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沈君夜不會放棄等待蘇淯。
她想過,一定是方才出了什么要緊的事,蘇淯才會在緊迫之時離開。她生前已成尊,靈力遠超于蘇淯,她能感應到他,他未必能感應到她的方向。
肉身被毀掉的那一剎那,在削骨剔肉的那一剎那,在痛感強烈的襲來的時候,她感應到了蘇淯的存在,即使相隔這么遠,隔著八十二陣勢,三十六結界,她還是感應到了他的到來。
在肉身被毀掉后,她還能彌留四十九日,她會在刑臺等他,告訴他她心底的話。
只要碎魂碎魄的日子沒到,她還有時間等他。
只要碎魂碎魄的日子還沒下來,她就有等到蘇淯的機會。
風吹過刑臺。
吹過刑臺邊神侍的白色衣擺。
十二神侍臉上的表情未有一絲波動,他們的目光落在遠處,更遠處。
刑臺外十多丈才看到觀看的人群,那些大臣全站在十多丈以外的地方。
其實在沈君夜被削骨剔肉后他們就該離開了,只是他們還在等,等神判們宣布碎魂碎骨的日期……就像是沒有見到沈君夜灰飛煙滅,他們不會心安一樣。
天色已晚,在日光完全消失的時候,刑臺十丈外才空曠起來,而這時蘇淯已趕至溯方。
這一日,直到子時到來,也沒有等到沈君夜何日會被碎魂碎骨的消息。
眾人散了,各部的大臣回了行宮,探子們仍在外打聽著消息。
就連天牢里姬黍也沒閑著,安插的神侍來來去去,入夜的時候又來了一個。
“三殿下已回溯方。”
那神侍低聲在姬黍耳畔說道。
姬黍眉一擰,再問道:“沈君夜何日碎魂。”
那神侍搖搖頭,“暫未下達。”
右相聞言望向姬黍:“二殿下,帝闕此番是何意?”
姬黍沉著眉目,那雙紫眸里閃過微茫,許久才說道:“天之帝君是在磨我們的性子,故意拖延。”
“可是,殿下,若是……等沈君夜行刑完……您……”
這神侍支支吾吾是想說,若是沈君夜行刑完,姬黍也該被貶去幽冥界了。
幽冥界,歷代也只有冥道之中修煉成尊的幽冥尊者會去那里,而不修行冥道的權貴去那里,只能是被貶。
就像戍邊一帶,若是武將去是歷練,文臣去多半是被貶,幽冥界可以理解成戍邊。
姬黍是希望沈君夜快點灰飛煙滅,又不希望自己快點被貶。
總之現在的情況怎么都是對他不利。
神侍沉默了一會,望著姬黍的目光中透著擔憂,他沉聲道:“殿下,您當為溯方考慮,現今太子已薨,您又被貶,若是您去了幽冥之后,溯方當如何……”
神侍提及此,姬黍難免心煩意亂,此番他父君病危,三弟回去自然是受父君遺詔去的,而他不能侍奉父君生前,將是他姬黍一生一世的遺憾。
姬黍的十指握成拳,指甲也深入肉中。
父君……
他實在是無法送父君這最后一程了。
只能在心里默念一句:“孩兒不孝。”
神侍所提及的,也是他最為憂心的,在他沉默之間,右相沉聲道:“臣想帝君應當會讓左相姬贏殿下監國,待您被貶期滿,自然會歸政于您。”
姬黍眉頭一凝,末了,緩緩頷首。
大抵是這樣了。
須臾,姬黍望向神侍道:“你去守著刑臺,一有動靜就來告知我,還有三殿下若來此,你讓他來見我。”
神侍愣了一下,跪地領命。
“快離開這里吧,別被人發現了。”姬黍吩咐完,神侍躬身離去。
待神侍走后,右相望向姬黍,問道:“殿下是想讓三殿下去幽冥界。”
“他是孤的輔臣,孤即便不提,他也會陪孤去,孤了解他更甚孤的嫡親兄長。”姬黍揚唇道。
丞相垂首稱是,末了,又恍然問道:“那刑臺……殿下是懷疑?”
右丞相看了眼四下,湊到姬黍耳邊問道:“是懷疑天之帝君會放了沈君夜的魂?”
姬黍側目望向右相,黑夜之中,他的紫眸尤為光亮。
“沈君夜一人能挑起四方天之戰,你覺得天之帝君會放過如此好的炮灰嗎?”
他的聲音低沉,只有右相一人能聽到。
聞言,右相一驚,甚至轉而用另一種眼光望向姬黍,這個沉迷聲色的二殿下,這個被人罵草包蠢貨的二殿下,他……真的什么都不懂嗎?
姬黍勾唇笑:“丞相覺得,天之帝君為何獨獨只貶了我。”
說來南山谷落是此戰之后傷得最慘的。整個南山都被廢離了……
至于狐狩之地,現任帝君已死,狐狩太子年紀尚輕,且整個狐狩除了帝君和這太子也別無能人。
再說東君故里,現任帝君可是個真草包,不足為懼。
“為何……”右丞相茫然的問道,竟然未曾察覺他一介老臣,老謀深算,如今卻被年輕的二殿下姬黍牽著鼻子在問話。
“因為這孤接了戰書。”姬黍笑意更深了。
而這老臣右相更不懂了。
姬黍瞇眸一笑,提醒道:“此戰,天之帝君想打。”
如此一說,右相恍然大悟。
因為天之帝君想要四方天大戰,而姬黍接下戰書,是天之帝君樂意看到的,所以最終,他們溯方北落是唯一“善終”的一方。
而姬黍被貶,可能是最好的結果。
“孤不過是順了帝意。”姬黍閉眸輕嘆。
只是被貶,這一被貶估計幾十年不會回溯方。而且幽冥界,是他從來沒去過的地方,只是聽過許多關于幽冥界,駭人聽聞的傳說。
“苦了殿下,為了溯方之安危。”
右相跪地作揖道。
“別整些虛的。”姬黍揉了揉額頭道,“孤不在溯方,逢年過節太子的香火,替孤奉上……”
溯方還有他叔叔姬贏,所以姬黍無懼。
他父君十幾年不理朝政,皆是因為有叔叔姬贏在,溯方能長治久安。所以,姬黍并不擔憂溯方的安危。
況且,這四方天一大戰后,勢力洗牌,溯方是目前來說實力最強的。
“老臣銘記。”右相一時老淚橫流。
*
陽燭恍然意識到這一夜一夜過得太快了,轉眼就已第四十七日了。
“主人,這太奇怪了,這兩天一溜煙的過去了,一點挑戰也沒有啊。”陽燭疑惑地大叫道。
夜九抱著夜玄劍,一揚眉,道:“并不奇怪,我未入魔,素問陣對我的最終考驗已過去,這幾日是留給我恢復記憶的。”
“啊?”
“啊……”
陽燭和夜玄劍齊聲驚呼。
雖說驚訝,卻細想也覺得不無這個可能。
“那主人的意思是,素問陣最難的那關我們已經度過了,這剩下的幾日全權是給我們回憶的?”陽燭把夜九的話又重復了一遍。
夜玄望著陽燭,點頭,女主人正是此意。
“好吧……害我白擔心了幾日,現在我能放寬心了。”
夜玄也跟著長吁一口氣,又問夜九:“女主人,我們現在還在帝闕等嗎?”
素問陣不移動幻境,他們沒有跟上蘇淯,自然只能在刑臺等蘇淯。
只是蘇淯啊蘇淯,無法突破這刑臺八十二陣勢,他真的能見到沈君夜的靈魂嗎……
說道這里,陽燭就生氣,“那小子連這刑臺都傷上不去,不配我的主人!”
“你……”夜玄被陽燭一噎,到底蘇淯是它的男主人,陽燭這般說他,它心中頓時抽疼無比,“你不能這么說他,他身受重傷抵達帝闕已是不易,你這是強人所難……”
夜玄的劍靈發著白光,身影震顫著,它看看陽燭,又望向夜九,即便沒有表情,夜九也能感受到它的委屈。
夜九嘆了一口氣,她低聲道:“他沒辦法過那刑臺,即便是……即便是四方天的帝君也沒辦法過那八十二陣勢,三十六結界。”
陽燭氣鼓鼓的,急道:“雖說如此,但他棄你于不顧,此番你在刑臺他在溯方,你真不生氣嗎?他轉身離開的那刻,我都快生氣了……”
“……”夜九無語,她扶額,好半晌才說道:“他年少離家,與他父君相處之日加起來也不過數載,血溶于水,他若至骨肉親情于不顧,你又該說他不仁不孝了……”
“……”陽燭一撇嘴,夜玄偷偷笑了幾聲,能治得住陽燭者非它女主人莫屬。
“那我們還得等到什么時候去,這蘇淯怎地還不來?”陽燭問道。
夜玄道:“我隱約還記得男女主人是相見了的。”
陽燭輕嗤:“你的記得太不值錢了,老是出錯。”
“……”夜玄無話可說,它那時又沒跟在蘇淯身邊,所有的都是后來推斷的,在夜尊入魔后,蘇淯就鮮少將它帶在身邊了,這一段時間它都是形單影只的好吧。
只是后來男主人跟著溯方帝君姬黍被貶,嗯,那個時候姬黍已是帝君了,雖然是被貶的帝君,那個時候蘇淯是帶著它的。
陽燭和夜玄不時斗著嘴,陽燭不知怎么突然討厭起蘇淯,而夜玄一個勁的說蘇淯的優點。
“這世間能配得上女主人的,只有男主人……”夜玄實在是爭不贏陽燭這廝了,便說到此句,而一說完它整個靈體通紅,還是有點害臊的……
“呵!我瞧著狐狩太子不錯,死去的溯方太子人更好,再不濟沈衾沈鈺也可以……”陽燭滔滔不絕。
夜玄的靈體顏色越來越不對勁,“你可真能扯,溯方太子和狐狩太子就算了,你竟然能扯到女主人嫡親的兄長……你你……實在是胡鬧……”
陽燭不曉得人事,只知男的能和女的結合,卻不知血緣關系不能結合,所以才這般說的,它茫然地望著夜玄,似懂非懂,好半晌才說道:“那狐狩太子不是主人兄長,該可行吧!”
它說著,竟還有七分氣惱。
“當然不行!”夜玄劍靈體漲得通紅,“狐狩太子與女主人有仇,你緣何扯到他身上去,他是見著女主人就想干!死!女主人的……你覺得他會比我的男主人好嗎?”
陽燭只是想到了容貌和能力,還沒想到這層上面去,說來陽燭更喜歡狐狩太子那樣的男子,蘇淯太悶了,它喜歡將愛恨憎怒寫在臉上的人。
陽燭沒察覺到夜九的目光,還在兀自想著自己的。
“蘇淯悶?”夜九皺著眉頭問道。
“是啊,什么心事都藏在心里,真擔心他會憋出內傷,你瞧那狐狩太子,恨你就直接說恨你,想你死就直接弄死你,多干脆啊。”陽燭說完才意識到自己說出聲來,趕緊捂住嘴。
“……”夜九白了它一計,又嘆道:“他不是生來就什么心事都藏在心里,只是習慣吧,從在狐狩為奴起,他就不愿意為別人敞開心扉了,只是后來才慢慢開懷,因為姬離因為姬黍,他慢慢地走進了親情,所以后來,我遇到他是幸運的,那個時候他已知人世的溫暖,還有親情這種東西。”
夜九兀自地說著,陽燭和夜玄癡癡然望著她。
陽燭戳了戳夜玄,低聲道:“喂……你有沒有發現,她現在很像沈君夜。”
夜玄猛地點點頭,又搖搖頭更正道:“她就是沈君夜啊……”
——她就是沈君夜。
陽燭和夜玄恍然大悟,是啊,他們在糾結什么,夜九就是沈君夜,沈君夜就是夜九,所以無論蘇淯做什么,怎么做,都不用他們來評說,夜九心里清楚就夠了啊。
夜玄劍的聲音都變得歡快了:“女主人的記憶恢復的差不多了吧。”
陽燭點點頭。
風吹過,夜九的目光落在刑臺處,碎魂的消息還沒有傳來,她微皺起眉,看著沈君夜彌留在刑臺的魂魄,發著耀眼的白光的沈君夜的魂,……那也是她自己的魂。
忽地,夜九望向夜玄:“你可知蘇淯此番回溯方,溯方帝君吩咐了他什么?”
她的聲音微急,目光堅毅。
被她一問,夜玄怔愣住,末了,竟然搖搖頭。
陽燭扶額,“早知它也是個一問三不知的家伙。”
夜玄無奈道:“我當時在府中,不在宮中。”
夜玄說的府中是蘇淯的府邸,它應當是被尹家弟子送回去的,蘇淯重傷在尹家療養期間將夜玄落在尹家。
“是出了什么事嗎?”夜玄緊張地問道。
夜九皺著眉,她只是覺得蘇淯回溯方,溯方帝君臨終前應當給他下了什么命令,這與之后蘇淯去幽冥界有關吧……
夜九猜的沒錯。
只是,事情遠不止這么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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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放心啊,不會不更文的,我剛去外地寫生一段時間,仿佛現在才回到文明社會,現在用上網絡的感覺真好,前文被屏蔽的章節我要弄好了才能放出來。然后之前我的好朋友幫我更新的章節有重復的也會慢慢更改過來,大家放心,打史都不棄文的哈~么么,慢慢更,不要拋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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