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區城東的墓園重新恢復了它的安靜和荒涼,綠色的楓葉在人的頭頂上搖搖晃晃,發出了沙沙沙的聲音。
喬婉緩慢地將車子停靠在了路邊上,靠在方向盤上深呼吸了幾口氣。
車窗忽然被人敲響,喬婉看見站在車子門外一臉擔憂的木月。
她打開車門下車,木月的視線便從她的身上移到了她的臉上,
“沒事吧?”
得到喬婉的消息之后,木月便立刻趕了過來。
會面的地方居然是蘇區的墓園,這讓木月有些驚訝。
喬婉的臉色看起來有些差勁,在這之前,木月發現了這里有過打斗的痕跡。
要是沒有猜錯,應該和喬婉有關系。
喬婉搖了搖頭,朝著墓園邊上的樹林走去,木月疑惑地跟在她的后面。
只見喬婉站在一棵樹的面前發著呆,神情有些凝重了。
木月的視線掠過她朝著那棵樹看去,樹下的草地又被傾軋過的痕跡,樹干的背后,還留下了血跡摩擦的痕跡。
這里之前有人受傷過。
喬婉看著面前的痕跡,說道,
“今日許言七帶我來這墓園,有人伏擊。”
木月驚訝地看著喬婉,終于明白她剛才神情為何會這樣凝重了。
“你讓我調查的事情,我已經重新安排了,要是不出意外,一個小時就能出結果。”
木月說道,同時又疑惑地問道,
“喬婉,怎么會有人知道你要來墓園?”
還事先就在這里埋伏好了?
喬婉找了一處青石板臺階坐下,也不嫌臟,神情有些恍惚。
是啊,怎么會有人知道她來墓園,還早就埋伏好了。
除非那個人時時刻刻地知道自己的蹤跡,喬婉忽然伸手摸上了自己脖子上的海晶項鏈,喃喃地說道,
“這樣的事情,發生可不止一次了。”
她曾經懷疑過自己還是司漠的身邊出了內奸,不然怎么總是會有人想要伏擊自己。
從盧賽爾小鎮開始,到南區,到最近發生的一連串的事情。
她一開始還在懷疑莫家,可是有些事情,明顯是超過了莫家的能力范圍。
不可能她剛從莫家出來,莫家就在墓園里埋伏好了人。
莫北懷今日說,喬諾的死和莫家沒有任何關系,若是莫北懷說的是真的,那么莫家和追殺自己的那些人就沒有必然的聯系。
那牽扯到喬諾死亡的,就只有追殺自己的蘇露派出去的人了。
可是,當初自己在蘇區的身份和蹤跡有司漠幫著隱瞞,依照司漠的能力,當初連大哥都找不到自己,怎么可能被蘇露那些人知道自己就是喬家的二小姐?還點名要喬家二小姐交換?
除非……
喬婉腦海猛然間靈光一閃,一直封閉堵塞住的一切好像都找到了疏通的洞口一樣。
墓園的風有些涼了,將喬婉的腦子吹的清醒了一點,很多的事情就好像是散落的珠子一樣,此刻正被她找到的線索一點一點的串聯起來。
原來自己竟然遺漏了這樣多的事情,原來,所有的一切,都是有關聯的。
喬婉內心苦笑一聲,起身離開,身體擦過木月,帶起了一陣陰涼的風。
一直站在一邊的木月見她一言不發地走向了車子,直到引擎發動的聲音響起,木月這才皺起眉頭,驚覺不對勁,
“喬婉,你去哪里?”
“去找人。”
喬婉冷漠地丟下了三個字,驅車掉頭離開,木月站在公路上看著絕塵而去的車子,干凈的眉眼間凝著沉重的思緒。
車子一路飚馳在公路上,呼嘯而過的風從車窗里灌了進來,吹的喬婉的眉眼也越發地冷冽起來。
小巧白皙的耳朵上扣著一個黑色的耳麥,喬婉的聲音就像是這車窗外的風一樣冷,
“幫我查查喬安夫人現在在哪里。”
那頭不知說了些什么,喬婉冷漠地扯下了黑色的耳麥。
前方道路寬闊,喬婉一腳踩在油門上,車子的速度再次增加,于公路上,就像是一道飛馳而出了疾箭一樣。
今日周六,蘇市區中心在這樣的時間段顯得尤為地熱鬧和繁華。
陽光從高樓大廈的頂端傾瀉而下,撲散在人們的頭頂上,暖洋洋的光芒曬得人心暖和浮華。
喬婉安靜地等待著紅綠燈過去,冰冷的目光落在了前面的紅綠燈桿上。
車子駛入蘇市區富人的范圍領域,這里比外圍更加熱鬧,能夠看見不少蘇市區的著名人物。
喬婉將車鑰匙丟給了門口的車童,門口已經有服侍員為她推開了門。
“下午好小姐,請問有預定嗎?”
眼前的格局和喧囂繁華的外界截然不同,頭頂是溫和細膩的燈光,朦朧的光圈在人的頭頂上搖晃著,空氣中縈繞著一股清香的茶香味道。
兩旁的隔間用古香古色的屏風斷開,若是腳步聲放的輕緩一些,或許還能夠聽見從隔間包廂里傳出來的茶水傾倒聲音。
清脆悅耳,宛如一曲悠揚的曲子,十分動聽。
然而此刻喬婉實在是沒有心思去欣賞這種聲音和環境,她走過隔間,身后的服侍員亦步亦趨地跟著。
“我找喬安夫人。”
“哦,這邊請。”
原本還在猶豫要不要攔住喬婉的服侍員一聽,立刻上前幾步,將喬婉引到了一個僻靜的隔間處。
“喬安夫人,有人找您。”
服侍員恭敬地說道。
茶香繚繞的包廂內,坐著一位美艷的貴婦人,神情冰冷淡漠,眼角眉梢處流瀉出致命的風情,她的嘴角噬著一抹似有若無的笑容。
看似溫婉,實則冷漠。
手下的動作緩慢悠揚,宛如行云流水一樣的泡茶動作,一舉一動,都讓人覺得賞心悅目,心曠神怡。
即便是聽到了服侍員的聲音,她的動作也沒有任何的停滯,不帶任何聲響,也不受外界任何干擾。
喬婉揮了揮手,那位服侍員便低頭離開,喬婉步入隔間,屈腿坐在了貴婦人的旁邊。
“要喝茶的話,還需要等一會。”
貴婦人說道,眼神專注。
喬婉的視線從她的臉上移到她的手上,也不說話,安靜地等待著。
泡茶的工序和時間緩慢而冗長,直到如黃金一般的茶湯從貴婦人手中的茶壺中傾瀉而出,喬婉這才感覺,隔間內的茶香似乎又更濃郁了幾分。
喬安夫人這才終于正眼看向了喬婉,眼底情緒平和,卻像是蒙了一層晶瑩剔透的寒冰,有些冷。
喬安夫人做出請的姿勢,喬婉低頭看了一眼面前的茶,未動,只是說道,
“當初我躲到這里,記得也是這種茶香。”
在來之前,她曾經想過無數種和喬安夫人對話的情形。
或爭鋒相對,或怒不可遏,而不是像這樣心平氣和地冷靜聊天。
她有很多的問題,想要問喬安夫人,可出口的,只有這一個。
“是嗎?”
喬安夫人回道,
“我忘了。”
“也是,你連自己女兒的名字都會忘記,又怎么記得這些小事。”
喬婉忽而笑了一下,清湛的眉眼間是淡淡的嘲諷和冷意。
“當初你是特意在這里等我的吧,就像六年前等著進入喬家成為喬二小姐一樣。”
喬安夫人抬頭看她,只見喬婉輕輕地摩擦著面前的茶杯,嘴角浮現了一抹柔和的笑容,眼神變得迷離起來,仿佛陷入了某種回憶當中,
“婉兒當初知道你要接她回家的時候,很高興,一晚上都興奮地睡不著覺,躺在小床上,和我說回去之后,她的母親會如何的溫柔對她種種……”
喬婉的聲音輕輕淺淺地,就像是此刻包間內縈繞著的茶香一般,茶香醉人迷離,可茶味偏苦。
喬婉指尖茶杯的溫度漸漸變涼,指腹是熱的,但是要不了多久,也會涼下來的。
“……她這個人特別單純,很容易相信別人對她的好,是一個布娃娃就能騙走的那種,你要接她回去,她很高興,但我想那個時候,她一定想不到,其實自己的回去,都是一場陰謀吧。”
喬婉的動作停了下來,原本渙散迷離的目光也在下一秒凝聚了寒冰,變得堅定和清冷起來。
說到自己,喬婉停頓住了,她抬頭冷漠地看著面前的喬安夫人,
“其實,你從一開始,就知道了我的身份。”
這句話并非疑問,而是陳述,或者說,還有肯定。
喬安夫人的容顏依舊精致絕美,她生來便張揚,如同罌粟一樣致命,尤其是商場籌謀時,更讓人畏懼和驚嘆。
只是讓喬婉想不到的是,這樣一個人,玩起算計和陰謀來,竟然也不落人后。
喬安夫人看著她,平日里一見喬婉就驟冷的眉眼,此刻正悠悠地蕩漾著一層清冷的光輝。
和平日駭人的憤怒厭惡不同,這就好像是隱藏在冰山內的刀鋒一樣,寒光閃爍,直擊人心。
她和喬婉對視著,后者執拗地看著她,那雙倔強的眸子,讓人覺得有些可笑。
喬安夫人就這樣冷笑了出來,嘴角勾起的弧度慢慢地轉變了另一種意味,她伸手撫了一下自己額間垂落下來的發,并不隱瞞,
“是。”
她的話就像是給了喬婉一棒,后者咬著唇,眼底射出陰戾怒氣。
喬安夫人忽然嘆口氣,身體靠在了身后的扶椅上,一種慵懶嫵媚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流露了出來。
可是喬婉知道,這種慵懶嫵媚,是致命的,冰冷的。
手機在這個時候忽然響了起來,是木月派人調查的資料,喬婉想,自己已經不用看,也知道了里面的內容。
在這之后,木月便立刻打了電話過來。
喬婉沒有接,連續不斷的鈴聲就像是催命符一樣急促,好像電話那頭的人,此刻也正這樣急促擔憂著。
木月應該也知道了些什么吧。
喬婉將電話按斷,喬安夫人看著她的動作,輕蔑地說道,
“你這么惱怒干什么?我可沒有將你的身份告訴別人。”
她好笑又諷刺地看著喬婉,后者咬住唇,
“你難道會覺得,我會相信你是在幫我嗎?”
“抱歉,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
喬安夫人說道。
喬婉冷笑一聲,
“對啊,你從來都沒有在幫我,你只是在害我。”
說完這句話之后,喬婉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手指蓋住了自己的眼睛,睫毛上有些晶瑩。
“我太笨了。”
她說道,忽然深深地呼了一口氣,心臟好像是被誰捅出了一個大洞一樣,猛烈的風呼呼地往洞里面灌。
這些風又好像是長了帶刺尾巴一樣,粘在她的傷口處,一拉一扯,痛的她臉一陣煞白,起伏的胸口久久都不能平復。
“是我太笨了。”
喬婉又重復了一聲,咬住了自己的內唇,她若不是閉著眼睛使勁憋著,指不定眼淚已經流了滿臉。
喬安夫人冷漠地看著面前有些狼狽和可憐的喬婉,心中并沒有任何的惻隱之心,她眼底的冷漠并沒有消失,永遠存在著。
喬婉閉著眼睛,在來的路上,她想到了很多的事情。
為什么一到蘇區就遭到追殺,為什么喬安夫人每次看見自己都那么的厭惡和不待見,為什么自己總能夠遭到那么多的暗殺。
即便回來蘇區之后,類似的事情并沒有停止,盧賽爾小鎮的車禍,灰色酒吧頻繁出事,蘇政的物資,南星的車禍,南區的襲擊事件。
她并沒有想過將這些事情都串聯在一起,如今想通,一切都有了一個合理而讓人震驚的解釋。
安度,臉上有疤的男人,莫安成,謝靈,謝嬌嬌,莫安月,謝夫人……
原來,原來都和喬家有關。
為什么現在才想到這些?喬婉在心里問著自己。
她的手從臉上滑下,摸到了脖頸間的項鏈,南星在游輪上為自己偷的項鏈。
司漠在意的那條項鏈,喬婉以為,是他要送給喬安夫人的禮物。
項鏈上被司漠裝了ld鎖,除了這個以外,應該還有其他的東西吧。
喬婉的指腹摸到了一塊冰涼,那是項鏈上的海晶,來源于海洋深處的寶石。
此刻喬婉觸摸著這塊寶石,一邊開口,一邊說道,
“你知道我沒有死,也知道我回到了蘇區,所以策劃了這所有的一切……”
游輪上的海晶項鏈,喬安夫人知道南星會來偷,事先安裝好了追蹤器,這條海晶項鏈,如同司漠所說的,本就是打算給喬婉的。
不管通過誰的手,都會到喬婉的手上。
“你通過這個項鏈知道了我的一切行蹤,你知道我去了盧賽爾小鎮,知道我去了南區,你策劃了幾次的車禍和暗殺,還費勁心思讓灰色酒吧也惹上了事情。
蘇政的警官是你派人殺的,物資是你截的,南星和喬雅是你綁架的,杜松出事那天,你約我出來談話,好借機下手,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策劃的!”
蘇露,蘇露不過是一個背后的操控者而已,這其中動手的人,竟然會是喬家。
喬婉怒吼道,眼睛睜得很大,眼底有猩紅之色和閃爍的淚光,她將手狠狠地拍在了桌子上。
隔間響起了砰的一聲,卻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因為這里周圍,沒有其他人了。
手掌輕微地顫抖著,麻木刺痛的感覺實在是太難受了。
她盯著喬安夫人,此刻她高貴優雅,面對喬婉的憤怒和指控,依舊是面不改色。
喬安夫人掀掀眼皮子,不為所動,
“可現在的一切,都是你做的了。”
喬婉吞咽了一口唾沫,只覺得倒吸一口涼氣,心臟都是疼痛的。
“為什么?”
她知道自己問的這個問題有些愚蠢,喬安夫人看了她許久,忽然勾勒出了一個諷刺的笑容,
“因為……你該死。”
這句話,還真是和蘇露說的一模一樣的。
喬安夫人揚著精致的下巴,犀利的冷色從她眼底彌漫出來,
“喬婉,你就不應該出現在蘇區,我本來打算放你一命的,誰讓你不識好歹,自己送上門來。”
“你為蘇露做事,沒見到你有什么好處。”
“呵,怎么沒有?若不是你,喬諾怎么會死?她該嫁給司漠,成為帝京最尊貴的女人喬家也應該就此平步青云,是你害死了她!”
喬婉閉上眼睛,忽然又聽得喬安夫人冷笑了一聲,
“喬婉,當初我沒想過讓你死,可你害死了喬諾,司漠竟然還這樣護著你,從他將你抱出暗室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不能留了,
你和司漠害死了我的喬諾,什么叫做可以死一個喬諾,不能死一個喬婉?他既然那樣擔心你,便讓他嘗嘗親自送你去死的滋味吧。
呵,喬婉,你一定不知道你們死在海上的消息傳來之后,司漠的臉色有多精彩。”
喬安夫人冷笑著,她的臉上浮現出報復的快感,嘴角陰戾的笑容看得喬婉背后發涼。
喬安夫人做的這一次,都是為了喬諾嗎?
那喬雅呢?喬雅算什么?
喬婉忽然想到了那天救南星的時候,在船上看見的那個冷漠拒人千里之外的喬雅,心臟微微抽痛著,
“你只在乎喬諾,那喬雅呢?”
“喬雅,呵,喬婉,不必在這里假惺惺,喬雅,以后會是喬家的繼承人。”
喬諾已經死了,她不可能在損失一個喬雅。
那天下午,喬婉見到了比平日里全然不同的喬安夫人,她憤怒地像是入了瘋魔的人,對喬婉的恨意是真實存在的。
……
夜晚,暮色逐漸籠罩大地,將天際處的最后一絲光明掩埋。
一道高貴優雅的身影行走在黑暗的花園小路上,她通往前面不遠處的亮著燈的別墅。
別墅二樓的房間內,身形纖瘦的女子臉色蒼白,一雙眼睛大的出奇,望著走向自己的人,眼底的恨意和憤怒涌現。
喬安夫人的眼神掃過她的虛弱的臉頰,最終落在了她流血的手腕上。
為了掙脫這個手銬,她白皙柔嫩的手腕已經傷痕累累,流血不止了。
喬安夫人看著女子,語氣里有著惋惜,有著心疼,有著勸慰,
“喬雅,別掙扎了。”
“放開我!”
“我不會讓你去找喬婉的,很快就會結束了。”
喬安夫人上前,心疼地想要撫摸女子的臉頰,女子忽然一偏頭,狠狠地咬在了她的手背上。
喬安夫人皺起眉頭,也不說話,只是任由女子咬著,眼底的心疼絲毫未退。
口中逐漸有了血腥味,女子依舊不管不顧,陰狠的眼神和喬安夫人對視著,倔強而不服輸。
有血跡從喬安夫人的手背上留下,喬安夫人皺眉,女子松口,喬安夫人便皺起眉頭看著自己手背上的兩排血印。
“喬雅,她到底有什么好?你們每個人都護著她。”
仿佛在勸誡著一個不懂事的女兒一般,此刻的喬安夫人,如同操心的母親一樣。
喬雅轉開頭,喬安夫人直起身子,見她不回答也不惱,只是扯了一下自己的唇角,轉身離開。
屋外的夜色實在是太漆黑了,夜風吹來,竟然有了涼意。
喬安夫人站在落地窗前,窗戶打開著,即便冷,她卻并不知道為自己多加一件衣裳。
電話在這個時候響起,喬安夫人清冷的聲音在空氣中緩緩飄蕩著,
“父親……是,已經安排好了,明白。”
簡單恭敬的一兩句話,喬安夫人掛斷電話,悠冷的目光落在了窗外。
喬安夫人沒有告訴喬婉的是,她知道喬婉,遠遠比她見到喬婉的時間要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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