競技場的擂臺中央鋪滿了禮花炮紙，喧鬧的場地此刻再度歸于寂靜。
名次已分，頒獎典禮亦是結束，閉幕式過后，企圖一睹銘教成員尊容的人們自然另說，注重比賽的觀眾們自然沒有再留戀于此地的必要，三三兩兩很快便結伴離開。
“我去，這最后一場比賽也太他媽刺激了吧！哎我給你說，那會整個靈境都在顫的時候，我真給嚇出一身汗，還以為我的墨霜小美人兒要被困在那里咧！”
“呵蠢貨，困誰都困不住你家霜霜。要俺說，那煙兒小美眉這場才是真夠猛，俺開始還以為一花瓶，沒想到爆發起來是那樣，嘖嘖，再加上那臉蛋那身材，真是極品！也不知道將來便宜哪個小子�！�
“嘁，他們再厲害又怎樣，最后的冠軍還不是一夢居？喂，狗子，一周……啊不，兩周的三餐配送，愿賭服輸，你不許賴賬。”
“操！他媽的不是說好一周的嗎！你這小子別蹬鼻子上臉！”
“哎呦別打啦你倆，都要撞到別人了！咳，小姐姐對不住啊，行了你們快走快走！”留著蘑菇頭的小姑娘推搡著二人，順便小聲嘟囔，“唉，我也沒想到，最后的比賽竟然結束的那么快，而且他們還是一股腦全都跑出來的，但按照‘留在最后’的規則，冠軍確實也是一夢居，就是看起來蠻奇怪的�！�
“我靠你們說，不會是組委會暗箱操作，內定一夢居是第一，然后威逼利誘著八星堂故意放水吧！”
“……噓！你這臭狗屎敢亂說！小心那哪位大人物用銘契來收了你！哎等……剛剛我們經過的那個小姐姐，看起來好像是……八星堂的成員？”
三人的嘀咕聲漸漸遠去，雖然后面的音量已經刻意壓低，但……
“都說再菜的契約者，身體素質都要比普通人強上少許，那三位小朋友的談話，柳小姐算是都聽了個清楚吧？”
晶瑩的藍眸一眨不眨地凝望著伙伴們的身影，紙鳶沒有看釘子大叔，半晌后她沉默著移開視線，積攢了些力量給四肢好走動。
“你對這種輿論就毫不在意？”
“是非公道自在人心�！�
就算真是又如何，只要他們都平安無事，便還罷了。
“你去哪？”
“找組委會的人把那個死蟲子的事情講清楚�！�
不說清楚，等那蟲子再卷土重來嗎？
確認所有人都安全生還，紙鳶這才如釋重負，心中的大石頭砰地落地，緊繃的神經忽然放松，她卻有些站立不住，但就算如此，她紙鳶哪怕犧牲第一時間去看望安子麟等人的機會，也要立刻通知給組委會所有事宜。
畢竟每拖一秒，兇手就有多逃竄一分的可能。
她的肩頭忽然傳來一股令人十分心安的踏實力量。
雖然很不想在外人面前示弱，無奈那個臂彎實在太過溫暖有力，紙鳶本能地半靠在釘子大叔的身上，抬頭同他對視：“怎么？”
“御靈頓老頭兒那里，我去就夠了，你最好還是現在先去給同伴們解釋清楚事情始末，而且，柳小姐怎么說也是還重傷未愈，他們一回來見不著你，那不得……”
釘子大叔故意不把后半句話說出口。
似乎有幾分道理。
想著他們還都蒙在鼓中，紙鳶思忖幾番后也是應允。
“說來，您怎么會那么快斷定，模擬靈境已被人惡意破壞？”
釘子大叔側身拉起紙鳶袖子看了眼她的靈印，這才撇嘴丟過去個白眼：“擬態石又不是餡餅能從天上掉下來，我自己設計的東西我還能不清楚？”
“大叔，餡餅也不能從天上掉下來。”
紙鳶清純動人的小臉上寫滿認真。
不過大叔還會設計模擬靈境？當真是深藏不露啊。
難得看到釘子大叔一臉無語的模樣，紙鳶紅唇翹起，剛欲說話，忽然像想起什么，一把抓過大叔的手掌，眉宇間竟隱含了些許焦急。
“放心，就那小蟲子的毒想傷到我，還要再修煉那么個幾百年�！贬斪哟笫寰挂幌伦幼x出紙鳶心中所想，“常年和各種化學藥品打交道，嘖，大概爪子也變異了吧，柳小姐不用擔心，我至少還能活到把你研究完的那天。”
緋紅一下子蔓延到耳朵根，紙鳶一把甩開釘子大叔的手，憤憤然欲離去。
“嘖，開個玩笑你看你�！�
“呸！為老不尊！”
難得紙鳶能被氣到失去冷靜，她記不得這個成語已經形容釘子大叔多少遍了。
算了，他們那里要緊。
擦肩而過的剎那，驀地，她突然感到手心里被塞了一樣東西。
濃密的睫毛快速上下扇動幾下，紙鳶悄悄握緊，面上不動聲色，任由釘子大叔俯下身子湊到自己耳邊。
“告訴墨霜小姐，只要她想清楚了，就隨時可以來找我。”
低語聲隨風一閃而逝，紙鳶感到耳旁溫熱的氣息很快便遠離。
“去看同伴們了？”
倩影步履不停。
“柳小姐，還請容我多嘴一句，畢竟是注定要分別的人，你們的命運從出生便被規劃到了不同的方向，所以，分清楚朋友這種詞對你的真正含義，免得投入對于你來說完全是累贅的感情。
以至于弄到最后，把自己搞得狼狽不堪�！�
挺立的后背似乎僵了一下，但也僅僅是一瞬罷了，那只素白的小手撩起披散下來的三千青絲，順勢舉過頭頂，揮了揮。
說不上是再見，還是絕對不會。
隨后，纖瘦的身影就這么逐漸消失在了釘子大叔的視線里。
但正如她漸漸行遠的身影一樣，她選擇的那條道路盡頭，究竟是耀眼的光亮還是無邊的黑暗——誰也不清楚。
“行了，我也別操心人家了，話說也不知道那老頭兒會怎么處理這事。哼，當官就是麻煩，哪有自己喝酒快樂。”
釘子大叔打著哈欠，踱著八字步朝組委會所在的房間方向走。
為什么控制室的防衛工作可以疏忽至此？
為什么偏偏在這節骨眼上冒出可以破壞靈境且已經化成人形的百甲蟲？
為什么又正巧是在今年的這場大賽，出現了這么多的“奇珍異寶”？
無數的疑惑從心頭冒出，釘子大叔長嘆一口氣，突然在這一時刻很想擁有卜婆的占卜能力。
“命運的齒輪早已被撥動，你們的相聚既是偶然又是必然，這塊大陸沉寂了那么久，是時候給它注入點熱鬧的氣息了�！�
瘦高的人影漸行漸遠。
＊
又是這種小角落。
墨霜很想告訴老師，每當她這么安排見面地點時，她自己總有種在做地下接頭人員的感覺。
不過，動動頭發絲都能想到會被老師斥責“幼稚”，墨霜便也作罷。
話說自己是什么時候也這般……沙雕起來了？總不會是……被那群家伙感染了吧？
“你的傷怎么樣了？”
思緒被驟然打斷，墨霜沖詢問自己的花飛翎點點頭，隨即便從老師手中接過一個精致的小白玉瓶。
不知怎的，明明是吃了多少年的東西，這一次看到它們，墨霜竟然莫名生出一種想將它們盡數丟棄的沖動，但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甚至可以說快的連她自己都沒有細細品味，便徹底煙消云散了。
“你的千絲丸應該快吃完了吧？我們這邊經過組織一致商討，小相相你在八星堂的任務極有可能要延長時間，我們大概需要先回組織，此行收獲頗豐，不僅為組織增添了幾個契約者實驗體，而且一夢居那里基本也算準備就緒，這些事情的收尾還要很長一段過程，所以這瓶你先帶著，接下來，老師不一定能時刻在你身邊�！�
還是未發一言，墨霜收好玉瓶，不自覺環顧一周。
她來時并沒有給楚之南等人打招呼，傷口早在千絲丸的作用下飛速愈合，除了副作用令她有些棘手外，別的一切順利。
說到這個，墨霜很是欣慰地覺得，八星堂的人十分識時務，不會像來前她自己猜測的那般，老是逮著自己每次的去向盤問這盤問那，也不會計較她經常性地失蹤，這也算減輕了她的一點工作量。
以為是小相相在尋找剩下的人，花飛翎解釋說：“你們任務不同，舒薇那邊差不多告一段落，一夢居那邊的方案已經步入正軌，就由公孫先生給他們另外安排，我來只是想，見見你而已。”
墨霜簡短應了一聲，神色依舊恭敬，卻帶著肉眼可見的半分冷漠、半分疏離。
花飛翎突然毫無征兆地嘆了口氣，神色竟意外地有些感傷：“小相相，關于你延長的任務時間的具體原因，組織那邊以我的權限卻尚不能完全弄明白，不知你有沒有發現，這次名義上大家的整體出動，卻是有意無意以你為核心？
接下來的行動，如果你有任何問題與迷茫一定要第一時間聯系我！千萬不要擅自做決定。你我二人師徒一場，認你為學生是我這輩子做的最對的一件事，而你本身，亦是暗夜成立這么多年以來最優秀的學員，你一定會成為一個頂尖殺手，成為——我的驕傲。
但，墨雨相你記住，無論將來世事怎樣變化，你萬萬不可忘記暗夜對你一直以來的栽培！是暗夜，在你最孤立無助的時候伸出了援手！是暗夜包容了你，給予了你一個遮風避雨的港灣！”
身形驟然貼近，墨霜只覺得一陣凌厲的冷風掠過身畔，她的余光捕捉到花飛翎眼底的冷光，帶著穿透一切的狠厲：“你絕對，絕對，不可以做出，任何背叛暗夜、背叛組織、背叛……我們的事情，記住了么？”
琥珀色的瞳仁中似有流光閃動：“謹遵老師教誨�！�
“我的叮囑就這樣，你可以走了�！�
狠厲的氣息一閃即逝，花飛翎話音未落，人影卻已然抱著胳膊站回原位，微瞇著眼，笑的慵懶和善。
從干脆利落轉身離去的背影上收回視線，花飛翎剛要轉身，忽地一驚，指間翻手便夾住一片泛著寒光的白羽。
“公孫先生的銘契，真的太適合悄無聲息地潛伏了，簡直是為暗殺量身定制�！�
意識到虛驚一場，她笑著后退一步，白羽也是被悄悄收了回去。
公孫衍沒有回應她，只是抬起下巴示意墨霜離去的方向：“敲打過那個小丫頭了？”
花飛翎微微頷首：“自然，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沒有辦不成的道理�！�
“話別說的太滿，這女孩面冷心冷的很，再加上千絲丸和那份銘契的加持，若是處于同我們對立的一方，絕對是一個十分棘手的人物�！�
“但是您別忘了，她這十七年來的所有記憶，可都是我們暗夜啊�！�
低低的笑聲響起，花飛翎注意到了公孫衍不同于尋常的嚴肅。
“我總覺得這個女孩背景不簡單，關于她，組織里上頭的那些大人物……似乎很是關注�？傊徽撊绾危仨毐в袑Π狄菇^對的忠誠！要我說，此次例行任務，本就不該將她算到參與名單里，平白生事。”
“對了�！惫珜O衍忽然抬頭看向花飛翎，神色肅然，“上頭在剛才下達了最新指令�！�
花飛翎看到公孫衍伸手展開一道屏障，將二人圍在中間，做完一切保密工作后，才緩緩開口。
這么......倉促的嗎？
花飛翎啞然，不過想起少女獨特的體質，便也見怪不怪了。
“聽說，那位大人物擔心夜長夢多，特意要求我們先將她的收編獨立出八星堂其他人外，最好能和一開始的幾個實驗體的培養同時進行�！�
“可是，玉煙兒平日幾乎是寸步不離那七個人，哪能在短時間內就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她帶走？這不是難為人嗎？”
花飛翎難得表現出些許暴躁。
公孫衍雖也有些不滿，但嘴上還是道：“暗夜成員對于上級指令必須無條件服從，此事就算再不合常理我們也要辦，何況不穩定的雙靈共存體自然是越早歸于我們越好。雨相正好曾引動過基因，下面的事情也算簡單了些許，我會同時安排給他們三人，力求一次成功，這樣也算為將來徹底收編八星堂時能來個雙重里應外合做鋪墊�！�
“為此，還是得先將這小狐貍落在那幾個人身上的心拉攏過來才是�！�
花飛翎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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