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室內，混雜著竹葉和茶葉的清香，貓靈兒躺在床上，還沒有恢復成人類的形態。
哪怕是睡著了，他的模樣依舊動人。琉璃剔透的雪膚觸碰著絲滑的被面，睫羽如蝶，媚眼如絲。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性感惑人，惹人欲狂，不輸任何的女子。
如冰似玉的白皙肌膚，有種病態的蒼白柔弱之美，仿佛接近透明質感。纖細的睫羽格外濃密，在窗外透進紗簾的陽光映襯下墨色柔亮。
我們下午救回他后，就把他帶到了光的書房。沒有過多久，貓靈兒就醒了，只是人醒了，獸化卻依舊沒有解除。
“小世，我怎么渾身都疼啊？你掐我了？”
貓靈兒慵懶的瞇著眼睛，聲音軟綿綿的，帶著幾分賴床的意味。
我抿起嘴角，伸手捏住他的貓耳，用力的一掐——
他的腦袋直接被我從床上給提了起來。
“松手松手！！姑奶奶，你的力氣我承受不起啊……”貓靈兒雙手合十，連連求饒。
我從鼻子里哼了一聲，放開他的耳朵。“我只是讓你感受一下，被我掐的疼是怎樣的。”
貓靈兒別過腦袋，小聲的低估了一句“殘暴”。
門扉開合，光端著一盞茶走了進來。剛才隔著一扇門，我都能聞到茶葉的清香，現在，更是整個屋子里都充盈著這股清新淡雅的芬芳。
“附魔顯像咒雖然不會對身體造成傷害，但是卻會令元氣大傷。這靈茶固本培元，應該對你恢復元氣有所幫助。”
光的話是對這貓靈兒說的，但是卻把托盤放到我面前，經由我的手，再遞給貓靈兒。
自從上次他向我保證會和其他女生保持距離之后，我才發現，原來他所謂的距離，就是再也不觸碰除了我之外的任何女性。
“小世，后天就要開始啟程了，你這幾天好好休息一下。”
光拍了拍我的肩膀，神情和語氣都很柔和。
囑咐完后，光就離開了，貓靈兒的視線卻始終沒有辦法從那扇門上離開。
那樣帶著迷戀和仰慕的神情，是我所不熟悉的他。茶杯微燙，烙紅了貓零靈兒的肌膚，但他卻好像感覺不到痛似的。
我伸手在他面前揮了揮，嘆了口氣，心中的某個猜測終于得到了證實。
“貓靈兒，你愛他嗎？”
“是。”
沒有任何猶豫，他說得斬釘截鐵。神情是那樣肯定而又堅定，那雙美眸卻不知為何蒙上了一層水光，閃爍著著淚花。
貓靈兒愛上光，我并沒有多意外。那個男子集聚了世界上所有的美好與光芒，強大與溫柔，他值得所有人喜歡。
可是，我也深深地知道，愛上這樣一個人，是美好的，卻又是痛苦的。
“小世，你們后天就要走了，所以我決定，在你們離開之前，我一定要對他言愛。”
貓靈兒拽緊我的手，他好像什么都豁出去了，對上他不顧一切的眼神，我的喉嚨有些發干。
有些話，即便打著忠言逆耳的口號，說出來也還是會傷人，但我卻不得不說。
“貓靈兒，不是我想打擊你，你愛上他，注定是不得善終的結局。”我把手從貓靈兒的掌心中抽出來，視線望向遠方的天空。眼前，似乎出現了一片碧水綠竹，還有一個迎風而來的謫仙人。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光，清風霽月，遺世獨立。那時我就感覺，這個人就像是鏡中月、水中花，他不會屬于任何一個人！
現在，這種感覺依然存在。
“你喜歡他我不反對，你要向他表白我也不反對，但是我希望你做好覺悟，他一定不會接受。或者說，任何人，他都不會接受。光對誰都很親和，但對誰他都不會放進心里，他是最溫柔的，也是最淡漠的人，誰都無法真正走進他的內心。”
即便是自認為和他關系不錯的我，也知道，他還有很多很多的事情都在瞞著我，還有很多很多的秘密都不曾告訴過我。我們無話不談，卻沒有一次觸及過他隱藏起來的核心。
貓靈兒輕輕笑了，那雙豎直的貓瞳，涼涼的，淡淡的，似乎蒙著一層朦朦朧朧的薄紗，又似乎帶著些許落寞的孤寂。
“小世，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向他告白，本就是抱著必輸的決心去的，我沒有奢望他會接受，不過只是單純的想讓他知道我對他的仰慕罷了。而且，你剛才的話，也只說對了一半。誰都不會進到他的心里，除了……”
貓靈兒閉眼呼出一口氣，并不打算將那位未完的話語補充完整。
我聽著他的這些話，越想越覺得奇怪，“我不明白，貓靈兒。為什么明明已經知道了是注定的結局，還要去說，還要讓自己去傷一次呢？”
貓靈兒笑著刮了一下我的鼻子，仿佛我問出了一個多么幼稚的問題。在這情情愛愛里面，我始終是個局外人。
“小世，你有愛過誰嗎？”
“沒有。”
我的回答和貓靈兒之前一樣干脆，品味著這個所謂的“愛”字，我又問他：“貓靈兒，你對光的感情就是愛嗎？”
貓靈兒怔了一下，我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閃而過的困惑和遲疑。相比剛才那個毫不猶豫回答我的他，我有一種錯覺，似乎坐在我面前的是另外一個人。
我看著貓靈兒的臉，眼中仿若出現了兩個人影。
“應該……是吧，畢竟我從見他的第一眼，就被他深深的震撼了。那種感覺一直彌留在我的心中，以至于我每次見到他，都異常的高興，渴望想要成為他最親近特別的人。”
“可是貓靈兒，你也曾經說過希望成為我特別的人，難道你也愛我嗎？”
我問完這句話后，貓靈兒的瞳孔睜大了一瞬。空氣霎時變得安靜，安靜中仿佛又有什么東西在發酵，逐漸變得燥熱。
貓靈兒忽然一把將被子蒙在我的頭上，我沒有準備，被他這一手弄得措不及防。
“貓靈兒，干嘛啊！我還有問題沒問完呢……”
“你的問題太多了，不許再問。病人需要靜養。”
隔著被子，貓靈兒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有些惱羞成怒的意味。
我從被子里扒拉出一顆小腦袋，看著貓靈兒一臉不愿再多說什么的神情，我聳了聳鼻子，決定再問最后一個問題。
“那，你被困在附魔顯像咒里的時候，沒有聽到什么吧？！”
聞言，貓靈兒嘴角扯出一模苦澀的弧度，那對總是聳立的貓耳，也耷拉了下來，看得我心里也泛起一股酸酸的感覺。
“雖然后來疼得昏死了過去，但是他們說的那些話，我多多少少還是聽見了。不過沒關系了……”
貓靈兒溫熱的手掌覆上我的臉頰，陽光在他臉上落下一層隱約的金邊，勾勒出他挺直的鼻梁，濃密的黛眉叛逆地微微飛拔而起。
他直直地望著我，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睛，明燦得如打磨程亮的黑寶石。
“因為我知道，在我被所有人惡心和嫌棄的時候，還有一個女孩，她始終沒有拋下我，始終站在我這一邊。只要有這個，我就知道自己并不是眾生共棄的，還有人會在乎我。這一丁點兒的在乎，就可以讓我不再被任何黑暗和自卑所壓垮。”
我感受著貓靈兒掌心的溫度，化成獸人的他，體溫總是會比常人高上一些。可是那又怎么樣，他就是他，是那個總是喜歡調戲我的人，是那個總是嘻嘻哈哈沒個正經的人，是我所認可接受的人。
既然這個世界上，有像我一樣會接受半獸人這種存在的人，那么總有一天，一定會有更多的人接納他們，接納這種與我們的生命形態不同的另一種存在。
我想起那個愿意為貓靈兒出頭的老婦人，唇角不自覺的上揚。即便是一個年老珠黃的老婦人，可她依然閃耀著生命的良知，是不會在流年中褪色的鮮明與生動。
“貓靈兒，我沒有拋下你，是因為你先選擇了我。我也曾經遇到和你類似的事，所以你的感受，我能明白。你幼時的絕望來源于你的出身，和那些厭惡你的人，可即使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偏激愚蠢到不可救藥的人，但總有另外一些人，他們會用平常公平的眼光去看待你。”
“所以我想，總有一天，會有更多的人明白，靈獸，它們不是人類的作戰工具，而是我們的搭檔、伙伴、戰友。半獸人的出生并不恥辱，無論是人，是獸，還是半獸人，都擁有靈魂，擁有生命，擁有情感，存在形式不同，可依然能夠相互理解，相互產生不可磨滅的羈絆。”
我握住他的手，桃一般的容顏上，一雙靈動的藍眸閃著銀星，眼波里透出靈慧而沉靜的光澤。
對于現在而言，和平共處或許只是我的一個美好想法，人與人之間尚且會廝殺，更何況是異族之類，但如果這個世界無法做到的話，我就去創造這樣一個天地。
這輩子不夠的話，再搭上下輩子，下下輩子……
這個偶然冒出的想法，卻在那一刻，在我的心里扎下了根。
很多年以后，我真的做到了，卻也為此付出了太多難以承受的慘痛代價，失去了太多我不能失去的人。
貓靈兒的臉頰爬上詫異與感動，他一只手放在我的臉上，另一只手輕輕按在我的腦后，不輕不重，卻帶著一分強硬。他的臉龐緩緩朝我拉近……
此時的我還不明白親吻嘴唇的含義，看著他離我越來越近，卻不明白他想要做什么。
貓靈兒閉上了眼，纖長的睫毛根根分明。高挺瓊鼻之下，那不點而丹的唇瓣，流溢著瀅粉色的桃暈，仿若朝陽初開時染上玫瑰色的云霞。
他呼出的熱氣噴在我的臉上，癢癢的。我的心里忽然涌起一陣抗拒，只是還沒來得及等我推開他，他就率先撤離了我的身邊。
“不行——”
貓靈兒抱著頭，說出口的聲音低沉壓抑。他的貓耳扇動著，很快便連著尾巴一同消失不見。
重新化為人類形態的她，從臂彎里露出半張臉，神情似笑非笑。
“小世，我決定了，以后還是作為人類生活下去。”
“你……？”
我剛想開口說些什么，就被她用手指捂住了唇。貓靈兒的樣子不像是在開玩笑，她的那些話也不是一時興起。
想起之前他給我的那種古怪的感覺，我直覺，貓靈兒的身體可能出了什么問題！
“我并不是因為嫌棄我的獸人血脈才想拋棄它，而是因為，我的血脈本身就是不穩定的。我無法在人形與獸形之間自由控制，本來以前，我基本上都是人類的形態出現，但是這些年，因為某些原因，我必須要在這兩種血脈之間選擇一個，拋棄另一個。”
“到底什么回事，你跟我說說，看看我有什么能幫得上忙。我的血，有用嗎？”
貓靈兒之前也說過我身上有東西會對她產生影響，而我的血液曾經救活過三三，應該對半獸人也有所幫助吧。
“雖然很想說希望你能幫我，但這件事，只有我自己能做到。”
貓靈兒從床上走下，來到窗邊，她背對著窗外陽光，逆光的輪廓，有種虛幻的不真實的美。
“你知道嗎……我作為女性的時候喜歡光，可是男性的我，卻喜歡你呀。我有著兩份愛，卻只有一顆心，最終這兩份感情會相互吞噬，折磨著我。現在的我，相當于是兩個靈魂在共用著一個身體，這樣下去我遲早會崩潰的。所以，我必須選擇其一。”
我明白了大概，既然貓靈兒已經選擇了作為人類活下去，我也無話可說。
我走到窗邊，走到她的身旁，木質的窗欖，暖風徐徐，傳來春的詩意。
我攤開手掌，卻只抓住了滿袖的風。
“貓靈兒，我還記得，剛開始認識你的時候，總是覺得你像洪水猛獸一樣，對你避之不及，沒想到現在，我居然會如此的珍惜你。”
貓靈兒玫瑰花般的嘴上泛著淺淺的笑容，她將手指擠進我張開的指縫中，勾住我的手在空中一上一下地甩。
“小世，我果然還是很喜歡你。”
不摻雜任何的情愛，只是單純的，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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