
這塔被尊為皇家道觀里的禁地,每年祭天時,才由皇帝或者皇帝指定的祭天主事來登塔祭祀,平日里基本上也不會有
人來。傳說此塔有仙靈鎮守,到了夜間,更是不會有人靠近。。
炎千釋牽著唐浮的手,也不解釋,便提氣而縱,帶著她,青云直上,一口氣登上了塔頂。不過他們是坐在塔頂的屋檐
瓦片之上。如今雖是春末,但深夜里涼風習習,還是有一些寒意。不過他們二人都是常年習武之人,這點夜風吹來,反而
覺得舒服。
玉穹國沒有宵禁之說,深夜還有店鋪仍在經營著,雖然多是那些不上臺面的地方,但站在在七星塔頂上,鳥瞰皇城全
貌,點點燈火如星河一般在漆黑夜幕里閃爍,別有意境。
“此處風景倒是不錯,你常與人來這里嗎?”唐浮扭頭望著炎千釋。
炎千釋坐在塔頂橫梁上,一邊招手唐浮過來坐,一邊笑道:“我說你是第一個陪我一起來看風景的,你可信?”唐浮
坐在他身邊,微微有些意外,“如此說來,倒是我的榮幸了!
“不,是我的榮幸!彼麚尠椎。
在一陣并不尷尬的沉寂之后,唐浮問起白日里刺客的事,她相信炎千釋一定有派過人去追查。果不其然,不出她的意
料,他的人從城防營那里雖未打探出什么消息,但在義莊,從那兩具尸身上搜出一個令牌。
令牌制式像是出自宮廷,且上面的字是一個衡。而當朝太子御初然未入住東宮之前,所用的封號便是一個衡字。
“你有何見解?”聽完他的描述,唐浮追問道。
炎千釋反問她,“你覺得呢?”
“那這要問閣下你自己,是否做了什么惹惱太子的事了?”唐浮故意說道,“我還未回皇都之前,就聽說太子東宮里
有一妃六妾,還有十多個侍寢的丫頭。你說是不是你招惹了他看上的女人,所以才一氣之下要滅了你!
炎千釋失笑道,“這是他們御家的傳統,與我何干!彼有半句未說出口的,曾經有人為了中傷他,說他不近女
色,好男風,所以才時常與四殿下、五殿下廝混在一處。
這些年,在玉穹,他明里暗里受過的排擠跟中傷還少嗎?
那人就是要將他置在這種風口浪尖之上,別人越是對他妒忌,他所受到的關注跟注目就越多。
炎千釋深吸了一口氣,才對唐浮說道,“我同你講一個秘密,其實我并不是炎千釋,只是借著他的身份,茍且存活在
這世間的傷心人而已。”
他雖臉上仍掛著一塵不變的微笑,但微笑里卻帶著幾分認真的表情。
唐浮心頭幾乎是一震,難道炎千釋同自己一樣,也是穿越者,所以才會對他有格外惺惺相惜的親切?但她卻淡然一
笑,回道:“如此,我也同你講一個秘密,其實我也不是唐浮,真正的唐浮早就已經死了,而我算是替她重生罷了。”
炎千釋并沒有露出過多的震驚,只是幾分憐惜地望著她。
已近四更天,唐浮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規律生活,從來未這般晚睡過,畢竟身體需要休息,她不禁打了一個呵欠,露
出小動物一般的疲態。炎千釋將她這種可愛模樣,看在眼里,“今日就到這里吧,我送你回去!碧聘∵來不及應他,就
被他扯著,背到了自己背上。
炎千釋看起來雖然瘦,但身板卻結實,唐浮趴在他背上,干脆就當他是人力車夫。
只聽耳邊呼呼風響,他背著她,輕盈地像燕子一般,飛落下來,穿街走巷不走尋常路,都是從屋頂過的。不一會兒就
將唐浮送回到她的竹南院小屋門前。
“晚安。”唐浮下意識地道別。
“嗯?”炎千釋不太懂這句晚安的意思。
“就是睡前的告別,讓你整晚安眠。”唐浮如此解釋道。
“晚安!彼麑W得倒是挺快,微笑的唇角漸漸有了溫度。
翌日早上,唐浮醒來時,依然有些恍惚,還以為前一夜里跟炎千釋出去夜游是自己做夢。但床頭放著那套洗干凈送回
來的霽月衣裙,卻是在提醒著她,昨夜他確實來過。
午后宮里來了旨意,皇帝感念唐家功德,冊封了唐浮之生母繡娘為夫人,同時追封了唐如風為將軍,他的名字將被記
錄在玉穹皇宮的武德殿內。
大夫人知道這是唐浮特意向皇上求來的恩賜,感激涕零。
“風兒,在天之靈,一定會很欣慰!
從軍將士除了馬革裹尸沙場還,最大的夙愿就是能一登武德殿。唐如風在世時,未能如愿,死后被如此追思,也算是
一種榮光了。
而繡娘從此在唐家身份,不再是妾,而是平妻,她這夫人的稱號是皇上欽封的,某種意義上說,比那安平郡主的郡主
頭銜都要高上一重。
唐成言沒想到唐浮竟然會有這種孝心,替她親娘打算,意外之中也有安慰。他常年在軍中,對府內事務是疏忽了一
些,如今阿繡有了這夫人頭銜,也不用再在安平郡主面前畏首畏尾的。
宮里來人除了傳旨之后,還帶來消息,幾日后,四月初七,宮中設宴,邀請百官偕家眷及有功將士齊聚一堂。
往日這種宮廷盛會,需要家眷出席的時候,唐成言都是帶安平郡主跟兩位夫人去,如今連繡娘都有資格參與,但她卻
有些怯意,本欲推辭,但在唐浮跟大夫人的鼓勵之下,才答應了一起出席。
一家人都很開心,除了安平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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