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姝這個請求，若是放在以前，惠儼或許會勸阻幾句，但放在現在，不過沉默片刻：“你真想好了？”
南姝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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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的早，大霧彌漫，一行行星艦從軍區飛出，融入夜色里。
莫寒山位于一區西北方，如今一區東南、西南失守，僅剩下的莫寒山和東北方向的樂廣平原頑強抵抗著。
剛抵達莫寒山，冰冷刺骨的寒意撲面而來，南姝抬頭，目之所及是一片綠色帳篷，這種帳篷聯邦行軍特制的，材質特殊，足以抵擋風雪。
可即使如此，南姝掀開的帳篷的時候，還是感受到一股寒意。
“南傳輸員，這一片帳篷均住著暴亂者。”來人是南姝熟悉的武陽。
后方淪陷，親和力傳輸員派不出來，南姝到了，便主動要求救治病患。
“現在夜還不深，勞您多救治，等到夜深了，蟲族入侵，您就待在···后方，這兒很安全。”
武陽說到“后方”時，明顯頓了頓。
南傳輸員這個變態般的實力，根本不用他們擔心。
“我知道了。”
南姝進到帳篷里，武陽跟隨，地上鋪了厚被褥，一群人相互靠著，均是半昏迷狀態。
南姝蹲下身，以她如今的眼力，一眼便看明白了他們的病情。
隨手揮出細微纖弱的靈力，無聲的修復著精神海。
南姝轉身，去了下一個帳篷。
綠色帳篷一頂接著一頂，南姝進去又出來，武陽一直跟著南姝，熬得青黑的雙眼瞪的老大，到最后，話都說不清楚了。
“南傳輸員···您您··”
南姝走在雪地里，玉白的下巴泛著柔光，淡淡回應，“我是特級傳輸員。”
武陽跟在南姝后方，聞言扯了扯僵硬的嘴角。
您這樣比食物還有用的特級傳輸員，我頭一次見。
···
南姝已經走過了幾十頂帳篷，夜色更濃，武陽一直跟在她身后，掀開帳篷出來，武陽叫住她，“南傳輸員，夜深了，您先休息會兒，我估計，蟲族也要來了。”
武陽說起這話時，平靜的像是在說今天天氣真好。
莫寒山山脈后，就是一區城郊，雖然偏僻，但也有人跡，他們只得死守這一處，否則，莫寒山破了，那就是西北角破了，一區可真就翻不了身，必定徹底淪陷。
“好，你帶我去陸少將的帳篷吧。”
武陽笑了下，領著南姝去了。
陸暄帳篷周圍守著很多士兵，有武陽帶路，一路走過來，倒也暢通無阻。
等走到中間那頂最大的帳篷，兩旁守衛默默伸出手，攔住他們。
武陽指了指南姝，沖兩人使眼色，“這是南姝傳輸員。”
兩人雙眼一亮，其中一人笑起，“原來是嫂子，請進請進。”
南姝抿起的唇角微翹，嗯了聲，欣然接受這個稱呼，踏進帳篷。
一盞小燈亮著，帳篷簡潔，地上鋪了被褥，除此之外，沒有其他東西。
南姝微愣，旋即明白武陽這是把她帶到陸暄休息的地方，而非工作地點。
搖搖頭，轉身走出帳篷，夜色濃重，空氣中忽然傳來急促的警報聲。
就是一晃眼的功夫，前方就已經亮起明光，被雪映襯，亮如白晝。
耳邊響起熟悉的叫聲，此處屬于后方，南姝想了想，邁步穿過這些帳篷，前后方隔著一道天然凸起的小山脈般的阻礙，守滿了士兵，硬生生將戰場與后方隔絕。
南姝趁亂穿過阻礙，站在雪松下，陰影遮蔽，誰也沒察覺。
蟲族悍然，身負雙翼，騰空襲來，尖銳的爪子，和堅硬的皮肉具有天生的優勢，在加上那無往不利的精神攻擊，南姝籠在黑影下的臉色越發晦暗不明。
又看了會兒，南姝發現這些戰士并不是無序行動，他們時而四散，時而包抄，時而躲避，靈活在戰場上運作，宛如一股繩，散開時靈活，使得蟲族輕易不能捕殺，而聚起時卻能爆發出鋒利的力度，齊心將蟲族滅殺。
南姝頷首，暗暗贊嘆，如此一來，傷亡大大減少，他們難怪能在翻倍精神攻擊下強撐這么多天。
只是···
南姝慢慢握緊手心，要是沒有荊南和食物，恐怕也只是平白耗費軍力，到最后，只會活活拖死他們。
天光慢慢亮起，囂張了一夜的蟲族閃動翅膀，飛走了，留下的依舊是滿地殘骸。
“快快，營救隊出動。”
“計算傷亡人數。”
“醫療設備備好了。”
“上面不是剛送來食物嗎，快拿來！”
戰場混亂忙碌，南姝暫時放下去找陸暄的心思，被人拉到了后方。
“南傳輸員。”來人是個小姑娘，喘著氣，“我叫杜閃閃，武陽讓我找您來救治。”
“走。”
杜閃閃咽了口氣，拉著南姝，在冰天雪地里跑得飛快，“羅定他們受了重傷，急需救治。”
一場戰剛結束，后方格外混亂，帳篷急缺，許多傷患就躺在冰天雪地里，溫熱的鮮血暈濕了雪地，氣息奄奄，半死不活。
南姝余光瞥見，薄唇不自覺抿成一條直線。
“莉姐，人到了，他們呢？”杜閃閃喘著粗氣，停下來。
李莉半蹲著，給病人纏繃帶的速度快起來，側過頭，指了個地點，“帶她去帳篷。”
杜閃閃又往帳篷里跑，還沒靠近，嘶吼聲就像傳來，“砰——”
面前的帳篷像是充氣球陡然炸開，隔著綠色的帳篷碎片，羅定猙獰痛苦的面容暴露在眼前。
“小心！”女孩驚呼。
發了瘋的羅定猛地朝杜閃閃撲過來，面容猙獰，杜閃閃腦中空白，呆愣的看著羅定，陡然白了臉。
南姝腳步一滑，擋在杜閃閃身前，一截玉指直抵他眉心。
暴虐的羅定頓住，宛如被人試了定身術。
“閃閃，你沒事吧。”兩個圓臉女孩跑過來，杜閃閃腿軟了軟，“我沒事。”拍拍心口，看向面前的南姝，“南傳輸員，你怎么樣，受傷了嗎？”
剛才自己被嚇傻，還好有南姝。
“沒事。”
南姝收回手，簡單平凡的動作由她做起來，平白多了兩分韻然飄逸的仙氣。
“精神海已經安撫下來了，你們快帶他治療外傷。”南姝看著羅定身上的血。
三人愣了瞬，目光觸及南姝投過來的疑惑視線，“啊，好。”
早就聽說南姝傳輸員救治起暴亂者來，隨性迅速，今天他們可算見到了。
杜閃閃將羅定轉交給自己其他兩名伙伴，一雙眼興奮的亮起，拉起南姝，“我們去找丁波，他傷得也重。”
冰天雪地里，南姝一整個白天都在忙著救治，一手“奇術”就是最頂尖的醫療設備也比不上。
救治一大批人的同時，成功惹來整個后方的關注，大呼神奇，甚至，有好幾個士兵為南姝先救治哪位，大打出手，被上面警告一通之后才安分下來。
只是，救治終究趕不上蟲族來襲，下午時分，蟲族再次襲來，傷亡再次增加。
比起之前，唯一的好處大概就是多了聯邦、也就是出自南姝之手的食物。
情況就這么不緊不慢的僵著。
南姝提供的大量食物分發給聯邦各處，各區內部淪陷的情況有了些好轉，多少有了點抵御之力。
但蟲族強悍，精神攻擊一直在逐漸遞增，食物有限，再撐下去，聯邦恐怕又會陷入絕境。
*
日子一天天耗著，下午時分蟲族來襲，南姝負責救治，夜里蟲族來襲，南姝繼續負責救治。
臨近傍晚，南姝站在后方，身體忽然晃了晃，清冷的臉上染上冰雪晶瑩的顏色，長睫輕垂，宛如脆弱的蝶翼。
“南傳輸員。”杜閃閃趕忙扶著她，小心翼翼的覷著她的臉色，心底一個咯噔。
“南姝傳輸員，咱們休息會兒吧。”
她這個隨行的，都有人換班休息，南姝這個傳輸員，倒是一直撐著，是她疏忽了。
“好。”南姝沒拒絕，被杜閃閃扶著進了一間帳篷，坐在地上，南姝擺手，“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杜閃閃搖頭，“我去給您倒杯熱水，您等等。”
南姝嗯了聲，揉著眉心，薄唇浮現不正常的白色。
算起來，她整整撐了六天。
前兩天因為催熟趕工，有星點在，倒還好一些，第三天，星點消耗殆盡，整個芙蓉山連帶著其他種植點的食物都是她用靈力強行縮短周期，促進成熟的。
不眠不休三天，余下三天又都忙著救治，算起來，也幸好她依舊是筑基修士，不然早就撐不下去了。
一直默不作聲的系統忽然冷哼，“宿主，難為你還記得自己是筑基修士。”
南姝這幾天，就是仗著修為高了，生生耗著。
揉著眉心的動作不停，南姝笑了，“我當然記得，畢竟，要不是沒有靈石，我不至于這么累。”
星點沒了，增長緩慢，南姝恢復起來更是慢。
系統沒了聲。
南姝也不在意，自顧自的揉著眉心，臉色晶瑩透白，隱約可以看見皮膚下淡青色的紋路。
“···要不，我給兌換兩塊靈石？”乍然響起的電子音讓南姝頓住，指尖從眉心處拿開，挑眉，“你愿意跟我換？”
目前來說，她只有兩萬八星點，一塊靈石三萬，系統張口要跟她換兩塊，不像是她家扣門系統能說出來的話。
系統聽懂了南姝的話外意，電子音揚起，“你想什么呢，剩下的星點你先欠著，要還的，連本帶利的那種！”
南姝笑了，“行。”
果斷消耗完自己剩下的兩萬八星點，南姝手里多了兩塊靈石。
靈石還沒焐熱，杜閃閃從外走進來，手里端著一杯溫水，臉色不大好。
“南傳輸員，您喝水。”
靈石從手上悄無聲息的消失，南姝接過，道了聲謝，問道，“怎么了？”
杜閃閃搖搖頭，“沒事，您喝完水好好休息。”
南姝點頭，不再多問。
溫水下肚剛好，南姝喝著水，帳篷外忽然傳來嘈雜聲。
“休息？可別了，林少校哪兒等著呢。”
杜閃閃一聽這話臉就拉下來了，“南傳輸員，您在這兒休息，我有事出去一趟。”
說完，掀開帳篷簾走出去。
南姝捧著溫水，眸光閃了閃，放下水杯，跟著走出去。
一男兩女拉扯著，男的滿面為難，“唉，南姝傳輸員真的在休息。”
“可是林少校急等著呢。”落月不高興。
“那你們就去找別的傳輸員，找南姝這個休息的算什么。”
杜閃閃走過來，翻了個白眼。
落月是個小姑娘，穿著后勤部的制服，正扯著許海的衣服，聞言，轉過臉，“林少校指明要她，她人呢，快讓她出來。”
“說了休息，聽不懂人話？”
“你才聽不懂人話。”落月反擊，也不拉著許海了，叉著腰，“我說了是林少校指明要南姝，現在叫她出來，耽誤了事，你們負責得起嗎？”
杜閃閃也不是好惹的，炮仗脾氣上來，一點就著，“南傳輸員負荷工作，現在去不了，要么你找別的傳輸員，要么滾！”
管她什么林少校，現在她們醫療部的才是祖宗！
落月氣的頭頂冒煙，“什么負荷工作，別人都沒休息，就南姝一個人休息了？我看就是想躲懶。”
這下換成杜閃閃氣的發昏，“你——”
“是嗎？”
清冷的女音落地，帶起寒涼的風。
落月一僵，尋聲看去。
冰天雪地里，南姝穿著傳輸員的潔白制服，腰間束起，眸底是千年不化的冰雪，清清冷冷。
落月不自覺的往后縮了縮，看著南姝，心虛的咽了兩下口水，繼而又上下打量了眼她，底氣忽然足了：“這不挺精神的，怎么就需要休息了？”
“你怕是眼瞎。”杜閃閃面無表情的吐出這句話。
“杜閃閃，你過分了。”
杜閃閃回給她一個白眼，走到南姝邊上，攙著她，“您怎么出來了，先回休息會兒，我來處理就行。”
南姝搖頭，轉眸看向落月，“你找我有事？”
“沒錯。”落月昂起下巴，“我們林少校找你，你跟我來吧。”
“累，不去。”南姝回絕。
落月瞪眼，分貝陡然放大，“你為什么不去？”
“···”
南姝覺得這人可能腦子有點問題。
杜閃閃嗤笑，“說了累，還問？”
“可她哪里累了？”落月分貝很大，本來就有不少人暗地里關注這些，現在被這么一嗓子吼的，更是紛紛看過來，甚至還有不少人湊近。
落月眸底閃過一抹得色，余光瞥著周圍越來越多的人，義正言辭的指責南姝，“你精神好得好，現在躲懶不去，這就是你傳輸員的態度？對待我們戰士們態度？”
人群響起悄悄的議論聲。
落葉指責的更加有勁兒，“你就算是特級傳輸員又怎么樣，來到了軍區，就得服務于戰士，救好他們，而不是不聽命令，隨意躲懶，態度散漫！”
“還是說，你是仗著自己的少將夫人的身份，不把上級命令放在眼里？！”
空氣忽然靜默，落月叉著腰，趾高氣揚。
沒人說話，連竊竊私語都沒，落月高揚起的眉頭一皺，直覺不對。
“是哪個上級的命令？”
背后忽然響起低沉平緩的男音。
落月心頭猛地一跳，轉過頭，不期然看見陸暄那張臉。
戰場已經結束兩個小時了，陸暄卻依舊披著濃黑色大氅，衣角沾著血和泥，下巴長滿青碴，鋒利的眉角出一道結痂的疤痕尤為顯眼，俊美的眉眼此刻染上了濃重的戾氣與煞氣，腳步緩緩，每走一步都帶血腥味。
落月兩股顫顫，仿佛被人扼住喉頭，話頭說不出來了。
陸暄在她三步遠外落定，連日來的戰爭讓他軍魂淬煉，威壓懾人，血腥氣混雜著戾氣，周身魔魅，淡漠的一個眼神而已，硬生生嚇得落月跌倒在地。
“我我我···”
話都說不清。
陸暄眸一轉，看向杜閃閃，“是怎么回事。”
杜閃閃心底只打怵，攙著南姝的胳膊都在抖，磕磕絆絆的說了經過，“南姝負荷工作，要休息，但她們忽然說林少校要見南姝，我們拒絕，她就說南姝躲懶，是仗著您夫人的身份囂張。”
話落，寒風逼人，空氣稀薄，無形的威壓散開，血腥氣越發濃烈，壓的人后脊發寒，不敢出聲。
“南姝躲懶。”低緩的話音溢出，平靜的讓人恍惚從里聽出了無盡的冷意。
“杜閃閃，你說，南姝這幾天做了什么。”陸暄問。
杜閃閃一個振奮，忽然就來了勇氣，“南姝傳輸員一來就開始救治，高強度工作三天，救下近兩千名暴亂者，基本沒有休息時間···”
圍在周圍的人倒吸口冷氣。
兩千名暴亂者！
他們知道南姝這幾天救治了不少人，可萬萬沒想到這么多。
落月徹底白了臉。
陸暄垂眸，看著落月癱軟在地上的身體，宛如看著一塊破布，淡漠冷血，“這就是你說的躲懶？”
落月渾身發抖，不敢看陸暄的目光。
杜閃閃猶覺得不夠，哼了聲，“南傳輸員臉都白了，落月非說沒事，非說林少校點名要南傳輸員，現在正等著呢。”
“南姝這樣的確虛弱，臉色不大好看。”
“這姑娘也是，找別的傳輸員就行，干嘛非得找南姝。”
眸底晦暗，唇瓣削薄，陸暄啊稱得上溫柔的視線在南姝臉上輕輕掠過，啟唇，“兩千條的人命，是南姝救的；整個聯邦，也是南姝付出巨大代價無償救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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