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但也許可以賭一賭。
“你當上圣主了,和我當有什么區別,你是不是得什么都聽我的?”
顧含清垂著眼睫:“不是無情無義的事情,我都聽。”
云芷嫣一掌拍在顧含清的腦袋上:“我是那樣的人么?”
顧含清傻笑著:“不是。”
“行了,洗你的澡吧,關于選拔具體的事情,我會慢慢告訴你的。”
顧含清想了想,對云芷嫣快要消失在畫屏前的身影道:“云姐姐,這算不算是作弊?”
云芷嫣回眸挑著眉:“我開的小灶,你還敢不聽?”
顧含清沒奈何,剛要起身去穿衣服,云芷嫣又退步回來,嚇得顧含清立馬縮回浴桶里。
“出息,這么小的膽子,可別怪我沒提醒你,以后追不到姑娘。”
顧含清本來也沒打算追,他一直守著她:“云姐姐,還有什么事?”
“等你出來,給我講講你們兩個上次進天炁的事情。”
“什么?”
“就是你闖進圣池那天晚上,那天,你是怎么到那里去的,在里面發生了什么,都講給我聽。”
顧含清點點頭:“好。”
云芷嫣走時一揮衣袖,顧含清的衣服便自畫屏上如撒花般向他襲來,他接的不算狼狽,穿上后就跟了出去。
顧含清努力回想那天的場景,四野混沌,看不清前路,伸手甚至連五指都是隱在霧里,根本看不真切什么。
云芷嫣打斷他:“你說,看不清東西,具體是哪種看不清?”
顧含清道:“就像,完全暗下去的黑夜,沒有一顆星,黑夜里,充斥著白霧。”
“黑夜?你確定,不是白光?”
顧含清搖搖頭:“很黑,一點兒也不白……能看到白霧,是隱在黑暗里的白霧。”
九宮里,一直明令禁止任何人踏進天炁,除非有明顯的異樣,現在,九宮安靜得可怕,人無緣無故失蹤,她只是懷疑被人用了什么手段丟進天獄而已。
她就算虎,也不會傻到這個時候去天炁里自投羅網,讓那群老頭或是真想陷害她的人抓到把柄。
畢竟,那么多人的消失真的不是她可以視而不見的小事。
聽到顧含清說這種話,云芷嫣懷疑,可能四年前,天炁里就已經出了異樣。
那群老頭兒竟然裝作不知道。
這其中貓膩不淺。
顧含清見云芷嫣逐漸愣住,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姐姐,出什么事了?”
云芷嫣的瞳孔逐漸聚焦,望著顧含清,語氣極為平淡:“最近沒什么事,不要出去。”
顧含清一笑:“云姐姐,你不知道嗎?這四年,我除了被你趕出去那次,就沒出去過。”
“你是在怪我那天趕你走么?”
顧含清搖頭:“不是。”
云芷嫣還等著這家伙解釋點什么呢,奈何他就是不說話了。
她道:“兒大不中留的,等這件事過去,你還是多出去轉轉,我可不想養你一輩子。”
顧含清想了想:“那我養姐姐一輩子,總可以吧?”
“你怎么這么不上進?這九宮里,哪個不是巴望著多娶幾個女人,你倒好,一心跟著我打光棍兒。”
顧含清嘀咕:“那是他們不懂。”
“你說什么?”
“沒什么。姐姐,你就不要操心我的事情了,你自己的事情,更著急吧。”
云芷嫣本來以為顧含清說的是天炁有異樣一事,反應了一瞬才知道,這小子是在催婚:“你還敢管起我來了?”
顧含清認真望著云芷嫣充滿威脅意味的眼神:“云姐姐,我只是希望,你能有個肩膀依靠,不要那么堅強。”
云芷嫣從廊椅上站起來:“可惜,能讓我依靠的男人,都短命。”
她回眸而笑:“小鬼,你哪只眼睛看出來,我很需要肩膀依靠了?”
顧含清搖搖頭,把那些話都噎在肚子里。
你睡覺的時候會小聲嗚咽,不抓著我的手絕安靜不下來。
這,不就是證據。
他想,云姐姐,你只是假裝在堅強。
只可惜,他還沒長到可以霸道地攬她在懷里的年紀。
云芷嫣滿意地點點頭,踱步在廊間,笑道:“所謂知己知彼,在你參加選拔之前,我很有必要帶你招搖過市一圈。”
顧含清靜默不語,他還沒有在遺憾的心情里走出來。
“臭小子,我和你說話,你在聽么?”她抬起他垂下的腦袋,捏著他的下巴,強迫他望著自己。
顧含清被迫后仰,眼前的云芷嫣近得可以數清眼睫有幾根,她的模樣,一如四年前,哪怕是長久的沉淀,再隔這么近的距離凝望,還是讓他心顫如打鼓。
可他的模樣已經變了,褪去了稚嫩和可愛,漸漸,成熟。
他掙扎著從云芷嫣手心里出來,側過身去:“在聽。”
他接二連三地感到煩躁,就是因為云芷嫣還是那她當成小孩子在看待,可他心底里,早已有了雖極力遏制,仍然勢如狂草的欲.望。
那些,已經不是遠遠的觀望和陪伴可以滿足的情感。
他要更多。
也是頭一次,他察覺人都是如此貪心。
而他的貪心,僅對云芷嫣一個人而已。
“你今天怎么了?”云芷嫣冷聲問他,怎么突然這么軸了,以前至少軸得可愛,現在怎么敢和她鬧起不痛快了?
是給他臉了?
顧含清望著她:“云姐姐,我長大了。”
這話叫本已板起冷臉的的云芷嫣噗嗤一笑:“你是不是要說,你有自己的想法意愿,不愿意按照我說的去做?”
他無此意。
“行了我知道了,不愿意參加選拔你直說就好了,拐這么多彎子,很讓人討厭。”
“我沒有不愿意,我說過,”顧含清在云芷嫣欲飄然而去的身后叫住他,聲音里,不似溫柔,更包裹著堅定,“你要我去做的事情,我赴湯蹈火也會完成。云姐姐,我只是想告訴你,我長大了,你能不能,把我當成一個大人看待,我需要尊重,語言,動作,和你怎么想我,都需要你的尊重。”
云芷嫣眨著眸子愣了好半晌,這小鬼,腦子裝得都是些什么事情?
“所以呢?”云芷嫣走過來,步步生蓮,她壓倒性的氣場讓攥緊拳頭的顧含清還是澀了膽子,垂眸,“小鬼,尊重不是你告訴別人怎么做,是要你自己贏來的,懂么?”
說罷,她揮袖而去,果然應了那句老話,兒大,總是不中留的,現在都和她講起尊重來了。
可是,若不是顧含清今日這么說,她當真不會意識到,那個四年前只齊她腋下的小男孩,如今,已赫然與她同眉齊高。
可那又怎么樣,還不是小屁孩?
顧含清癡癡望著她絕然的背影,在心里笑自己,是啊,尊重,本就是自己贏來的,他怎么能奢望改變他在云芷嫣心里固有的印象?小屁孩,小鬼,小子……
他頭一次覺得,時隔四年,走出圣主殿,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術法增進到了瓶頸,對云芷嫣的感情到了絕路,他是得出去走走,好好平靜一顆心。
他漫無目的地轉悠,望天望云,望山望鶴,渴求一個答案,在心里翻涌起這四年發生的一切,術法,云芷嫣,術法,云芷嫣……云芷嫣,云芷嫣,云芷嫣……
他不得不承認,他以為對云芷嫣的喜歡只是心血來潮,靜下來一想,才知道在他所意識不到的時間,他的整顆心都受云芷嫣的盤踞,他對云芷嫣的喜歡,是深思熟慮。
熱鬧不是他上心的地方,走過紫藤林,他渴求更深的寧靜。
斷斷續續的嬉鬧聲就在他盤下打坐時傳入耳朵里,那好像,是炁。術法超群的修士可以利用無上的靈力在周圍的空間制造炁場,扭曲空間,連通本該相隔千里萬里的地方。
但是炁極不穩定,那就是天炁中進了人將引起九宮顫動的原因。
不想他在這僻靜之地,竟會遇到炁場。
進入炁場是一件很難的事情,一個人對自己的靈力屬性尚且不會知曉多少,更不可能參透別人的靈氣屬性。
但是這炁場中泄露出來的嬉鬧聲的確勾起了他的興趣,他決意要去看,就會死磕到底。
說實話,其實這其中更深的追究,總是和云芷嫣脫不開聯系。
只是他不太想承認而已。
踏進混沌里,破開云霧,落腳,是一片青草地,平緩的坡道,杳杳處,有幾顆歪脖子樹,三四月間,桃花杏花齊放,春風溫柔,那些嬉鬧聲,正是在放紙鳶的孩子傳來的。
但他察覺到異樣的氣息。
這些孩子,是妖。
可他們見了顧含清,只是無視,依舊鬧得開心。
他順著坡道爬上去,望向另一邊下坡處,極目是一片海棠林,垂絲海棠,開得妖冶。
那些孩子叫住他:“喂,你不要過去。”
他轉身:“為什么?”
“叫你不要過去就不要過去。”
顧含清不聽,那些孩子依依不舍地在他身后喊:“那片海棠林是太奶奶睡覺的地方,人老了古怪,別怪我們沒有提醒你。”
“他是不是聾了,怎么還過去?”
“別管他,讓他吃點兒苦頭。”
“他好像是個人。”
“剛剛就不該提醒他,免得我們也遭連累。”
……
鉆進海棠林,馥郁的花香漸漸掩蓋了他本熟悉的氣息,只能憑著運氣一點點摸索。
那座孤墳和一抹櫻粉的俏影就在欲眼望穿處。
墳是才整修過的,她就躺在一旁,蜷縮著,孤立無援。
片片海棠被風吹落,落在她的裙擺上,落下,便嵌進去,生世美好。
顧含清輕輕走過去,才看清她手里握著一壇酒,而碑陵前,早已東倒西歪不下十壺。
碑上沒有一個字,她的眼淚卻似乎已說盡千萬句,那是比一萬句我愛你還要刺痛顧含清的心的刀凌。
而他全然不知讓她傷心至廝的人是誰,亦不能剜出他的白骨質問他為什么忍心丟下云芷嫣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
她抽泣了一聲,似每每個夜晚一樣,小聲開始嗚咽,緊緊抱著懷里的酒壇子,那一刻,明明她才是那個本該無助的小孩子。
顧含清覺得鼻頭很酸,像被人在眼前揉搓了一千萬顆大蔥。
他走過去,輕輕將云芷嫣攬在懷里,他只是輕輕碰著她而已,她便驚詫著醒來,欲美的雙眸已哭得紅腫,她呆呆地看著滿目憐惜的顧含清,眼睛里頓時涌出苦澀的眼淚,淚光就在眼里打轉:“七哥,七哥……”
她呢喃著,手緊緊攥著他領口的衣服,顧含清能感到她灼熱的淚水已浸濕他的脖頸:“林子里風大,我們回去吧。”
“好,去哪里都好,七哥,我真的好想你。”云芷嫣拼命鉆進顧含清的懷里,剛剛視作命的一壺酒被她撒開,轉而緊緊環抱著顧含清的脖子,貪戀著他懷里每一分每一寸的溫暖。
顧含清苦澀著眉眼,說不出一句假裝“七哥”的話,橫抱起云芷嫣,飛身騰進炁場內,再落下,已是圣主殿。
他竟不知道,他對云芷嫣的靈力屬性,已熟悉到這個地步。
其實并不奇怪,他在她布下的結界里待了四年,呼吸的每一口空氣里,都有她靈力的味道。
了如指掌。
他輕輕把她放在榻上,去夠床腳的毛毯,可是剛放下她,她便似黏人的小貓,抓著他領口的衣服不放:“七哥,你別走。”
他不動,盯著那毛毯一瞬,它便自己乖乖聽話,蓋在云芷嫣的身上。
他握著云芷嫣的手:“我永遠不會離開你,你可以相信這句話,像相信太陽永遠會升起來那樣。”
“真的么?”
“真的。”
“那,下雨天,怎么辦?”
顧含清苦澀地一笑:“我永遠是你一個人的太陽。”
云芷嫣勾著顧含清的脖子,綻開的笑容,是顧含清這輩子都沒見過的天真模樣:“你最好了。”
她忽然吻住他的嘴角,輕輕的一吻,有海棠的花香,濃烈的酒香,一路灼燒著他的臉,如炭紅,比滴血艷。
“七哥,你親我好不好?”
她說話時的氣息,在他的臉頰處,盡數灑在他的臉上,帶著她的香氣,鉆進他的毛孔里,一點點瓦解他一顆本就充滿渴望的心的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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