紛雜的思緒在我腦海中不斷翻騰，我甚至來不及去管已經逃走的安馨。
湮琉霜靜靜站在那里，什么都沒有說。明明只有幾步之遙，是抬頭就可以看見的距離，我卻覺得好遙遠、好遙遠……那一刻，我竟有些荒唐的想要轉身逃走。
忽然一陣風從我身邊刮過，我看到湮琉霜的眉頭幾不可見的蹙了一下，一剎那她的眼里閃過許許多多復雜的情緒。
“你都看到了……”
她沒有絲毫隱瞞的承認，“嗯。”
盡管已經料到了，但她承認的那一刻，我還是慌了。
腦海里想過許許多多的說辭，可是事到如今，已經沒有隱瞞粉飾的必要了。
“我不是你以為的那樣溫順乖巧的人，是不是讓你失望了？”
我努力將背挺得筆直，似乎這樣就可以讓自己看上去沒有那么在乎。
湮琉霜目光瞥過我劍上的血，有一閃而過的厭惡，那點厭惡在我眼里被無限放大，無所遁形地引出了我內心的崩潰。
又是這樣啊！
果然是這樣啊！
每一次，我露出這副樣子的時候，總會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發生，總會失去些什么……
這一次，也是一樣吧！
她會疏離我，像嫚月和何蕭蕭她們一樣與我決裂；會離開我，像小火狐和羅葵一樣從我的世界里脫離；會討厭我，像那些所有被我打敗后詛咒我的人一樣，與我心生芥蒂，漸行漸遠……
這也是沒辦法的啊，有誰會喜歡和一個心狠手辣、表里不一的人打交道呢？
沒關系，我在心里寬慰自己，沒什么好在意的！
當初和嫚月決裂的時候，我不就發過誓了嗎，再也不要隨便交付自己的真心，不要再輕易的信任任何人。
湮琉霜沒有走進我的心里，所以，沒事的吧……回去睡一覺，明天醒來我還是平時的樣子，俏皮腹黑，狡黠無憂。
一定會的！
我握緊的拳頭無力的松開，然后又再次握緊。與其等著她來宣布，不如由我先開口，瀟灑的說離開。
“失望就失望吧……反正這場姐姐妹妹的游戲，我也陪你玩夠了。”
“我騙了你哦，湮琉霜~就像你的暗衛所說的那樣，之前的一切都是我裝的，什么乖巧、聽話、溫順，都不過是為了迎合你的喜好而已。真實的我，冷酷無情，狼子野心，是你絕對不會想認識的那種人。不過騙了你這么久，我也累了~”
我的語氣很隨意，輕佻諷刺，每說一句話就會向她走進一步。擦肩而過的時候，我仰起頭，視野里只剩下無盡的蒼穹。
“再見咯，天上天的大小姐，下次記得把眼睛擦亮一點，不要再找一個像我這樣兩面三刀的虛偽之人做妹妹了。”
湮琉霜的神情始終是平淡而安靜的，除了剛才的厭惡之外，我再也沒在她眼里讀到其他的情緒。她什么話都沒說，既不反駁，也不呵斥，更沒有挽留。
我就那樣在無聲中繞過了她，漸行漸遠。我的頭始終向上仰著，看不到她后，身體仿佛一下子被抽光了所有的力氣。
澄藍的天空在我視線中里似乎蒙著一層朦朦朧朧的薄紗……那是我眼中的淚。
刺眼的陽光直射在我的臉上，很痛。
我仿佛一下子掉進了冰窟，有什么東西狠狠地扎進心里，在我的心臟上爆發出尖銳的疼痛。
對不起，姐姐，一直都騙了你。
如今，還要用這種惡語相向的方式，來維持我的尊嚴。
我曾經真的希望我能是你的妹妹，真正的妹妹，可是世事又怎會遵循人希望的模樣進行，意外與脫軌，才是它，才是現實。
我掐緊自己的手心，讓眼眶中的淚不至于掉落。
心里想著沒關系，沒事的，嘴上說得不在乎，不難過，但溢出的淚，終究還是沒能騙過自己……
姐姐，不要走啊！我不想你走！
我還想你像以前一樣，撫摸我的頭，對我微笑；牽著我的手，走過大街小巷；我們許下一起去看雪櫻花的諾言，難道也要像我和嫚月約定去看日出的諾言一樣，再也得不到兌現嗎？
不知道從何而來的想法，已經走開的我轉過身，回眸那一眼，我倔強的想要憋回的眼淚，落了下來。
湮琉霜站在那里，面朝著我，脫俗的容顏上，黛眉下一雙琉璃色的靈瞳雪亮干凈。仿佛望穿了人世間的悲歡聚散，人情涼薄。
陽光落在她身上，清清亮亮的。她望著我，眼睛眨動了一下，落進星星點點的光，。勾起的唇角漾著一抹恒古不變的淡笑，是以往溫柔的每一個她。
我們隔著一段距離，互相看著對方。
湮琉霜皓腕緩緩抬起，張開。
“難過了，過來，姐姐抱抱。”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話里的意思，湮琉霜看著我發愣的模樣，又重復了一遍，“過來。”
“你、你在說什么啊？！”我胡亂的抹掉臉上的淚珠，耍性子般跺了下腳。“我都說了，游戲結束了！”
“當初是你一意孤行要叫我姐姐，這次，我可不會再由著你了。我沒說結束，就不準結束。”
我不過去，湮琉霜就一直維持著那副張開雙臂的樣子。我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過去，這一過去，我就再也沒有理由去說服自己對她可以不在乎了，如果又像上次一樣，我那樣全心全意的對一個人，卻是落得遍體鱗傷，可能心就再也拼不完整了……
“剛才一直是你再說，現在就我說你聽吧。”
湮琉霜仿佛回憶起了什么美好的事情，聲音綿柔如同最輕的羽翼拂過我的心扉。淺紫色的長發，半束半披，微微輕揚，流溢著淡淡的光。
“你這丫頭，真以為自己的偽裝有多好嗎，我早就發覺到了，我的妹妹，絕沒有外表看起來那么單純。你的天賦，你的家人，連同你的身份，你從來都沒有主動跟我透露過，所以從一開始的時候我就知道，你內心藏著很深的秘密。只是你不說，我便默契地不問。”
“你說你騙了我，我不怪你，在有些人面前，人們總會下意識地隱藏自己不好的一面，只想讓那個人看到自己完美、光芒的一面，我理解你，也就一直配合你。等著，發現全部的你。”
“后來，我看到了。狡黠的你，撒嬌的你，可愛的你，頑皮的你，嘴饞的你，醉酒的你，陰狠的你……無論哪一個，都是我的小世，我獨一無二的妹妹。其實之前我還在擔心，小世如果太善良了，是會吃虧的，但是今天看到你這樣殺伐果斷的一面，我就放心了，我的妹妹有保護自己的能力……”
湮琉霜柔柔的望著我，她眼中的光芒好似傍晚緩緩落下的潮汐，“所以，你懂了嗎？我的妹妹可以兩面三刀，可以心狠手辣，可以表里不一，她不需要太乖巧、太善良、太仁慈，她只要——是你就行！”
這個瞬間，我的眼中閃過震驚，遲疑，不可置信，還有破閘而出的喜悅，交織在一起。
虛偽包裹起來的真心，只要心靠近了，就能看到。
我們之間隔著很多復雜的東西，唯獨這份親情，卻是純粹的。
“那你剛才為什么還要用那種厭惡的神情看著我的劍，我還以為……”你討厭這樣殺伐血腥的我。
“那個人的血，弄臟了你的衣裳，我不開心。”湮琉霜說著又看了眼我群擺上沾到的血跡，她的潔癖極重，這點小小的血漬在她眼里越看越不順眼。
我的心忽然重重地一跳，酸意在鼻腔蔓延。身體比大腦搶先做出了反應，我邁開腿，撲向她始終張開的雙臂中，像八爪魚一樣整個人掛在她的身上，扒拉著她的衣服不肯松手。
“姐姐，嗝……就算是騙我也好，你告訴我，你會永遠喜歡我，會……嗝，永遠把我當做你的妹妹，好不好……”
我斷斷續續的說著，現在的姿勢實在有些不雅，湮琉霜卻不甚在意，她的手一下一下地順著我的后背，就像在哄一個摔破了膝蓋的小女孩，溫柔得無可比擬。
“傻瓜，我會永遠喜歡小世，但絕不是在騙你。”
她看著我，臉龐帶著輕柔的微笑，平和而篤定。
在她的眼中，我看到了自己，看到了遠方的天空，除此之外，還有滿世界的寵溺與憐惜。她的聲音，像雨一樣落下，在我心底激起層層漣漪，卻又在下一個瞬間，似陽光傾瀉普照，溫柔地扶平秋水的波動與不安。
她把溫暖給了我，說我讓她很驕傲，縱容著我的小心思，還告訴我我是她的唯一……我的姐姐，見識過我陰沉又危險的樣子，卻接受了這樣的我，堅定的允我一輩子的誓言。
真是太狡猾了，這樣，我又怎么能不信你呢！
“姐姐，我的第一段友情，只維持了短短三年，就以非常慘烈的方式告終。那時我就告誡自己，不要再讓人隨便進入自己的心里，因為不期待，就不會被傷害。可是如果是姐姐你的話，是沒關系的吧……”
我的腦海里又一一閃過罹歡、景夙、窈窕的臉，如果是他們的話，我可以再一次的敞開心扉。
若是還落得相同的結局，那么此生，湮世，永閉心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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