猿鬼到底是在人界長大的,似乎很懂行,與阿阮出謀劃策,叫她在那裴瑾出任務(wù)的時候出現(xiàn),幫他收服大妖,順便受點輕傷,好叫對方愧疚心疼,裴瑾這人猿鬼也算是看著他“長大”的了,知道他是個有恩必報一板一眼的人,所以這個計策一出便就戳中了裴瑾的點。
人家一個姑娘家為了自己受傷,不管怎么樣都要將其安頓好養(yǎng)好傷,更何況這姑娘沒有家,裴瑾將她帶回家暫行安置也就合理了很多。當然,這是在猿鬼和阿阮看來,不過他們雖不知道裴瑾是怎么想的,但也確實達到了目的。
為此,阿阮沒少夸贊猿鬼,覺得他這事辦的實在是靠譜。
實則裴瑾多少有些無奈,他覺得自己被人纏上了,而且還是從小就被纏上了,對方不是妖精,更像是仙女,一身擋不住的仙氣兒……只是,那姑娘為了自己受傷也是事實,對方?jīng)]有去處,他再是無奈也不會棄恩人不顧。而且裴家宅院不小,想著可以將她安置的遠一些,也算是避嫌了。
阿阮原本就不懂避嫌這回事兒,怎么可能讓裴瑾如愿呢。猿鬼同她說了,人界的人呢,男人一旦有了家室便會有很多顧慮,那出生入死時不時就沒命的事兒漸漸地就不會再做了,何況裴瑾是個孝子,那裴老爺心心念念讓他考取功名,指不定結(jié)了婚安定了也就不做什么勞什子的除妖人了,上京趕考,手不定還能中個狀元云云。對此,本來就覺得猿鬼靠譜的阿阮深以為然。
對裴瑾來說,是他應(yīng)該對阿阮報恩才是,可對阿阮來說,她才真的是那個要報恩的人,不僅僅是最初在街上救了還是小乞丐的她,還是后來對她無微不至的照顧和陪伴,還有不在她預(yù)料之中的那些犧牲……
救命之恩,以身相許好不好?
那姑娘長得天仙一般,對他這么說著,裴瑾心如擂鼓,頃刻就紅了臉。
他話少,她的話卻很多,整日里無聊,跨過大半個院子來騷擾他,卻又不過分,反讓他心里癢癢的,真的是很可惡。
情動往往在不經(jīng)意中,裴瑾越來越覺得,以身相許來報恩也不是那么荒謬了,不僅不荒謬,還很合理。
裴老爺一直都覺得是自家祖墳上冒青煙才得了裴瑾這么個兒子,那么有本事的兒子,厲害到覺得不可能是自己親生的,孩子又那么懂事孝順,就連師父都是自己遇上的,名氣都是自己拿命換的,裴家就連錢都沒有多為這么個兒子多花出去過一分,故而當裴瑾說想娶妻報恩的時候,裴老爺都覺得兒子這決定太對太有情有義了。
裴瑾這個少爺在家里說話一向是有分量,親事就這么定了,阿阮沒什么娘家人,故而省去了很多事情,因為她偶然得了鎮(zhèn)上最大的酒樓望仙樓老板徐琳的青睞,認了她做孫女,便將望仙樓上的登仙臺當做了她的出嫁前的閨房,登仙臺的裝飾猶如天宮,美輪美奐,更是當日塑夜與帝江憑欄飲酒看見小阿阮的地方。
阿阮覺得從登仙臺出嫁甚好。
裴瑾是當真傾心了阿阮,一點也沒讓她受委屈,十里紅妝,儀仗堪比京城王侯,可讓這小鎮(zhèn)上的人開了眼,當日的裴府更是豪氣,隨便道賀的人都能領(lǐng)喜錢。
小白被帝江抓去強行要來傳話,一頭揪著他讓阿阮不許嫁,一頭卻是鐵了心要嫁。他一氣之下,徹底不管他們這討厭的師徒倆,一個人清凈去了,可誰知道等他回來,卻已經(jīng)發(fā)生了無法挽回的事,因為——
帝江殺了裴瑾。
這事,千算萬算,沒有一個人想到。酆都大帝,猿鬼,小白,阿阮,誰也沒有想到……就是天帝也沒想到,那下界受罰的北武神竟然這么快就要歸位了,聽說受的苦不少,活著的時候不是忙著收服大妖就是為情所困,而且據(jù)說被自己的佩劍所傷,元氣大傷,恐怕就是歸位了,也多少力有不逮……
偏這事兒是帝江所為,所有人都大為震驚,不知道這倆好友怎么就鬧掰了。也因為是帝江所為,天帝無意惹毛一個混不吝,便也就持著息事寧人的態(tài)度,將這定位為他們友情不和的私下狀況,并未深究。
除了受傷最嚴重的塑夜,這事受傷最大的就是阿阮。
帝江在人界殺了裴瑾之后就消失了。人界傳言不過是消失了一個國師,普遍的一個版本是國師與金牌除妖人裴瑾有過那么一段私情,故而在裴瑾大婚之日,國師帝江盛怒之下毀了對方的婚禮又用對方的佩劍將人給殺了。
仙界自然不會傳這種無聊的傳言,但之前關(guān)于帝江和塑夜的那種傳聞還是有過的,只是這次有些變了味道,因為聽說當日二人大打出手之時,那新娘子也動了手,傳言說那人正是修羅族新尋回的圣女,無怪其他,只因為那女子一雙眼睛實在是令人印象深刻。
天帝心道這修羅族圣女倒是個有情有義的,就是有點心急,他都允了塑夜歸位之后迎娶她了,就連修羅族極王那里也都回復(fù)了,她就偏要下界先嫁給人界的塑夜不成?這么心急的女仙,他可是千萬年沒見過了……
其實天帝也是冤枉了阿阮,實在是他們?nèi)齻人之間有些情況復(fù)雜……
就在天帝誤會著阿阮的時候,阿阮卻是已經(jīng)躺了三天三夜沒有合眼了,她從自己大婚當日被帝江帶走,就一直被丟在一處院子里。
當日裴瑾死在阿阮面前,黑羽劍刺穿了裴瑾的胸口,裴瑾只是個凡人,肉體凡胎,饒是修行過的除妖人,卻終究逃不過生死大劫。阿阮是看著裴瑾斷了氣的,那一刻她覺得腦子里都空了,裴瑾他是個凡人,他只是塑夜在人界的一個影子,可是對她來說,她看著裴瑾出生長大,與他日日相處,拋卻了自己心中的執(zhí)念只想著報恩一世與他相守,這份心意這份感情不是假的,可是裴瑾死了,被她最愛的人殺了,那么簡單,那么干脆。
裴瑾死了,阿阮突然就覺得像是失去了什么,那東西很虛空,她抓都抓不回來。第一次覺得,原來生命是這么脆弱,人界的人會死,人死的時候是那么的無力。仙界的人雖壽命長,但卻不是不死之身,只是輪回起來比尋常人界的人少受些苦罷了。
阿阮擔心塑夜歸位不順,黑羽劍是他的佩劍,原本佩劍是與主人心意相通的,故而受了這么一劍,猶如被背叛,其傷害也直達內(nèi)里,比一般的皮肉傷要重的多。阿阮覺得這一切都是自己的錯,她沒有報恩,反而是讓塑夜因為他受了無妄之災(zāi),一想到這里,阿阮就忍不住流淚,雖然她也不想如此無能的哭,可現(xiàn)在她被帝江困著,想回仙界找塑夜也做不到。
這院子不是她從小長大的那處小院兒,因為過了這么多天小白都沒有找過來,明軒也沒有找過來,必然是因為他們不知道這個地方。不過,這里的布局卻和那方小院兒很相似,只是,不管是白天還是黑夜都靜悄悄的,沒有菜圃里的胖娃娃,也沒有井邊的龜爺爺,后院兒也沒有仙獸。靜的就仿佛這里只有她和帝江兩個人似的。
帝江端著熱粥進來的時候,就看見阿阮要死不活地躺尸在床上,若不是她眼角流著淚,還真當是死人一樣,一動不動。從帶她回來那天就這副樣子了,
每日一碗粥,她一次也沒有動過。帝江看了桌上前兩日放上的托盤,不由得就簇了眉。他印象里的阿阮,從來都是活潑跳脫,山上的猴子估計都沒有她靈巧,這副哀大莫過于心死的樣子他看不慣,更何況她這哀傷還是為了塑夜……
她是真的喜歡上塑夜了?真的要嫁給他了?
帝江心里忽而開始認真想這個問題。一直以來,他都覺得她是故意氣他,塑夜雖然對她好,可她那一次不是以他這個師父為先,哪一次不是說比起塑夜更喜歡他這個師父?就算是他一輩子千年萬年的不會動情,但也不能容許她改變心意,他固執(zhí)地這般想著,放下托盤的動靜故意弄得很大。
“你這是在和我抗議?”帝江沉聲問她。
阿阮充耳不聞,依舊不動,她就是在抗議,難道這么明顯,他這個將她帶大的師父還要看不出來嗎?她就是要抗議,抗議他的專橫獨斷,抗議他從來不在乎自己,抗議他不顧她的心情殺了裴瑾,抗議他對待朋友如此殘忍,抗議他連一世的喜悅都不愿意給塑夜,抗議他將她困在這種莫名其妙的地方……
帝江見她不說話,也沒多少耐心,“怎么,因為我殺了他,你就要和我徹底斷絕關(guān)系,不說話,不理人了?”
斷絕關(guān)系……
阿阮心里一疼,“我沒有……”多日沒有開口,滴水未進,嗓子干啞,聲音帶著些許艱難,阿阮解釋道:“沒有要斷絕……關(guān)系……”她原本也并不想和他說話的,可是到底是她最愛的師父,總是知道如何會讓她失控。
帝江見她這樣,沒來由的心軟,敲了敲碗沿兒,“那就來喝粥。”
阿阮搖了搖頭,拒絕進食。帝江縱著她,她并沒有好好練習辟谷之術(shù),幾日空腹不食雖不會有損仙身,但對她這種不習慣辟谷的人還是有些難受的,更何況帝江給她煮的粥多半都放了不少好東西,對身體甚至對修行都十分有益。她是吃習慣了的。
帝江忽然就惱了,揮手就將桌上三個托盤揮了,白玉的托盤瑪瑙的碗,乒鈴乓啷碎了一地,交雜著涼涼熱熱的粥,糊在一起難看極了。
“這是有什么怨氣,嗯?就不能好好過日子?”帝江氣不打一處來,只要她服個軟,現(xiàn)在什么都會恢復(fù)到以前,他可以帶她回去那方小院兒,回到他們的家,只要她乖乖聽話,做好他的徒弟,修羅族那邊他自有辦法解決,這不是最好的結(jié)果么?她還想要什么?他都已經(jīng)做了退讓……他是做人師父的,都退讓了,還要怎么樣?
阿阮被那一聲巨響驚了驚,心思卻很難聚在那里,只覺得驚嚇過后一陣頭腦嗡鳴,她身上還穿著當日的嫁衣,雖不及塑夜在冥界給她變出來的那一身美,卻也是人界極好極貴重的款式,方才被驚嚇了,她頭本能地動了動,頭上那細細密密的金流蘇掃過了臉,她隨手拔下來那根金簪,拿到眼前看了一眼,重重地閉上了眼睛。
這金簪,是當時從裴家去望仙樓前,裴瑾親手拿出來的,沉默了半天,磨蹭了半天,就是想將這金簪送給她,叫她在婚禮時戴上。
“師父,你為什么一定要殺了裴瑾?他只是個凡人,就算你不殺他,他一個除妖人,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會喪命,你為什么一定要做國師去害他?”阿阮沒有察覺到帝江隱忍的怒氣,她閉著眼,也看不到帝江危險瞇起的雙眼。
“你知不知道,即便是這樣,塑夜哥哥他也是不會怪你的,因為他這個人就是這樣,看著最是清冷,實則很重感情。他不會怪你,也不會報復(fù)你。你以為你殺的只是一個人界的影子,不是塑夜,可你這樣真的很傷人。我早就求過你,放過他,也放過我,至少這一世里,我陪著他做他的妻子,也只是這一世而已。怎么就不行了呢?”
“師父,你殺他的時候,就不會想我會不會難過么?不過也不奇怪,你從來不會在乎我怎么想……”
她還在繼續(xù)說,可帝江腦子里卻聽不進去那么多,只有那句要做塑夜的妻子,他從來沒想過養(yǎng)在自己手里的白面團子整日里抱著自己粘著自己說喜歡的小崽子,會有一天說要去做別人妻子的這種話,她知道妻子兩個字意味著什么么?她竟敢違背他的意思去嫁給別人?
帝江惱怒地起身,欺身上前,一把捏住了阿阮的腮,迫的她沒辦法繼續(xù)說下去,而后忽然吻上那微微干裂的紅唇,徹底堵上了他不想聽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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