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等了千年,最后能拔出龍胤的人,還是他們顧家的子孫。
顧時關(guān)先是驚愕得不像話,后來便爽朗地笑了,他現(xiàn)在,終于明白父親當年的話。
哪怕顧含清在最深的泥濘里,他最終,還是一個了不起的人。
“你當真想好了,你這一去,和云圣主之間……”
“想好了。”他轉(zhuǎn)身欲走,忽然笑笑,“小叔,我沒記錯的話,你十四歲那年,也說過喜歡宋紅玉的話吧。”
顧時關(guān)忽然窘了臉色。不錯,顧宋兩家向來交好,宋紅玉正是宋玉睫的姐姐,年長顧時關(guān)幾歲,那時候,經(jīng)常在一起切磋些術(shù)法什么的。
那個年紀,總是對比自己年紀大的姐姐沒什么抵抗力,顧時關(guān)的確拉著顧含清說過這話。
可,他早已娶了梅家的姑娘,嬌小可愛,最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可人,此時顧含清再說這話,卻不知要叫他明白些什么。
“少不經(jīng)事,關(guān)于云芷嫣,我早就不在乎了。誰會一直喜歡一個老太婆!”
說罷,絕然而去。
結(jié)束吧,這種不清不楚的糾纏,早就該結(jié)束了不是嗎。
再回玉清殿,荼靈還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他重重扇了自己兩巴掌,不知該如何面對這個傻丫頭。
“師父……”
她忽然的呢喃嚇得他心快跟著跳出來,此時他已不知該作何回應(yīng),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竟有種想逃的感覺。
“你……怎么醒了,再多睡一會兒。”他跪在床邊替她掖好了被子。
她睡眼朦朧,小心裹好了自己:“剛剛心好痛,忽然就驚醒了,我也不知道為什么。”
顧含清忽然就哭了,崩潰大哭:“靈兒,對不起,對不起……”
他一直忙東忙西,忙著理清頭緒,忙著找到這些事情和云芷嫣的聯(lián)系,甚至忙著逃出九宮的事情,卻忘了身邊還有一個傻丫頭,無形中,已被他拖下水的傻丫頭。
荼靈也慌了,她想不明白顧含清忽然哭什么,鉆出被子抱著顧含清:“師父,你別哭啊,你一哭,我也想哭。”
上半身涼透的感覺和身下的疼痛傳來,她才惶然。
她鉆進被子里去,緊緊裹著自己,縮在角落里,滿目滿目不可置信,身子不住顫抖,直到煞白,然后流下眼淚。
無聲的眼淚,就像止不住的洪水。
顧含清小心拽著被角:“靈兒。”
“你別過來,別過來!”那尖利的聲音,就像一根刺,插在顧含清心里。
“好,我不過來。”
“你滾開,滾開!”尖銳的聲音里,撕心裂肺。
顧含清攥著拳頭,指甲已嵌進肉里,他小心翼翼站起身,慢慢退后:“我滾,我滾。”
荼靈躲在被子里嚎啕大哭:“滾開,滾開啊……”
他慌忙退出去,守在門外,懊惱和懺悔。
等到天露魚肚白,他的手腳冰涼,在這凌晨,吐出的氣都泛著白霧。
身上突然被人裹住一層毛毯,他側(cè)臉回眸,荼靈坐在他身側(cè),緊緊挨著他,環(huán)著他的脖子,抵著他的額頭,暖乎乎的,就像個小火爐。
他動了動喉結(jié):“靈兒……”
荼靈忽然松開他,只是靠在他的肩頭:“現(xiàn)在想想,當初拜師父為師,難道就沒有私心么。
“其實說幫師父解圍是假的,有那么一點點喜歡師父是真的。可是我知道哇,知道師父對圣主的思念有多深……隔得遠的時候,覺得沒什么,隔得近看,才知道那的確是會灼痛人心的思念……
“師父在夢里啊,喊的都是圣主的名字。”
顧含清覺得這話風不對,但也不好說什么,他知道荼靈現(xiàn)在很脆弱:“靈兒,我……”
他被荼靈溫暖的軟唇堵住話頭,驚得瞪大了眸子。
他無措地輕輕推開荼靈,摟著她的雙肩,支支吾吾:“靈兒,我……你……”
她忽然一笑:“師父,我喜歡你,我等你忘記圣主,跟我在一起,我永遠等你。”
他微微蹙眉了一瞬,恍然大悟,荼靈這是,把欺負她的畜生,當成自己了?
也,也難怪,這屋子里一點兒打斗的痕跡都沒有……
只是沒想到,這陰差陽錯的……荼靈喜歡自己?這倒是不好辦了。
“我……我……”
荼靈拍著他的肩膀:“瞧你這個慫樣,我忘性大著呢,這種事情不久就會忘了,你不用擱心上,該打我該罵我還是照舊……師父,我永遠當你的小跟班,天涯海角,你也別想甩掉我。”
“傻丫頭……”這種事情,怎么可能說忘就忘。
決斗如約而至,月鹿宮正殿前,圣主殿腳下,各殿遠觀著湊熱鬧的不在少數(shù)。
顧含清已極力和手中的龍胤做過溝通,希望這家伙能好生收斂些劍氣,畢竟對面那個女人,兇是兇了點兒,但好歹是他心尖上的女人,能不能看在自己的面子上,不要太過鋒芒畢露。
龍胤也不是多么難說話,但總歸是千把年沒見到這么多人了,于是人越多,劍氣鋒芒就越厲害。
最后顧時關(guān)等人都是跟在顧含清身后老遠才進月鹿宮。
白色巖石上,云芷嫣今日卻換了一身淡紫色的衣服,沒那么飄逸絕塵,而他,這五年來,這是第一次,將云芷嫣看得這么仔細。
這一眼,再過千年萬年,心中終將是悸動,巨浪滔天,難以平息。
若不是龍胤察覺握著自己這家伙情緒不對,顧含清恐怕真的會沉淪下去,然后忘了今日來,只是為了和云芷嫣做個了斷而已。
云芷嫣看見他,淺淺的一笑,數(shù)不盡的疏離和客套:“竟然是你啊,小顧。”
顧含清將手中龍胤刺進腳下白巖石,單膝跪下去:“圣主賜教。”
云芷嫣輕輕走過來,顧含清極力垂眸瞪著身旁的龍胤,才不至于讓它的劍氣掀翻了云芷嫣的裙擺。
她輕輕用手指點了點顧含清的手掌心,那冰涼和溫熱的交錯在兩人手間微觸后碰撞的感覺,縱然微弱一瞬,但兩人確然都已心驚。
她揮袖背過身去,他亦站起身來。
“你今天來了,就必須一死,若是反悔,現(xiàn)在還有機會。”
龍胤被云芷嫣這話里的意味氣得要發(fā)怒,被顧含清生生按下:“我不會反悔,但求一死。”
云芷嫣狠厲地甩了袖子,側(cè)身回眸,那決絕的眼神,的確不像他所認識的任何時候的云芷嫣:“你別以為我不敢殺你,不過在我身邊提了幾年的鞋,我一轉(zhuǎn)頭便會忘記的人,有什么值得你沾沾自喜這么多年!”
顧含清的臉色平靜:“所以我來了,亦沒什么顧慮。小叔于我而言,遠比自己這條茍且的性命重要……圣主以為呢?”
云芷嫣忽也笑了,踱步走遠去:“甚好,甚好,好一個族人情深,既如此,那你就受死吧。”
顧含清握緊了龍胤,亮如極光的劍氣霎時洶涌而起,掀飛著顧含清的衣袍,發(fā)絲亦凌亂:“勝負未定,圣主,我賭你不會殺我。”
激將?惹怒她云芷嫣,真不知對這混小子有什么好處:“那你就試試。”
隨她眼神凜冽,這本清風怡人的場面,驟然像是冷了好幾十個度,圍觀眾人霎時如陷九天玄冰之中,太陽底下,打著寒顫。
龍胤劍氣愈發(fā)洶涌,好似在提醒顧含清,對面這老娘們功力不淺,小心才行。
顧含清自用不著龍胤提醒,一劍揮去,被云芷嫣懸懸躲開,但飄然的一縷青絲,還是被劍氣斬下。
顧含清疾步追去,欲近身而戰(zhàn),極力縮小龍胤劍氣的威力。
云芷嫣最不怕的,不就是近身戰(zhàn),誰若是碰她一下,哪怕衣角,便將如置身冰火之間,活活被折磨死。
這威力越近越大,顧含清屬于典型的自找苦吃。
她幾步幻影,快如一瞬,已饒至顧含清身后,他半渾然,欲回身,卻被她一手抓住手腕,揮不出手中的龍胤。
電光火石一瞬間,龍胤卻被他拋至左手,自左手回身,揮去。
云芷嫣驚愕了一瞬,腳尖點地,騰然而起,在半空中,以絕美的身姿,優(yōu)畫出一個半圓。
碎綻的裙擺,殺氣騰騰,卻亂舞著她的青絲。
顧含清再回身砍來,她便沒有落地,運氣再度后退而去,顧含清卻持劍窮追而來。
她只得退,一退再退。
他果然賭她不會殺他?
她退無可退,喚出袖間白綾,擋住龍胤刺來一劍。
但白綾畢竟是凡物,無法和上古的龍胤媲美,被撕裂得粉碎。
只是,顧含清以為白綾之后便是云芷嫣躲閃不及的眸子,不想凌亂之后,沒有她的影子。
他恍然,身后突有異樣,尚且回眸未能回身,后背便被人結(jié)結(jié)實實踹了一腳。
那一腳踹動的豈止五臟六腑,其中蘊藏的內(nèi)力,裹藏著冰和火的翻涌,差點沒自他體內(nèi)把他撕碎。
一口瘀血就這么哇出來,毫無防備。
支撐著龍胤,他站起來,手指輕輕拭去嘴角的血,抬眸,對上云芷嫣端著手臂,漫不經(jīng)心的眸子:“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沒有后悔的機會了。”
顧含清笑笑:“多謝圣主逼出晚輩體內(nèi)的瘀血,師父說,這股瘀血,不是一般人,還打不準呢。”
云芷嫣冷哼一聲:“死到臨頭,還嘴硬?”
他直起身板,嘴唇因為血跡留存的痕跡更顯殷紅,竟讓他一張清逸的臉,此時透著半股子邪魅:“圣主說的豈非是沒什么經(jīng)驗的話,晚輩的嘴,軟糯著呢。”
這話叫一旁觀戰(zhàn)的老頭子們臉色都不太好,顧時關(guān)亦是抿著嘴垂著腦袋,這顧含清,什么時候說話這么輕佻了,他竟然從來沒發(fā)現(xiàn)。
云芷嫣氣得臉都快綠了,捻指一訣,碎了的白綾嘩啦啦落進手里,再指向顧含清時,儼然已幻成一把利劍。
和她本人如出一轍,透著冰,透著寒,透著凜冽的劍意。
接下來的戰(zhàn)場,頗有些令人膽顫心驚,圍觀眾人的代價,不是被龍胤的劍氣猛然劃傷了臉劃傷了衣服,便是承受著冰和火的迫壓,是一種頭都快炸了的感覺。
就在顧含清一劍劈去,又與云芷嫣緊緊擦肩時,不遠處的宮殿,忽傳來一聲慘叫,妖氣,在這一瞬,像炸裂的花粉,撲向這一片片御妖人的鼻子里。
云芷嫣忽扔下顧含清,順著妖氣襲來的方向追了過去。
顧含清在那群白衣弟子里,瞥見了顧夜明的身影,他嘴角掛著笑,顧含清不明所以的微笑。
明明,顧含清一劍斬開了束住他身邊那頭狼妖的靈繩,讓狼妖暴露,才引起的慌亂。
此刻看這顧夜明,怎么反而一副盡在掌握中的樣子。
顧含清自踏進這月鹿宮開始,就察覺出隱隱的妖氣,不知是否是持妖的御妖師故意為之,但總歸是沒有逃過他的狗鼻子。
年少時誤入云芷嫣所設(shè)的炁場,顧含清便已知道,云芷嫣和那群狼族人,有著剪不斷的聯(lián)系。
便不難猜出來,幕后那個人,到底是怎么要挾云芷嫣的。
他昨晚運氣時,故意堵住一口瘀血在體內(nèi),近身,一是縮小龍胤的威力,二就是讓云芷嫣覺察出他身體的異樣而已,必要時,以假亂真。
他本打算,吐出這口血就倒在地上不起來了。
不過,自察覺到那股妖氣開始,他忽然變了主意。
自從有了那晚的談話被傳到整個九宮的恐怖經(jīng)歷,顧含清自然不敢再去找云芷嫣說什么悄悄話,這些,豈非全是一個眼神的默契。
可他還是惶恐,顧夜明卻依舊守在那個宮殿五樓廊下,笑得淡然且輕蔑。
這顧夜明,心思到底有多深?如果他和云芷嫣之間這些小九九也能被他察覺,那就真的太可怕了。
他追在云芷嫣身后,朝那逃跑的狼妖追去。
九宮里霎時都撞響了警戒的鐘,于是狂奔的眾人,心中更顯急切焦慮。
只是,那狼妖拼命狂逃去的方向,竟然是,天璣宮?
難道顧夜明一直將用來要挾云芷嫣的狼族妖人藏在天璣宮里?不過也不難怪,天璣宮大多事宜,顧時關(guān)早已交給顧夜明在打理,雖不乏分配長生果這等雜瑣事物,但他手中,總歸是握著點權(quán)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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