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儼想起剛才那個昏過去的女人,又看了看面前這個憔悴的傳輸員,搖搖頭。
精神海暴亂,人痛苦,傳輸員也累,偏偏還不能徹底安撫治愈下去。
吳濟海站在安撫艙前,視線穿過透明的玻璃薄壁看著自己的孫子。
他躺在那兒,身上一團血污,明明之前還是個體格魁梧的男人,現(xiàn)在卻只剩皮包骨頭,臉色蠟黃,即使是在昏迷中,眉頭依然苦痛苦的擰著。
“走。”吳濟海忽然轉(zhuǎn)身,眼眶紅通通的,徑直走出門外。
惠儼連忙跟上。
孔連皺了皺眉,跟在兩人身后,推門出去了。
“惠老。”吳濟海站在走廊邊上,目光定定的落在惠儼身上,語氣平靜的不像話,“我要去找南姝。”
惠儼張張嘴,看著吳濟海平靜的神色,什么都懂了,抬起手往吳濟海肩上拍了拍,“去找吧。”
孔連站在他兩身后,出聲道,“我也去找。”
首長是怎么要求的他不管,這是私事,他就是要找南姝。
誰也別想攔他們。
惠儼頷首,“找南姝可以,但估計現(xiàn)在這樣,南姝多半不會幫忙。”
話落,吳濟海和孔連皺了皺眉。
“這樣——”惠儼想了想,“不如你們先去問問陸少將的意思。”
“南姝真是陸少將的女友?”孔連問。
這幾天關于他們的傳言太多了,尤其是陸暄那么大的動靜。
“是。”惠儼回答。
吳濟海孔連對視一眼,爾后點點頭。
余暉散盡,傍晚的天灰蒙蒙的,辦公室的燈開了,窗戶緊閉,倒映出一個伏案工作的人影。
在模擬作戰(zhàn)計劃上落下最后一筆,陸暄放下電子筆,看了眼灰蒙的天,彎了彎唇。
該去接姝姝了。
“少將,惠上將他們來了。”
“把人請進來。”
陸暄收好模擬作戰(zhàn)計劃,聽到門外由遠及近的腳步聲,眸光輕閃。
惠儼三人進來,見到坐在窗邊的陸暄笑了笑,“這么晚了,打擾陸少將了吧。”
陸暄站起身,“沒有,請坐。”
四人坐下。
三人難得躊躇,坐在沙發(fā)上,誰也沒說話。
陸暄坐在他們對面,若是以前,可能還會耐心等一等,但現(xiàn)在他要去接南姝回陸宅,冷淡的劍眉微挑,直接道;“惠老來找我,有事?”
惠儼點頭,將來意說了。
陸暄聽完,當即搖頭,“現(xiàn)在這情況,不可能。”
惠儼三人頓時沒了話。
活了大半輩子,他們求人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現(xiàn)在現(xiàn)實情況擺在這兒,他們再求,就是強人所難。
吳濟海那張老臉垮了大半,想想還在病床上的孫子,牙一咬,豁出去了,“陸少將,算我吳濟海求你,只要南姝肯為我孫子安撫精神海,什么條件我吳家都答應。”
吳濟海脾氣爆,槍林彈雨里過了半輩子,榮耀軍勛也多,現(xiàn)在這么低聲下氣的求人,那是頭一回。
“吳老。”陸暄眉宇間藏著一抹淡漠,“我只能說,幫您帶話,其余的,看南姝。”
“還有我···”孔連急了,“我們孫家也是無有不應,只要南姝能救治我兒子。”
陸暄輕一頷首。
孔連松了口氣,這就是答應了。
三人此行目的完成,起身告別,臨走前,就差沒拉著陸暄的手說謝謝了。
*
陸家別墅燈火通明,明亮柔和的燈光打在灰白色雕花石柱上,遠遠看去,竟有幾分圣潔感,雕花金縷門敞著,歡笑聲伴隨著夜晚的寒風,傳出了老遠。
“有南姝在,廚子都要失業(yè)了。”
“不對不對,是有媽媽在,人都要圓了。”南玦摸著圓潤的臉蛋,深有體會。
不遠處的廚房里,南姝正在做菜。
陸暄跟在她身邊,美名其曰“學菜”。
“姜黃草洗了給我。”南姝低著頭,右手拿了把刀,快速在魚身上交叉劃出細長的口子。
陸暄點頭,目光在臺上掠過,在兩棵草頓住。
一個細長,葉子微卷,青綠色,一個葉子略大一點,上面還帶了小斑點,也是青綠色。
陸暄目光輕頓。
這兩顆草,好像長得差不多?
陸暄蹙了蹙眉,說是姜黃草,怎么都是青綠色。
想著,陸暄拿起一小撮細長狀的青綠色草,用水沖洗過后,拿起,遞到南姝眼前,“給。”
南姝正專心片魚,聞言,目光下意識的一抬,手下動作停住。
她扭頭,看著陸暄認真的臉色,眨眨眼。
“我找錯了?”陸暄雖然分不清草,但某些時候,智商還是很高的。
“嗯。”南姝點頭。
陸暄蹙眉,“那這是什么草?”
“青葉。”
南姝笑了笑,從陸暄手里接過青葉,“待會兒有用。”
說著,又低下頭片魚,杏眼彎成月牙,“沒想到陸少將也有分不清青葉和姜黃草的一天。”
畢竟陸暄看她做菜已經(jīng)幾天了。
陸暄默了默,站在一邊看著南姝做菜,一語不發(fā)。
南姝片好了半面魚,抬頭將魚翻了個身,余光瞥見杵在那兒的陸暄,轉(zhuǎn)過視線,“怎么,難道是受打擊了?”
語氣中的揶揄意味不要太明顯。
“沒有。”陸暄搖頭。
南姝笑笑,又低下頭片魚了。
片好魚,南姝將青葉、姜黃草、醬雪果洗凈,放在桌上。
一直沉默的陸暄忽然出聲了,“這是什么?”
“醬雪果,也是調(diào)味的。”
“那這個呢?”
“這個是你沒認出來的姜黃草。”
“這個又是什么?”
“白果···”
“這個呢··”
“陸暄!”南姝磨牙,將陸暄推出去了。
客廳里,陸政國笑瞇瞇的和南玦說這話,見陸暄過來了,一笑,“你不是在廚房幫忙嗎?”
陸暄坐到沙發(fā)椅上,長腿微曲,緩了幾秒,面無表情:“···她好像,不需要我?guī)兔Α!?br />
···
沒了陸暄的干擾,南姝很快做好菜。
一家人上了餐桌。
五道菜,最中央的是一道立在盤子中的金色蓬松的菜肴,造型別致,色香味濃。
“這是金毛獅子魚。”南姝介紹。
將片好的魚放入鍋內(nèi)油炸,魚絲呈金色蓬松狀,里面包裹鮮美的魚肉,外面澆上一層勾芡好的濃濃醬汁,香氣濃郁鮮美,光是聞著,就能勾起腹中饞蟲。
陸政國筷子慢慢伸向金毛獅子魚,獅子魚被炸的松軟,筷子輕輕一夾,連著金黃酥軟的魚皮與濃香醬汁,就一起落到了陸政國的碗里。
那盤獅子魚也“破”了缺口,露出里面嫩白鮮嫩的魚肉,冒著香氣,刺激著味蕾。
“好吃。”
陸政國連連點頭。
魚肉軟嫩,熱乎乎的,透著鮮氣,輕輕一咀嚼,外面魚皮酥脆的口感和醬汁的濃重就混合在一起,完美在口中爆開。
林韻蕓笑起,眼角的皺紋無損她的美麗,“看來真像小玦說的,又南姝在,我們都得胖一圈。”
早晚兩頓飯,都不帶重樣的,味道是一等一的好。
南姝微笑,“陸奶奶嘗塊糯米肉翅吧。”
說著,用公筷夾了一塊給她。
林韻蕓笑弧更大。
南姝夾完,又給南玦夾了一塊。
忽然,身邊的陸暄碰了碰她的手臂,南姝扭頭,看見了陸暄抿唇面無表情的模樣。
眨眨眼,南姝懵了一瞬,繼而靈光一閃,伸出手,夾了塊糯米肉翅到陸暄碗里。
面無表情的某人唇角往后揚了揚,心滿意足。
這人。
南姝又氣又笑,放在桌子下的手伸過去,粉拳握起,捶了陸暄一下。
捶完,南姝正欲收回,忽然,手被人一抓,整個手都被人握在手里。
手指溫熱,指腹帶著薄繭。
南姝身體微僵,瞥了眼正在吃飯的陸政國三人,見沒人注意到,輕瞪了眼陸暄。
杏眼滾圓,眼尾上翹,柔美的臉上分外的靈動,陸暄低眸笑了笑,粗糙的指腹輕劃過南姝細嫩的掌心,酥麻的觸感升起。
南姝滾圓的杏眼瞪的更圓,水潤的眼瞳里流動著淺淺的惱怒。
陸暄笑意更深,手指再次在南姝掌心處劃過,隨后,慢慢松開。
不松開,他們姝姝今晚不讓他進房。
雖然···
進了房,他也干不了什么。
南姝的手被松開,再次瞪了陸暄一眼,低頭吃菜。
陸政國心里樂呵著,吃著菜,一家人都在身邊,天倫之樂莫過于此。
·
星空明亮,二樓房間的燈亮起。
“篤篤篤。”
熟悉的敲門聲。
南姝打開門。
陸暄站在門口,沖南姝笑了下。
南姝倚著門,沒讓進。
“姝姝。”陸暄笑,“有正事。”
“就在這兒說吧。”
南姝玉白的下巴揚起。
陸暄這個餐桌上都不忘記占便宜的人,放進門就是引狼入室。
陸暄搖搖頭,往前湊了一步,低下頭,“姝姝,我覺得,還是進門說好些。”
“就在這兒說。”
陸暄默了默,隨即,身體微微往下一低,伸出手,放在南姝腰上,微微用力,直接抱起南姝。
“陸暄!”騰空而起的南姝捶著陸暄的肩頭。
陸暄彎唇,進門,踢腳,直接把門帶起,“砰——”門關上了,帶起的震動聲整個二樓都能聽到。
南姝捂臉。
早知道她就自己放陸暄進來了。
“太輕了。”陸暄將南姝放在沙發(fā)上。
南姝哼唧一下,“幸好你說的是輕。”
陸暄勾唇,“要是重呢?”
南姝舔了下唇,對陸暄露出一個標準微笑,“打死!”
陸暄哈哈笑起,胸腔震動。
玩笑了好一會兒,陸暄賴在南姝身邊,說起了今天軍區(qū)的惠儼來找他的事。
“你有什么想法?”陸暄問。
南姝偏頭,柔順的長發(fā)從肩上滑落,“兩人人品如何?”
“都不是忘恩負義的。”陸暄知道南姝問的哪方面。
萬一救了人,別人翻臉無情,損失倒沒有,但膈應人。
想了想,南姝說道:“那我明天去一趟實驗基地。”
救人,順便造勢。
陸暄頷首,明白了南姝的意思,調(diào)出智腦,通知了惠儼三人。
他們都是聰明人,會明白怎么做的。
“對了,你說惠老上次幫我說話?”
“是,而且我看惠儼有意幫你造勢,讓你渡過難關。”
南姝點點頭,若有所思。
—
次日,用過早飯后,陸暄載著南姝去軍區(qū)了。
路上,陸暄坐在車上,神情溫和,隱隱帶著笑,南姝笑,“這么開心?”
陸暄嗯了聲,“這種感覺···就像是···”
想了想道,“一起上班。”
南姝彎眼,還真是,她和陸暄雖然都在軍區(qū),但一起去軍區(qū)還真是少,尤其是在這兒冬日的早晨,迎著陽光,一起從家出發(fā)。
車廂內(nèi)溫馨和暖,辦公室里卻早就炸開了鍋。
李厲站在惠儼前面,急的轉(zhuǎn)悠了好幾圈,“惠老。”
“在呢。”惠儼搭了一聲。
“南姝她真的會來?”
“你急什么。”惠儼慢悠悠的說了句,“南姝來不來和你又沒關系。”
李厲皺眉,圍在周圍的其他人頓時急了,七嘴八舌。
“怎么能和我們沒關系呢?”
“南姝來不是為了救治嗎?”
“誒,惠老吳老,我都急死了,你們倒是給個準話啊。”
他們急,惠儼可不急。
慢悠悠道:“準話我不早就說了嗎,南姝來,是我們求了陸少將,專門給老吳和老孔的孫子和兒子治療的。”
說完,又輕描淡寫的加了一句,“和你們沒關系。”
你們就別急了。
一早上都在他眼前轉(zhuǎn)悠,頭都要暈了。
惠儼這話一出,這些人更急了。
他們本來就想找南姝,礙于首長才沒找,可現(xiàn)在南姝主動來了,誰還坐得住。
李厲又開始轉(zhuǎn)悠了,嘴里念念叨叨,“惠老你也是,這么大的事情居然也不透露一聲。”
“透露?我透露了你就會求南姝?”惠儼輕飄飄懟回去。
李厲頓住腳,煩躁的拽了把頭發(fā)。
真煩!
江巖、胡德睿、甘明露··也煩。
本來都打定主意了,結果因為這個,心里那點小心思又起來了。
又過了半小時,江巖也有些坐不住了,“惠老,南姝說了什么時候到嗎?”
“沒有。”惠儼搖頭,“你們要是真急,就去陸暄辦公室等著吧。”
眾人默然。
去陸暄哪兒?
算了算了,沒臉又尷尬,他們還是在這兒等著吧。
就在眾人焦急等候的時候,有人推門而進,“惠中將,陸少將到了,請您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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