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滄皇宮正德殿中,當(dāng)素問塔中夜九緊繃的肉身恢復(fù)了松懈,額頭上的冷汗不再外冒,整個人陷入了沉睡之中。
夜九的肉身就是靈魂的表現(xiàn),她的肉身睡著了,就是元神安然度過關(guān)卡的表現(xiàn)。
這時,晨陽驚呼一聲:“她……她挨過了這一關(guān)!
他一喊出來,剛喝下藥躺在小榻上的尹寒川坐起身,望向夜九的方向。
尹寒川抿唇一笑,這一笑多了幾分真心。
他想,他是真的不希望她有事的,此情無關(guān)風(fēng)與月,算是一種引她入陣的愧疚吧。
“主子。”晨微望向尹寒川,突然問道:“主子為何能倒流素問陣的時光……”
晨陽也望向尹寒川,這也是他疑惑的地方。
若說太子能倒流這天地日月的時光一瞬,他信。
可若這倒流還能影響到素問陣,就讓他有些許想不通了。
尹寒川抿唇道:“可知素問陣的來歷。”
晨陽點點頭。這問題問他二人也太簡單了,晨家是尹家的輔臣,尹家以武宗、玄宗及冥道聞名于世,晨家的青年才俊自然是得了解各路陣法的。
況且他二人從小在尹寒川身邊侍奉著,聽這素問陣三字不下百次了。
尹寒川這般發(fā)問,著實讓他二人愣了一下。
若是說起素問塔,尋常人不會知曉,若是提起素問陣,修者界應(yīng)該略有耳聞。
事實上,和能助生靈幻化成人的靈樞陣一樣,素問陣也是用人的名字命名的。
靈樞是藥尊,也是第一個被記載的飛升的人,靈樞生長于華胥,出自千年名門鄱陽師門。
而素問是四方天的人神,《四方天野史》記載,他是一個閑看落花,淡看云煙的男子,且是美男子。
本來他不熱衷于求神問道,可自古皆是無心之人皆被上天有意安排,他飛升了做了神,執(zhí)掌的是一座方塔,他自己稱之為記憶塔,而別人稱之為素問塔。
素問是執(zhí)掌前世今生記憶的神,他的素問塔承載的是人前世的記憶,他算不上什么大神,卻是人和人神之族隱約能接觸到的飛升之人。
估摸著晨陽晨微這兩人了解的素問陣,就到這里了。
晨微和晨陽更疑惑了,這和他們要知道的為何須臾陣能流轉(zhuǎn)素問塔內(nèi)的時光有很直接的關(guān)系嗎?
晨陽盯著尹寒川瞧,目光探究又疑惑。
尹寒川微皺了一下眉望向他,“你這樣子是想要吃了我?”
晨陽一震,忽地俊臉通紅,支吾道:“臣……不敢!
尹寒川一笑,這小子忽然變得什么都寫在臉上了,就在一刻鐘前,他看到晨陽表面裝作平靜,卻眉頭微皺,手無處安放的樣子。
那時他便了然了,其實晨陽是很擔(dān)心夜九安危的。
尹寒川勾唇,他能允許晨陽是出于對朋友的關(guān)心來關(guān)心夜九,但不允許晨陽是出于“男女之情”。尹氏祖訓(xùn)有載一句話:大概的意思是,若一個男人對女人動情,是什么都能做出來的。是故,尹寒川一直以來都是冷心冷情,絕不談男女之情情愛愛。
他如此要求自己,當(dāng)然也不允許自己的得力下屬耽溺于情情愛愛。
若是朋友之情也就罷了。
晨陽見他家太子也用一種探究的目光打量他,心下一涼,背部陡生一股寒涼之意,莫非他方才說錯話了?他細(xì)想了一下自己也沒說什么吧?
好在這樣探究的目光只持續(xù)了一瞬,尹寒川立刻收回了目光。
尹寒川停了一下,抬起頭望向天窗上的孤月,淡聲道:“我想你們應(yīng)當(dāng)記得我的一個叔伯輩,幽冥尊者尹梵天!
記得,當(dāng)然記得,每年尹家祭祖,寺廟的正中是尹家歷代的家主和家主夫人的牌位,而他們的牌位后比家主夫婦牌位的小一半的牌位就是歷代輔佐家主的晨家優(yōu)秀輔臣的牌位。
緊挨著歷代家主牌位,最顯眼的位置就是寫有尹梵天名字的牌位。
小時候晨陽不懂,為何這人非家主,也非嫡長一系,為何會擺放在最顯眼的地方。
后來方知,這是尹氏一族所出的唯一一個尊者,幽冥尊者。
尹家人暗地修冥道,這在四方天內(nèi)已經(jīng)不是什么秘密了,一般來說其他四方天貴族都認(rèn)為尹家的冥道等同于小打小鬧,不會有什么成就。
但就是這么出其不意,出了一個幽冥尊者。
而且天之帝君親自為他挑選了神侍,那兩個神侍也有記載。
后來四方天大戰(zhàn),尹梵天戰(zhàn)死,神侍自刎隨主。
因為過去了六十年了,尹梵天的名字早就不被人提及了,只是因為他們從小在宗室里見過供奉他的牌位,才會特意去了解過。
“和他有關(guān)嗎?”晨微低聲問道,總想不到這前任幽冥尊者如何和素問扯上關(guān)系?
尹寒川一笑道:“不是,是和他的一個姑姑有關(guān)系。”
兩人無語,緣何又扯上了尹梵天的姐姐,不過二人也沒問,繼續(xù)聽著。
尹寒川繼續(xù)道:“你們知道素問陣,素問塔,可知素問塔有塔門,那塔門上繪著的是什么?”
尹寒川美目閃過微茫,望向二人。
晨微微笑搖頭。
晨陽低聲道:“《四方天野史》里無載,求殿下解惑!
“正是飛天。”尹寒川回答道。
晨微晨陽相視一望,恍然大悟。
畫在素問塔他們上的尹飛天是尹家人,這就足以解釋了,為何這素問陣由尹家人來布陣會成功的可能更大。
這和尹飛天的關(guān)系很大……
晨陽仔細(xì)一思量,再問道:“那她和素問有什么淵源吧……”
晨微“噗”的一聲笑出聲,現(xiàn)在是傻子都知道這尹飛天和素問有“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只他這個傻弟弟還問出來。
尹寒川看著晨陽這副“赤子”模樣,先前懷疑他對夜九有“情愫”的猜想,頓時煙消云散,這晨陽壓根沒開竅。
尹寒川一笑,心下長吁一口氣。
卻像哄孩子般笑道:“是,他們有情!
尹寒川如此一說,又拿余光去瞥晨陽的臉。
晨陽臉上沒什么表情,像是還沒反應(yīng)過來的樣子。
尹寒川這下心里更樂了。他將一收回目光,沒發(fā)現(xiàn)“回味”了一番何謂“有情”的晨陽莫名其妙紅了臉。
尹寒川未曾察覺,繼續(xù)講素問和尹飛天的故事。
*
無論是此刻剛剛知曉素問塔上繪著尹飛天的晨微和晨陽,還是那些“有幸”入素問陣的人,都會覺得奇怪,奇怪的是它的塔門上為何畫著一個女人。
一個身姿妖冶,穿著袒領(lǐng)襦裙,梳著高髻,抱著一個琵琶的女子。
其實那是素問在做人神的時候,家族里給他定下的未婚妻,本名喚作尹飛天,尹家人自古以武道、玄道、冥道出名,這個女人也一樣。
素問的出生可以追查至前狐狩。
何謂前狐狩,在四方天內(nèi)能稱作“前”的,都是被滅之后的。
而素問就出生至前狐狩,他是前狐狩的貴族。
在狐狩帝君滅前狐狩后,許多之前的貴族都成了奴隸,蘇淯的母族蘇家就是,還有前狐狩盛極一時的大族元氏,元狩的父族。
而這些前狐狩的貴族,權(quán)貴非凡的隨著前狐狩的皇族被滅族,留下的都做了奴隸,狐狩的奴隸,且世世代代都是奴隸。
而除此之外,僅僅只有一族保留了貴族的頭銜,且繼續(xù)享受生榮死哀……那就是素問的親族。
素問飛升時相當(dāng)年輕,是沒有在四方天內(nèi)留下后嗣的,是故狐狩帝君只能惠及素問的近親。
素問原本是見都沒見過未婚妻尹飛天的,因為他飛升的時候還沒成親。
他飛升的毫無牽掛,因為他從省事起就開始認(rèn)真修道了。
他的一身過得相當(dāng)單純,除了修道還是修道。
或許是因為飛升的太順利。
或許是他的心思單一,上蒼不讓他一門心思修道,于是給他安排了一個人。
那女子像是著了魔一樣,要找到他,上天入地都要找到他,發(fā)誓要找到他,她求仙問道,她甚至千金買丹藥,就是為了成仙找到他。
“是不是很可笑,那時尹飛天在四方天內(nèi)到處買丹藥,買了許多許多,敗壞了名聲,成了老姑娘,沒人敢娶她,而她也不在意,就一門心思的買丹藥,尋飛升之法……最后啊……她死了,死得相當(dāng)凄慘,因為當(dāng)時的尹家家主沒有尋到尸體,她生前伺候她的仆從,有的說她是丹藥中毒而死,有的說她是實在想不開在傳言中素問飛升的地方自刎了,有的人還說她因為欠了太多銀子不還被債主殺了了事……”尹寒川用如此調(diào)侃的語氣說完了一個女人的一生,他面上掛著輕笑,卻無法讓人得知他內(nèi)心真實的情緒。
“可是,素問不是將她畫在素問塔的塔門上了嗎?說明素問心中對她也有情啊!痹诼犕赀@個故事晨微臉上的溫柔有一瞬消失,他淡聲說道。
尹寒川笑了笑:“你覺得一個年少而飛升的人,他會將他的愛情寫在臉上嗎?他敢去喜歡一個女人嗎?又或者話說回來他會真的去喜歡一個人?他是真的喜歡尹飛天嗎?”
尹寒川的一連串發(fā)問,令晨陽震在當(dāng)場,細(xì)細(xì)一想太子說得對。
一個一門心思要飛升且成功飛升的人啊,他會真的愛上一個人?恐怕更多的只是“可憐”她吧……說文雅一點叫做“憐惜”,說得直白一點就是“可憐”。
也許與風(fēng)月無關(guān),頂多,只是愧疚,愧疚他負(fù)了一個女子一生。
晨陽思索了半天,心中有些不以為然,他沉聲道:“也許飛天愿意在塔門上守著素問,哪怕他對她是憐惜也好,可憐也罷,她或許只是達到了她自己的心愿,和素問在一起的心愿,那是她求仙問道都買不到的心愿,所以她不覺得自己可憐呢?”
晨陽的話音將落,尹寒川還有他的兄長都用怪異的目光望向他。
雖然這目光透著淡淡的怪異,但仍透著一種驚奇。
他們似乎是從未想過還有這般解釋。
尹寒川和晨陽看到的是尹飛天悲哀的一生。
他們驚奇于晨陽的想法,卻又覺得這樣的解釋如此合情合理。
尹寒川瞇眸一笑,贊許道:“我今日才發(fā)現(xiàn)你是個膽大心細(xì)的人。”
他以往會覺得晨陽冷硬,什么人面前都是一副桀驁冷硬的模樣,且寡言,冷厲,是把不錯的“刀”。
如今才發(fā)現(xiàn),這寡言的少年,心思其實比他們還要細(xì)膩,他竟然會站在女人的角度來想問題。
尹寒川覺得他要重新審視與喜愛晨陽了,還要給他考慮一下其他職位。
“說了大半個晚上的前塵舊事,都去歇息吧,殿下,臣送您回宮就寢!背课⑿Φ馈
尹寒川站起來,道:“是了!
其實飛天的事是尹寒川從家族史里尋到的,然而他不知飛天和沈君夜也有交集。
——飛天初見沈君夜那一年,正是她又偷偷走出素問塔,入四方天尋找素問的那一年。
那一年,飛天褪下了繁復(fù)的衣裙,她一身簡單的齊胸襦裙,梳著簡單的發(fā)髻,戴著一根白玉蘭木簪,清雅脫俗,沒有了往日的艷麗。
那一日,她坐在東君故里與四方天交界處的一個小鎮(zhèn)的一家茶肆。
原本這里沒有小鎮(zhèn),是因北天和東天通婚的詔約下達之后,也間接的允許北東二天族人通商,這里才修建起了小鎮(zhèn)。
飛天記得幾十年前她經(jīng)過這里的時候這里還是幾個小村落,三三兩兩的土堆房點綴在山野之中,荒蕪的原野若不是炊煙燃起,增添幾分生機,會顯得不止荒蕪,還略帶幾分詭異吧。
在這樣的小鎮(zhèn),人來人往的街市里,她見到了一個人,一個白衣的……少年。
嗯,那個時候她以為沈君夜是少年。
穿過人海,那些平凡相貌的普通人,她一眼就注意到了沈君夜。
沈君夜的那一身白衣,應(yīng)該是穿了很久,舍不得扔,洗得都有些快破了還舍不得扔的那種……
她當(dāng)時看著沈君夜這身衣裳,就噗嗤一聲笑了。
她的笑聲不大不小,但正好讓沈君夜注意到她。
沈君夜瞇眼望向尹飛天。
雖說是瞇著眼,但尹飛天可以肯定,這只是個丫頭,她在故意裝深沉。
嗯,因為沈君夜抬起頭,她注意到了她的脖頸,沒有喉結(jié)。
……唔,原來是個丫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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