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思思單手支頭,坐在轎子里出神。這頂軟轎從惠貞女學堂接了她,回將軍府去。
“停一下。”梁思思喊住轎夫。
轎子壓下來,轎夫詢問道:“梁二小姐,怎么了?”
“見到一位故人,你們且等一等。”梁思思掀開轎簾走了出去。
只見她走到護城河邊兒上,一株桃花樹下。
桃花樹下正站著一個清雋男子,仰頭望著一樹熱鬧的繁花。
“沈公子?”梁思思喚道。
沈歸雁轉頭:“梁二小姐?”
“是!
“你也在洛京?”沈歸雁左右看了看,問,“梁小姐呢?她也來了嗎?”
梁思思聽見有人問梁爾爾,嘴角笑容微減,說道:“姐姐她沒有來。”
“她沒來啊,那真可惜!鄙驓w雁嘆氣,“我還以為能見到她呢!
梁思思的嘴角微僵,轉而問道:“沈公子,你在這里看什么呢?”
“這株桃樹!”沈歸雁拍拍那瘦骨嶙嶙的樹干,說,“你不覺得,這是一株睡過頭的桃樹嗎?”
“睡過頭?”
“可不是!上巳節已經過去這么久了,旁的桃花都謝了,這株才開花呢。”
梁思思仰頭,訥訥道:“說來……確實如此呢!
說著,她眉心一動,抬起手折桃枝。
“梁二小姐?”
梁思思道:“我表姐醉心花草,我幫她折些回去!
“醉心花草?”沈歸雁道,“你表姐,莫不是將軍府的肖小姐?”
梁思思動作一頓:“你認識我表姐?”
“只是胡亂猜測而已,沒想到倒是對了。”沈歸雁道,“我是聽說過,洛京中,將軍府肖小姐是個愛花成癡的。”
“確實……愛花成癡!绷核妓悸曇粑⒊,指尖用力,枝干骨肉分離。
“時間不早了,梁二小姐,我先告辭了。”沈歸雁與梁思思寒暄幾句后,也沒什么說的了。
“沈公子,慢走。”梁思思又折了些滿意的花枝,才上了轎子。
轎子抬回將軍府。
梁思思下了轎,抱著桃枝,直接去了鏡花院。
這里是肖老將軍的孫女肖柳蔭最愛待著的地方,她就差將自己的閨房也搬到這里來了。
“姐姐,還在侍弄花草?”梁思思抱著滿枝嬌粉,走入院落中。
剛一踏入,姹紫嫣紅,香氣迎身,
“二妹妹,你來了?”肖柳蔭放下手中的花剪,起身,蹣跚迎客。
她右腿有疾,走起來一高一低,吃力又笨拙。
“姐姐且忙自己的吧,我也無事!绷核妓颊f,“就是今日從學堂回來,見這桃花開的甚好,我知道你喜歡花草,就給你折了些!
“謝謝二妹妹!
肖柳蔭的丫鬟走上前,接過梁思思手中的桃枝。
“坐吧。”肖柳蔭道。
兩人在石凳上坐下。
梁思思環視鏡花院,入目的除了花草還是花草,都被肖柳蔭照顧的很好,一支支,一簇簇,一片片,康健又蓬勃,不似他們跛腳的主子。
“都快立夏了,姐姐的這盆梅花還開著,可真好看!绷核妓即蛄恐贿h處的一株古樸的梅樹。
肖柳蔭幫她斟茶,說:“這是春梅,花能開到四月……”
“在鄴城,我從沒見過能開到四月的梅花!
“氣候不同,花期也不同。”肖柳蔭微笑,“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就是這個意思!
“我在學堂學過白樂天的這首詩,但是沒仔細思索詩中的意蘊,還是姐姐心思細!
肖柳聞言,微微一頓,稍有些不自然。
“姐姐,那是什么花?”梁思思問。
“那是石楠花。”
“這個呢?”
“小檗”
“那個黃色的呢?那么小!
“那是佛甲草!
“哦……”梁思思又陸續問了些,感嘆道,“其實,學堂里也有教授花卉園藝的夫子!
肖柳蔭聞言,輕聲道:“想必,惠貞學堂里很是熱鬧。”
梁思思瞬間興致勃勃:“剛去的時候比較新奇,倒是覺得熱鬧些,現在跟大家也都熟識了,感覺也就那樣吧!
“梁二小姐真是好福氣呢!”
肖柳蔭的侍女插嘴,白眼一斜,“我還聽說,你跟大公主很熟呢!”
梁思思道:“我能進惠貞學堂,便是托福!
“可是,梁二小姐現在吃的,不還是我們將軍府的飯?”
“……”
“蔦蘿,你閉嘴!”肖柳蔭輕叱。
“姐姐,我想起來自己還有功課要做,先走了。”梁思思站起身。
“二妹妹慢走!
“……”
等到梁思思離開了。
蔦蘿一叉腰,忿忿道:“大小姐!我看這個梁二小姐,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明知道你去不了惠貞學堂,她還來顯擺!”
“好啦,你少說兩句!
“我說的是實話!”
肖柳蔭微微搖頭:“好了,你去廚弄些淘米水來澆花!
“小姐……”
“快去!
“是……”蔦蘿嘟嘟嘴,不情不愿。
或許肖柳蔭不將此放在心上,但是蔦蘿小丫鬟心中氣鼓,打算一會找趙姑姑去告狀。
…………
…………
此時,金碧宮墻之內,也有兩人正在討論肖家女兒。
二皇子來給養母良貴妃請安,漱玉殿中,母子兩人商討著蕭景徹納妾之事。
“徹兒,你覺得將軍府的那個表妹,怎么樣?”
良貴妃年已不惑,但是保養的極好,容顏似乎還停駐在花信年華,半依在六合同春的引枕上,懶懶洋洋。
“孩兒很喜歡。”蕭景徹說起梁思思,嘴角含笑。
良貴妃搖搖頭:“可惜呀,她不是肖家的親生女兒!
蕭景徹也可惜:“肖家的女兒就兩個,肖柳蔭是個跛腳殘疾的,她家小女兒,又才牙牙學語。母妃,您不會讓兒臣娶一個跛腳的吧?”
“所以我說可惜啊……”良貴妃嘆氣,“若是你能得肖家支持,朝堂之上便能徹底壓制東邊兒的!可惜肖家子嗣太過單薄,三子兩女,兩個女兒,一個都……對了,肖昭華的親生女兒呢?”
“好像叫什么……梁爾爾?對,梁爾爾!”提起這個名字,蕭景徹面露嫌棄,“兒臣早打聽過她了,梁爾爾的相貌根本不及思思!
良妃不以為然:“相貌能入眼便可以了,莫要忘了,梁爾爾才是肖家正統的外孫女!可比梁思思的用處大!
蕭景徹依舊搖頭:“母妃,您不知道,梁爾爾的臉上有疤,她性子潑辣粗野不說,她還很愛慕江還之,在鄴城放出話來,說是非江還之不嫁!
“竟是這么不矜持的女子?”
“是!”蕭景徹一拱手,“二醇,思來想去,也就思思最合適了。”
“所以,母妃……”
良貴妃擺擺手:“你也不在乎多這一房妾侍。喜歡,就納了她吧!
“多謝母妃!”
蕭景徹走出玉漱宮的時候,滿面春風。
小太監樂顛顛地跟二皇子道喜:“恭喜瑞王殿下!賀喜瑞王殿下!”
“納個妾有什么喜的?”蕭景徹大笑:“倒是不用納梁爾爾那個丑八怪,挺喜的!”
…………
…………
“阿嚏!阿嚏!”
飯桌上,梁爾爾忽然沖出去,打了幾個噴嚏。
“風寒還沒好?”鄒藍放下筷子問。
“早好了,估計,是誰在背后說我壞話呢!绷籂枲柸嗳啾亲,坐回去,“話說,你的腳上怎么樣了?”
“恢復的很好,明天便能啟程了!
“我們不著急!绷籂枲柦o鄒藍夾了一筷子燉排骨,說“鎮周城挺不錯的,多待幾日,也很好!
“是不是啊小七?”梁爾爾看向一旁低頭吃飯的小孩兒。
小七從比臉都大的碗中,抬起頭。
“是!
梁爾爾禁不住感嘆。
“小七,你這是什么神仙臉蛋啊,越看越漂亮!
雖然,用“漂亮”形容一個男孩子,不太合適,但是面對小七這張精雕玉琢,雌雄莫辨的臉,還真的找不出更合適的詞來。
只是,漂亮的小七有些呆。
“小七,吃了碗,你去喂喂螞蟻!绷籂枲栒f。
小七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不解,但是還是點了點頭。
…………
…………
飯后,梁爾爾走處客棧,就見小七雙手抱膝,蹲在街角。
“你在干什么?”梁爾爾湊過去。
“喂螞蟻!
“?”
“你不說說,喂螞蟻嗎?”
梁爾爾哭笑不得:“我……我不是說讓你喂這個螞蟻啊!
小七歪頭看她。
“我是說馬房里的螞蟻,你忘了,我買的小毛驢,叫螞蟻!
小七恍然大悟。
“記得把綿羊也喂了!
“那匹白馬?”
“對!”
“小小年紀,都健忘啦?”
“我知道了!
…………
…………
在鎮周城又待了幾日,梁爾爾將風景名勝看了遍,將特產美食吃了個飽了。
她風寒好了,鄒藍的腳傷也恢復神速。
于是兩人再次上路,這次,多了一個小隨從。
鄒藍騎著“綿羊”,胸前坐乖順的小七。梁爾爾自己騎著她的“螞蟻”,不緊不慢,游山玩水,這么晃晃悠悠地走,一晃便到了立夏。
斗指東南,萬物蕃廡。
梁爾爾的春衫換了夏裳,鄒護衛則還是那不變的藏青色衣衫。
小七年幼,梁爾爾本想給他買一件櫻草色小衫,但沒想到,小七跟鄒藍一個品味,喜歡深色衣服,結果他也穿了一件藏青小衫。
一大一小藏青色一前一后騎在白馬上,都是面無表情,不茍言笑,乍一看還挺逗。
于是,梁爾爾便樂了。
小七轉頭看她。
梁爾爾摸摸鼻子,笑瞇瞇道:“前面是不是要到漳州了?
“是!编u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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