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掛著“幽冥”金字的樓宇里,傳來一道聲音。
是一個女子的聲音,清麗中帶著冷凌。
夜九眉一皺,轉身想離開。
卻被這個突然出現的白衣女子手中的鎖仙繩給束縛住了。
這鎖仙繩鎖的是肉身也罷,可夜九是魂體游走,被這鎖仙繩一碰,立馬連魂體都昏死過去。
水月清蓄力一掌,向夜九攻去。
“妖物,我送你一程。”
“砰”的一聲,水月清的靈力一擊,進入夜九體內,卻沒有見到該見到的炸裂,反而被夜九吸收掉了……
“怎么回事?”
水月清一愣,在夜九身前站了一會兒,決定帶夜九去見幽冥尊者。
幽冥殿正殿。
“尊者,此人擅闖幽冥殿!”水月清將夜九扔在幽冥殿金碧輝煌的大殿之上。
姬黍瞧也沒瞧水月清腳邊的夜九,而是淡道:“這種事情,你們處置就好,何必來煩我?”
“尊者,這個少年的身體,好像……不是肉身?”水月清微咬著唇,望向幽冥尊者。
姬黍眉目一瞇,正欲動怒,卻瞥見躺在地上的夜九極長的頭發。
呵,這一頭青絲,倒是讓他想起他那庶弟,如今他扮作的這個模樣。
水月清是蘇淯的神侍,以醫術見長,自然不會檢查出錯,姬黍這才動了動有點麻木的腿,走向夜九。
他面具下的臉讓人猜不出情緒,只見他拿起夜九的手,一股靈力透過夜九的手腕走向她的全身……
“呵呵呵……的確不是肉身,這是個生魂。”姬黍冷冷地笑,他皺了皺眉望向這個人。
“生魂?”水月清一震,“確實是生魂。”只怪她剛才眼拙,沒認出來。
姬黍唇角邪肆地勾起,這才正眼打量起這個昏迷的少年。
呵,不是什么少年,竟是個女子。
面具下,姬黍看著夜九的神情更加復雜了,總覺得這女子……有幾分熟悉。
生魂入幽冥殿,有點意思。
“她是瀕死了,生魂離竅。”姬黍冷笑道,他陡然站起來,“水月清,你說我要不要送她一程,比如……”
姬黍冷目望向水月清,那薄唇卿卿勾起,“送她灰飛煙滅?”
水月清額頭的冷汗已冒出來,幽冥尊者明明是在說送一個生魂灰飛煙滅,卻讓她感覺像是在說她一般……嚇得她一字不敢回復。
“滾下去處理了,別來煩我。”姬黍冷冷地說道。
“是。”水月清幾乎是拖著夜九離開幽冥殿。
然而后來,姬黍從未這么后悔過……
如果,如果今日的他,耐下心來仔細看看這個女子的生魂,看看她的容顏,就會認出這是沈君夜。
他一直在想狐狩君出現在柳城的事,也一直在煩躁他自身的靈力沒有完全恢復。
六十年前,四方天一戰后,四方天四大家族各自封鎖,四方天各部族人不入華胥,且互不干涉成為規定,如今四方天任何一天的人誰都不敢在華胥暴露。
因為一旦四方天四大家族的人在華胥暴露……那就意味著,又是一場惡戰。
姬、苻、旭、沈四家的恩恩怨怨……永無休止的恩恩怨怨——
姬黍唇角一揚,呵呵呵,又是一陣刺骨的冷笑聲。
誰都無法阻止他姬黍攪亂這一灘渾水。
狐狩西府的人坐不住了。
旭家南山谷落處已化為灰燼,旭家人對四方天對八大家的仇恨,一直延續至華胥……
沈家的人沉寂了五十多年,華胥之地再無沈家人半點風聲。
可他從來不信,不信一門才俊的沈家,會如此放棄?那血海深仇、沈家最得意后生,一代夜尊沈君夜的隕落——刑臺鞭笞,削骨剔肉的痛……沈家人忘了嗎?
他們不會忘。
冷笑。
高揚的唇角上依舊掛著邪佞的笑。
“玄冥,你且看這天下,遲早會是我姬顓頊的。”
姬黍,字顓頊,溯方第二代帝君,統北天一萬二千里地,庶弟姬玄冥是其輔臣。
姬黍之前還有一親兄弟,是溯方北落處的太子,四方天大戰之后薨逝,當年以帝君之禮下葬。
*
水月清將夜九拖出幽冥殿。
又對著夜九連施兩掌,怎料那靈力依然傷不得這生魂半點。
她一氣之下,將夜九丟入幽冥道內。
“算你運氣好,我放你一馬,是死是活全憑天意了。”水月清說完轉身離去。
夜九再度醒來,見四周仍是一片漆黑。
她爬起來,想起剛才見到的女子,還有那掛著幽冥牌匾的樓宇,就像一場夢一般……
要離開這里。
她走出幽冥道。
卻發現,幽冥道外是荒野。
如風般行了三十里,才逐漸認出來——
是柳城。
這里竟然是柳城!
蘭陵與柳城相隔千里,她靈魂夢游也不至于飄到十萬八千里外吧……
兜兜轉轉竟然回到了柳城?
她震驚之時,忽地隱約意識到自己剛才去了哪里。
那是……
唯恐她是在靈識微弱之時,竟然去了那傳說之中的幽冥殿?!
看來外界傳聞不假,幽冥殿確實在柳城附近。
只是現在她是魂魄,長時間不回體,只恐到時候醒不過來了。
不行!
夜九頓時盤腿坐在地上,她要回去。
必須得回去。
保持靈臺一點清明,氣沉丹田,繞臍一小周天。
通過內修來入眠,看能不能讓自己回本體,若是不能只能從柳城飛回蘭陵了……
*
夜九是凌晨醒來的。
看著周遭的一切,頭仍有些昏沉。
顏如墨嘰嘰喳喳地將昨晚夜九昏迷后發生的事,事無巨細地全講了一遍,除了蓬萊子是老太婆的事。
夜九聽完,掀被下床,走出房間。對于她昨夜夢游幽冥殿之事,一字未提。
她走至院門的時候,就被蕭禮華喊住了。
“夜九。”
那日在南海漁村,夜九是告知了蕭家弟子名字的。
原不知那日這禮華三少也在其中。
禮華三少也是蕭家這一輩人中,江湖里有名望的少年英才。
“我去找貴莊家主。”夜九是一個直接的人,不喜歡拐彎抹角。
蕭禮華一皺眉,“能告訴我到底為何事嗎?”
因為真當夜九是朋友,是故想知道全部。
夜九抱拳一禮,“請禮華少爺帶路,我見到貴莊家主,自然相告。”
蕭禮華微露難色,“我……我哥……”他深吸一口氣,直接道,“他明顯是在搪塞里。”
這話若是讓他哥聽到了,定要打死他不可。
可他確實是看出來了,他哥就想拖著夜九……
昨夜與夜九交手也是,留夜九在府中療傷更是。
蕭禮華突然想到昨夜西院家主連夜出城的事,他一皺眉道:“你不會想找的其實是西院,就是玄派家主吧?”
夜九雙手猛地握住蕭禮華的肩膀,“正是,他人在哪。”
“他昨夜連夜出城了。”
“……”夜九眉目一沉,放開蕭禮華,抬腿就想走,胸口又鈍痛了一下,她猛地捂住胸口。
“夜九!”蕭禮華扶住她,“你要找蕭仲柯也沒辦法了,他昨夜出城沒人知道他去哪了!你還是先等我的探子回來吧,我派人幫你去問!”
“你先養好身體再去管那些有的沒的吧。”一道蒼老的聲音傳來,蓬萊子路過蕭禮華門口,“你這心臟要是全毀了,任憑你現在是什么身體,依然是會消亡。”
老人只是路過,說完,去后廚打早飯去了。
任憑你現在是什么身體……
夜九猛地抬起頭望向老人的背影。
莫名的覺得這個老人知道她是不死不滅之身?
但是心臟毀了,依然會消亡嗎?
這是什么可怕的定論!那不死不滅之身到底只是一個“噱頭”而已?
她身體猛地一震,是在提醒她不要再情緒激烈了嗎?
可是師尊的殘魂被蕭家人帶走了,她若是個死物,才會不激動吧。
夜九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現在只能和蕭家人磨,然后等消息,那蕭家玄派的家主到底帶她師尊的殘魂去了哪里。
蕭禮華見她臉上的神情平和下來,柔聲道:“我先帶你去吃早飯。”
在蕭禮華轉身走到前面的時候,夜九對袖中的顏如墨說道:“去洛城找夜漓和傀儡,帶他們到蘭陵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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