醞釀多日的陰云,終于決定在十一月初一這天,搞個大新聞!
連日的陰雨。
突然就停了!
但遮天蔽日的鉛云,卻并沒有散去。
反倒越發(fā)的厚重。
明明是晌午時分。
天光卻陰暗得近似黃昏
哪怕不會“夜觀星象”、“借東風(fēng)”等等神技的愚夫愚婦,都能看出來,今日必有暴雨!
啟元十九年的最后一場暴雨!
立冬之期,已近在眼前。
玄北州的冬天,從不下雨。
只下雪。
這是大離軍隊最后的機(jī)會了。
錯過這個機(jī)會。
再想與北蠻人決戰(zhàn)。
就只能等到明年秋收后了。
前功盡棄
所以。
哪怕還未接到天風(fēng)傳來的消息。
張楚也能斷定。
姬拔那一支人馬,今夜一定會動手!
因為那位善于捕捉戰(zhàn)機(jī)、為達(dá)目的不擇手段的柱國大將軍,肯定不會放過這個最后的機(jī)會!
暴風(fēng)雨前夕啊
張楚嘆息著,轉(zhuǎn)身步入帥帳,下令道:“傳我命令,三軍除去必要的崗哨、流動哨,其余人等,飽食一餐,入帳安眠,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在營中走動喧嘩!”
“喏!”
傳令兵領(lǐng)命,轉(zhuǎn)身匆匆離去。
張楚在帳中徘徊了幾圈,又道:“來人,傳白虎營衛(wèi)將孫堅。”
“喏!”
不多時,披堅執(zhí)銳的孫四兒,裹挾著一身寒氣匆匆步入帳下,揖手道:“末將孫堅,拜見將軍。”
坐在帥帳上方的張楚,抬手將一物拋向?qū)O四兒。
孫四兒本能的接住,定眼一看,卻是征北將軍的令箭。
“持我令箭,即刻率白虎營進(jìn)駐大堡縣,暗中接掌大堡縣的防務(wù),靜候三軍進(jìn)城!”
“若大堡縣守將有異議,你叫他盡管來找本將辯駁,若是覺得本將蠻橫,也可以回錦天府去找冉林申訴!”
孫四兒眼皮一跳,但還是想也不想的大聲揖手道:“末將領(lǐng)命!”
話音落下,他又有些遲疑的小聲道:“楚爺,屬下就這么大刺刺的去?不會被大堡縣的守將剁成十八塊,扔出來吧?”
他混是混。
但不是沒腦子。
就北疆防線的兵力分布。
能坐鎮(zhèn)大堡縣這種橋頭堡級軍事重地的守將,最差也得是五品!
就他這一百來斤。
到五品強(qiáng)者面前充大個兒,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張楚淡淡的笑了笑:“你去好好跟他說,把責(zé)任都推給我,他不會為難你的。”
孫四兒想想也是。
楚爺什么時候坑過自家弟兄?
但還他是露出一臉慷然赴死的壯烈神態(tài):“楚爺,那屬下去了!”
張楚瞥了他一眼,不耐煩的揮手道:“趕緊滾犢子!”
雁鎩郡。
三萬精兵靜靜潛伏在云霧繚繞的山林之中。
一身低調(diào)士卒甲的姬拔,將手中剛剛收到的密信,遞給另一名身著將軍鎧,面容古樸的黝黑中年男子,輕聲道:“大將軍令我等,今晚趁雨出擊!”
中年男子沒接姬拔手中的密信,徑直點頭道:“既是大將軍令,我等自當(dāng)領(lǐng)命!”
姬拔揖手:“那今晚,就拜托李將軍了。”
中年男子一把扶住了他,沒讓他這一揖拜下去:“姬將軍才是此行主將,余不過是為姬將軍搖旗助威的馬前卒,姬將軍豈能上下不分。”
“再說了,分內(nèi)事,本就唯有死戰(zhàn)而已!”
姬拔不勉強(qiáng),也沒客套。
“說起來,早聽聞姬將軍與張楚張將軍,乃是一個鍋里掄馬勺掄出來的生死弟兄,以你張將軍的了解,他那一支人馬,眼下到何處了?”
李將軍狀似隨意的輕聲問道。
姬拔看了他一眼,忽然笑道:“怎么?你擔(dān)心張將軍臨戰(zhàn)退縮,陷我等于絕境?”
李將軍也笑道:“姬將軍過濾了,張將軍抗擊北蠻人的決心,是有口皆碑的,此番北上,更是打得北蠻人丟盔棄甲、折戟沉沙,余怎么可能以小人之心,去度君子之腹?”
姬拔斂了笑臉,不咸不淡的“呵”了一聲,“李將軍是何意,李將軍自知。”
“但我敢以項上人頭提張將軍擔(dān)保,他既領(lǐng)了此令,就絕對不會作壁上觀,只要李將軍能領(lǐng)著弟兄們,從北蠻大本營中突出來,他就是拼著死,也一定會前來接應(yīng)弟兄們撤退!”
頓了頓,他又道:“說起來,我父母早逝,少小離家,投軍戍邊,戎馬倥傯十余載,死在我戟下的北蠻人不知凡幾,上對得起皇天后土、列祖高堂,下對得起袍澤弟兄,唯對我這位摯友,心中有愧!”
“此戰(zhàn)我若回不去,煩請李將軍替我轉(zhuǎn)告張將軍:只恨昔年未能戰(zhàn)死太白府下!”
李將軍微微皺眉:“姬將軍此言,是否有交淺言深之嫌?”
“李將軍為什么就不認(rèn)為,我這是在幫你們呢?”
姬拔淡淡的笑道:“只有見著了我的尸首,張將軍才不會遷怒李將軍與諸位將軍”
李將軍聞言不悅的冷哼了一聲:“他便是遷怒我,又能如何?”
姬拔挑了挑嘴角,用調(diào)侃的語氣說道:“那你可能出不了玄北州”
李將軍不吭聲了。
堂堂七尺男兒漢,沒必要逞口舌之利。
更何況,內(nèi)心深處,他還真有些怵那位名滿燕西北三州的“霸刀”!
姬拔也不在意他的口嫌體正直,他仰起頭,定定的注視著空中幻滅不定的云霧。
他知道。
大戰(zhàn)之前。
說這種喪氣話。
是有些不妥。
其實也并不是什么不好的預(yù)感,促使他說出這番近乎“交代后事”的話語。
真正的原因。
恰恰相反。
正因為他心頭連一絲絲危險的警兆都沒有,他才總覺得哪里不對頭!
他也是死人堆兒里爬出來的百戰(zhàn)老將。
都說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將。
但在鎮(zhèn)北軍前軍,卻是鐵打的姬拔,流水的營盤。
他扎根前軍十余載。
熬死了一任又一任上司。
熬死了一批又一批袍澤。
熬死了一茬又一茬士卒。
如果硬要說,現(xiàn)在的鎮(zhèn)北軍前軍。
和北蠻入關(guān)前的鎮(zhèn)北軍前軍。
有什么直接聯(lián)系的話。
那也就是他姬拔,如今還在前軍。
這么多場惡戰(zhàn)、死戰(zhàn)中滾過來。
如果他還沒磨礪出一絲絲敏銳的野獸直覺,那他姬拔這十余年,可真就是活到狗肚子里了。
但眼下這場夜襲北蠻大本營之戰(zhàn)。
怎么看都是九死一生的惡戰(zhàn)!
可他偏生就是一絲絲危險的感覺都沒有!
他懂“事有反常必有妖”的道理!
但要他從這片云霧中找出那個“妖孽”可就太難為他姬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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