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嗔嗔正一臉深思地看著關雨綢，她又吐出一口血來，順著嘴角往外涌。
崔判官嚇得六神無主，像個手足無措的孩子，顫著手把她嘴角的血擦去。
“你不會有事的，你不會死的，真的，你不會死的。”
聶嗔嗔看著手忙腳亂的崔判官，絕對是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那種表情，害怕失去什么的驚恐，原來他對關雨綢一直念念不忘。
以前或許是失憶，將一切埋藏在心底，一旦記憶的大門打開，便再也攔不住了。
關雨綢苦澀一笑，嘴角勉強一勾，抓住了他的手。
“對、對不起，我才想起往事，這么些年一直過得渾渾噩噩，總覺得自己忘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卻又想不起來。
每次想要記起來的時候，腦子頭疼欲裂，后來便不再刻意去想了，我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來自何處，十分痛苦。
后來發現自己是不死之身，以為自己是怪物，便去了皮母地丘，聽說那里有好多妖怪，全都是跟我一樣的不死之身，能活十多萬年。
剛到那里，就被一只巨大的魔獸咬傷，在他們眼里，我只是個食物，也就是那時，我遇到了現在的主子，也就是魂殿的殿主。
是他救了我，為了報答救命之恩，我便一直跟在他身邊了，后來幾經磨練，又變成魂殿四護法之一。
我越來越強大，記憶也越來越模糊，原本腦子里偶爾會閃過一兩個片段，雖然看不清，但隱約覺得有個人在那兒，后來過了幾萬年，就再也看不到他了。
我總覺得我活著，是在等一個人，那個人不出現，我便不能死，即便把腦子里的那個身影忘得一干二凈，我還是這么覺得的。
本以為還要再過個幾萬年，才會想起那個一直等著的人，沒想到會在混沌幻境中想起一切。
此時再經歷一遍當年之事，心還是會痛，是不是說明，我并沒有放下心，或許我還是愛你的。”
說到這里，又涌出一口血，染紅了崔判官雪白的衣，像是紅色的花，在柔軟的布料上開放。
崔判官已經泣不成聲，咬著牙，哽咽著，不讓眼淚落下來。
“你沒有對不起我，一直都是我對不起你，這一切都是我欠你的，你不用感到愧疚。”
關雨綢重重地咳一聲，努力扯出一絲淺笑，費力地抬起胳膊，伸手摸了摸他的臉。
“你真是個傻子，怎么會想到去地府當判官呢？永世不得投胎，再也無法做人，生生世世都待著暗無天日的地府里，是不是很寂寞很痛苦？”
崔判官急忙搖搖頭，卻說不出一個字來，眼淚落在她身上，砸進她心里。
“不，不會寂寞，地府里的鬼多著呢，天天嘰嘰喳喳的，而且隔三差五就換一批，各種各樣的，應有盡有，一點也不枯燥，雖說確實黑了些，但真的不是很痛苦。”
關雨綢聞言，竟笑了，眼里都是細碎的光。
“嗯，那就好，可是一想到我能活著，是以你的生命為代價，心里就很難受，很自責，當年其實你也沒做什么大的錯事，回頭想想，是我太矯情了吧，所以，你不要再為我而受苦了，不值得。”
崔判官看著她眼里一閃而逝的決絕，嚇得將她抱緊。
“娘子，你要做什么？你答應我，什么都不要做，好好活著，好不好？就當什么都未發生過，我和你也什么都未記起過，以后你還是魂殿的女丑護法，我還是地府的判官，好不好？”
關雨綢輕輕摸著他的臉，好似想要記住他的輪廓，眼里帶著一絲眷戀。
“我也想呢，但事情已經發生，我不可能當做什么都未發生，就讓我為你做最后一件事吧，你們想要拿到混沌的翅是嗎？我會幫你拿到的，不惜一切代價。”
崔判官聞言，眼里滿是驚恐，拼命搖頭。
“不！不要！混沌的翅，我們會想辦法的，如今我們已經闖過混沌幻境，他不能抵賴，他之前分明答應過的，只要我們闖過了，就會給我們！不需要你做什么！”
關雨綢指尖在他眉心一點，露出慘白的笑。
“真是個傻瓜，混沌的話你也信么？混沌是四大兇獸里面最不講信譽的，他才不會輕易把翅給你們，我一直在魂殿守衛，對他最了解不過了。
如今想要從他身上拿到翅，只有你們自己動手了，一會兒我會吸引他的注意力，你們倆趁機去割他的翅，一定記得要快！”
聶嗔嗔聞言，心頭巨顫，從幻境出來時，看到混沌一臉震怒的模樣，她便想到這點了，只不過如今被驗證了，心里更加不是滋味，竟然被這不要臉的兇獸給耍了！
辛辛苦苦好不容易從幻境中出來，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崔判官卻再也顧不得什么混沌的翅了，他如今只想把關雨綢帶走，不讓她胡來。
“不，娘子，不要，你是不會死的，你去挑戰混沌，只會被打得遍體鱗傷，那樣比死那難受！我是不會讓你做傻事的。”
關雨綢看著他，手有些無力地垂落下來，卻又被他死死抓住。
“相公，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我確實不能被人殺死，但卻可以自殺，之前一直沒死，是因為一直沒有等到心里的那個人。
如今見到你了，心愿已了，我不想再這樣活下去了，更不想成為你的敵人。
活著的時候，我們明明是夫妻，卻好似仇敵一般，互相怨恨，這一世，我再也不想那樣了。”
話音落，也不等他反應，忽而用盡全力將他狠狠一推，身形爆射而出，朝著混沌飛去，長劍閃過凌厲的光。
崔判官身體被推出，眼睜睜看著她朝混沌撲去，目眥欲裂，大喊一聲，“不要！”
聶嗔嗔眉頭一皺，反應極快，在關雨綢飛射而出的時候，緊隨其后，想要拉住她，卻還是晚了一步。
關雨綢手中長劍一晃，直愣愣地劈在混沌的腦門上！
混沌暴怒，仰天大吼一聲，揚起爪子朝他拍去。
關雨綢卻好似算計好了，在他抬爪子的時候，身形一閃，長劍拐了個彎，朝他的眼睛插去。
扭頭看向緊隨而至的聶嗔嗔，玉手一揮，將她推向混沌身后，“就是現在！去取他的翅膀！”
聶嗔嗔感覺到一陣勁風，身形已經閃到了混沌的身后，正對著那六只巨大的翅膀！
她朝關雨綢掃了一眼，咬咬牙，從腰間摸出一把鋒利的匕首，在手上一轉，瞬間放大數倍，雙手緊握，狠狠地朝混沌之翅砍去！
混沌吃痛，巨大的身形不停地搖擺，地動山搖，整個大殿都在跟著顫。
他已然分不清東南西北，只知道攻擊近處的人，爪子在空中閃過一道弧，朝著關雨綢毫不留情地扇去！
“砰”的一聲，關雨綢被巨大的利爪拍個正著，身體好似斷線的風箏朝后倒飛而去！
崔判官已到近前，腦子里轟的一聲，極大的恐懼竄上心頭，下意識地拿出判官筆，急速畫出一只飛鳥。
白色的飛鳥朝關雨綢飛去，托住了她的身體，緩緩降落。
即便如此，剛落地，她還是吐了一口血，身體破敗不堪，像是被丟棄的破布娃娃。
崔判官一個箭步上前，將她抱在懷里，這才發現，她身前竟被混沌的爪子抓出一個大窟窿，不停地流著血！
關雨綢趁著他飛奔而來的空隙，使出最后的力氣，伸出手朝著心口用力一抓，把跳動的鮮紅心臟生生捏爆了！嘴里又涌出鮮血來！
崔判官的臉被濺滿了滾燙的血，身形僵住，頭皮發麻，也跟著吐出一口血。
“不！不要！娘子，你為何這么傻！”
關雨綢卻再也說不出一個字，剛把嘴張開，又吐出一口血，雙手無力地垂了下去。
“不！不要！”
在尖利的叫聲中，關雨綢的身影漸漸飄渺起來，一點點化為花瓣，如煙消散。
崔判官面上血色褪盡，伸手想要抓住什么，懷里卻空空如也，抬頭呆愣地看著虛空，伸手接住幾瓣，顫抖著伏在地上。
“娘子！娘子！”
兩只青黃鳥雖看不懂兩個人在做什么，卻能感受到他身上巨大的悲痛，對著他啄了幾下，又用翅膀去擦他的眼角。
“粑粑，你不要哭。”
這邊一鬼兩鳥哭得傷心，悲傷流淚，那邊聶嗔嗔已經把匕首插進混沌的翅中，整個身體掛在上面，被甩得來回晃，卻依舊不愿松開！
崔判官看著滿地的落花，抬手擦了擦眼角，慢慢抬頭看向混沌，眼里是從未有過的巨大恨意。
他忽而拔地而起，手中判官筆發出耀眼的光，在空中不停舞動，待落下最后一筆，竟是一只一模一樣的混沌獸！甚至連身形都一樣大小！
崔判官嘴角一勾，看向忍痛掙扎的混沌獸，眼神像凌厲的冰錐，“去！”
厲喝一聲，雪白的混沌獸朝著混沌獸飛撲而上，將他纏住！
崔判官趁此機會，身形一閃，竄到聶嗔嗔身旁，掌心涌出黑色的霧，朝著匕首一拍。
“嗷！！”
大殿里傳來混沌痛苦的哀嚎聲，穿云破月！
聶嗔嗔將砍下來的混沌翅收入儲物戒中，身形暴退。
崔判官又畫出一只巨大的飛鳥，將兩只青黃鳥一攬，拽著聶嗔嗔騎在上面，飛出了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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