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近及遠的腳步聲響徹在空曠的走廊上，病房內十分安靜，因此這聲音也是比較明顯，小彤手上動作不停，給紙鳶更換完染血的紗布后，吁了口氣，這才恭敬地轉身，朝剛剛走進門的男子點點頭。
“你做得很好，現在出去看看另外兩處傷患如何吧，這里有我就夠了。”
說這話的時候，釘子大叔的眼睛沒有離開過病床上的少女，雖然雙眼因為喝酒而有些迷瞪，但是目光的聚焦還是可以判斷出來的。
“是。”
女醫師依舊恭謹，面對這位胡子拉碴的男子，她沒有表現出任何怠慢或是不滿。
房間內再度陷入一片寂靜。
繞著病床來回走了幾步，釘子大叔忽然清清嗓子：“行了小姑娘，現在這屋子內就我們倆，你也不用再裝昏迷了。”
見黑發少女依舊蒼白著一張小臉，直挺挺地躺在病床上沒有任何動靜。
“也真是難為你，為了裝昏，傷口那么深還能忍著疼不叫出聲也不動一動，佩服佩服。”
少女漠然挺尸*2。
釘子大叔挽起袖子，湊近紙鳶耳邊，聲音故意帶上了幾許不滿：“喂，再不起來我可要給你做人工呼吸了。”
“想不到，您還有這樣的惡趣味。”
原本空靈清透的嗓音此刻帶著些許沙啞，“挺尸少女”紙鳶緩緩睜開眼眸，藍寶石般的美麗眼睛此刻卻有些呆滯地盯著天花板，過了許久，仿佛轉動下都要耗費全身的力氣似的，她終于將視線慢慢移向了床邊的男子，雙眸慢慢聚焦。
釘子大叔好整以暇地抱著胳膊打量著病美人，他承認在這女孩睜開眼的剎那，他真的有種被驚艷的感覺。
眉目如畫、冰肌玉骨、淡然出塵——釘子大叔由衷感嘆，這柳家的基因真的不是蓋的。
“您是怎么看出來的？”
“當醫師的，沒兩把刷子趕快處理掉手頭的破事，我還能放飛自我地喝酒嗎？”
“您倒也是性情中人。”
眼眸慢慢轉換方向，紙鳶的聲音很小，大概還沒什么力氣：“我恢復的差不多了，沒什么事您可以先行離開。”
“你以為我不想？”給了個都能翻上天的白眼，釘子大叔一屁股坐到一把椅子上，翹著二郎腿晃悠晃悠，
“你如今的這副模樣，恢復倒不見得，憔悴不堪倒是有。反正，最后一輪總決賽，你就乖乖當個觀眾，別想著怎么能蹭上場發光發熱的。我給你講，御靈頓老頭可對你們這群小家伙寶貝著呢，你可別自己糟蹋自己的身體，連帶著我的酬金也泡湯。”
也不知道哪個點戳到了紙鳶，兩片沒有什么血色的嘴唇，聞言輕輕勾了下。
“大叔有點可愛。”
“哦？小姑娘是不是對誰都用這種，乍一聽很溫婉客氣的調調講話？嘛，畢竟一個人遠赴東璃，這點也可以理解為一種自我保護意識吧？”
“啊不對，說是一種偽裝手段，也許更為貼切？”
話音剛落，釘子大叔明顯感受到室內的空氣寒了下來，刺骨的冷意順著他的腳底嗖嗖嗖爬上腦袋，再一低頭，少女的雙眼已經帶著瘆人的殺氣死死盯上了他。
“您說什么？”
“病人注意控制情緒，不要激動，傷口再崩開，我們的藥品可是要加價的。”擱下交疊在一起的長腿，釘子大叔探過身，鏡片后面是一雙瞬間變得極為銳利的鷹眸，再也不復先前的懶散和朦朧，“雖說你們家族根本不差這點錢，但畢竟事關你的身體，若是失去這個競爭族長之位的資本，你應該就完蛋了——”
“我說的對嗎，柳小姐？”
隨著最后一個字悄然落地，一股逼人的極寒之氣以紙鳶為中心瞬間席卷了整個房間，瞳仁逐漸凝成六角形的模樣，原本病弱的少女撐起身子，披散的青絲無風自動。
“您，喊我什么？”
被層層厚紗布裹著的右臂靈印位置，殷紅的鮮血再次滲出，順著白嫩的胳膊緩慢流淌下來，在這幾乎被白色充溢的世界里，顯得格外醒目。
＊
“啊呀！終于到了！”
沖進玉煙兒的房間，看到那張柔軟的大床，念玖棠幾乎感動地淚如雨下，那模樣比見到自己的窩都要激動。
面對在認知中幾乎是為零的雙靈共存體，眾人對它的了解程度可以說是少之又少，而面對像玉煙兒這種容易失控暴走的……
念玖棠目前還是只能憑借獨屬于自己的免疫系統，將這個定時炸彈即將爆炸前遠遠帶離伙伴身邊。
傷口的鈍痛和那具相比于念玖棠自己來說顯得過于沉重的身軀，令她有些吃不消。
身上的少女還在掙扎，不過念玖棠明顯感覺到四溢的靈瞳能量要小了很多，臨近床邊的喜悅心情加上一路狂奔的疲憊，念玖棠腳下一軟，帶著玉煙兒雙雙栽到床上。
“雙靈共存體本來就是先天血脈異化誕生，除了他們自己，旁人無法控制，也是難為你了。”
聽到北歌的嗓音懶懶響起，念玖棠欲哭無淚。
回過神來，玉煙兒已經直挺挺地壓在她身上，沒有半分動靜，唯有淺淺的呼吸聲昭示著她平靜下來的事實。
將她翻身推到床上，念玖棠四肢大張，大口喘著氣。
這一次的肩膀，好像沒有那會莫名其妙的疼痛了……
她坐起身，扭頭盡力向肩膀后面看著，隨即別過腦袋，嘆了口氣。
“你瘋了！”
被斥責聲嚇得趕緊抬起頭，正看到楚之南一馬當先沖在最前面，念玖棠還沒反應過來肩膀就被人一下子按住。
楚之南半蹲下身子，和念玖棠呆愣的雙眼對視上，暗紅色的瞳仁此刻由于他個人激動的情緒，落在念玖棠眼中便顯得暴戾了許多。
她本能地朝后躲：“干、干嘛？”
“你不要命了！雙靈共存體對契約者有多大影響你不知道嗎！”
“慌啥慌，我這不好端端坐在這里嗎？”
見楚之南又開始不放心地往自己身上湊，念玖棠趕緊瘋狂搓他的臉以示安慰順便轉移話題：“煙兒好像已經沒事了，就是不知道她好端端地為什么突然又暴走起來。”
在極度緊張的狀態下忽然放松下來，念玖棠覺得身體一下子疲軟很多，她就這么突然沒了聲，看了眼相繼走進來的伙伴們，又垂下腦袋。
眼看著大文的加入方式就要問出口，為什么中途煙兒就突然發狂打斷了這個看起來再正常不過的對話？怎么……能有這般巧合？
難道是百獸門有人暗中搗鬼？
還想往下深入思考，但是大腦卻跟進了漿糊一般轉不動。
“你先睡會吧，我們最后一場比賽下午才開始。”
見念玖棠的眼皮上下打架，楚之南暗中嘆了口氣，將她打橫抱起。
“不省心的臭丫頭。”
經過大門口時，楚之南面前忽然伸出一條胳膊攔住他的去路。
“紙鳶在第一間醫療室。”
安子麟點點頭，轉身欲走，忽然注意到楚之南打量他們的眼神有些怪異。
“墨霜中途就走了，但是我也通知過最后一場的比賽時間，不會出問題的。”
兩人的對話顯得極有默契，一個眼神、一個手勢，對方就能明白彼此心中所想。只是這種默契，這兩位針尖對麥芒的正副隊長并沒有意識到而已。
三人先后離開，錦官城認命地充當起保姆，走到玉煙兒床邊，彎腰為她細心地蓋好被子，在她的腦袋下墊上枕頭。
將玉煙兒臉頰旁邊的碎發別到她的耳后，錦官城端詳著她平靜甜美的側顏，竟然很難將它同先前的狂暴模樣聯系在一起。
“看來，組織的狂暴模式戰斗小分隊又要添個新名字了。”
房間內一片寂靜，錦官城修長的睫毛忽然顫動了一下。
五指虛空帶起點點流光，奇異的符咒印在普通的黃紙上。
“現。”
“砰”的一聲悶響，一只小紙鶴浮現在半空，它撲棱著翅膀，靜靜等待著主人的下一步指示。
“你去跟……”
欲言又止。
上次偷聽到的墨霜和那個名叫花飛翎的女子的對話再度浮現在腦海，錦官城妖冶的面容上罕見地流露出名為厭惡和憤怒的負面情緒。
“若是打草驚蛇，可就麻煩了。”
小紙鶴歪著腦袋，有些迷茫，以為主人是遇到需要它偵查奸情的重要任務，立馬昂首挺胸撲棱棱轉著圈，示意它可以擔此重任，將主人的對象追回來。
“算了，連去向都不清楚，跟蹤不成反被抓可麻煩了。你先回去吧，但愿此事是我多心了好。”
可憐小紙鶴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無情收了回去。
煙兒的突然失控，會和你有關嗎，墨霜小姐……
在這一瞬間，錦官城并不知道，先前為了不驚動敵人而壓下這些消息的做法，究竟是對是錯。
＊
高跟鞋的聲音回蕩在走廊內，幾分鐘后頓住，一雙潔白如玉的小手不帶半分猶豫地推開大門，屋內并不刺眼的夜光石卻令她細長的秀眉不覺皺起。
大概是因為某些人吧。
“老師。”
“你終于來了。”
見墨霜進屋，原本坐在位置上的花飛翎抬起眼皮，帶著些別樣的意味看了她一眼。沒有接收到老師的視線，墨霜只是瞥了眼環抱手臂的沈連云和一臉氣鼓鼓的舒薇，便自顧自找了個位置坐下。
“老師怎么……”
由于略微詫異這光明正大選擇的會談地點，墨霜剛要開口詢問，眼神忽然一變。
在舒薇和沈連云依次吃痛發出驚呼后，墨霜本能地向右邊一躲，眼前甚至沒有看清任何動作，就直接反手扣住那團高糊的東西。
但對方反應也是極快，在被墨霜抓住手腕的剎那用靈力一震，另一只手順勢欺上，一掌拍向墨霜的面門。
當然，這個攻擊還是落了個空。
“也就雨相這小丫頭有點進步，你倆怎么還是老樣子。”
蒼老的聲音緩緩響起，墨霜重新坐正剛才后仰的身子，看向收回手的老者，眼底明顯出現幾分詫異。
“見過公孫先生。”
三人動作一致，齊刷刷跪在地上。
沒有說話，老者只是隨意擺了擺手示意他們起立，在三人都低著腦袋的時候，他的目光重點停留在了墨霜身上，當然也只是短短幾秒。
“這房間早已被我的能力籠罩，不會有煩人的蒼蠅，這點你們大可放心。”
坐在上首位置，公孫衍瘦小的個子仿佛就要陷進這沙發一般，他冷冷環視一圈，隨即開口：“知道為什么我要親自前來嗎？”
“是為了……督促我們的任務？”
舒薇試探著詢問。
聞言，公孫衍并沒有點頭或是搖頭，他只是別有深意地笑了一下，滿臉的褶皺頓時堆在了一起：“徐大文已經被組織抹殺，這你們是知道的吧？”
見三人點頭，公孫衍的聲音驟然寒了下來：“原本明確分工的任務落到他的手里，偏要節外生枝，甚至于引出雙靈共存體，驚動天罡！你們記住，既然身為‘暗夜’組織的一員，就必須一切以組織益為重，你們每個人將來是要成為最出色的殺手，而不是一意孤行的白癡！”
從公孫衍的口氣中，墨霜大概讀出了事情的嚴重性。
徐大文到底也是沒想到，自己隨意貪圖的靈力竟然那么幸運地引動雙靈共存體的體質。
“不過，他的死還為組織作出了最后一點貢獻。”
公孫衍神情平淡，仿佛在說與他們毫不相關的一個人：“我特意將他的尸體扔在這樣的一個地方，就是為了吸引走礙人的視線，方便最終的行動。徐二文不斷跳槽的行為另當別論，總歸來說他的資質也遠遠比不上你們三人，索幸你們所潛伏的銘教都是極好，這也為我們此次的最終任務打下了個很好的基礎。”
“你們聽好了，一夢居整體勢力廣闊，底蘊深厚，適宜拿來進行合作，重點是拉攏。”
“至于那個八星堂——”
公孫衍將目光轉向墨霜。
“八星堂的契約者占比和成員平均年齡令人嘆為觀止，我此次親自前來就是為了確保任務完美進行，也就是說，他們七個小家伙，全部要注射強化基因，然后收編進暗夜內部，訓練成新一代的人形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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