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殘燭成灰,晨曦照入殿中。
那面緊閉的墻緩緩移動,外面的光照射進來,床榻上的少年眼皮動了動,他伸手去遮擋光亮,透過手指縫隙,看到一個人影。
這一瞬忽地驚醒,他下意識地去看身邊人,這時方知,昨夜他睡下的時候就已給她穿好了衣衫。
來人是昨夜從這里出去的司禮監(jiān)總管。
正是姜月。
是皇上專門派來照料夜九的公公。
“公子該起身了。”
淺淡無一絲情緒的聲音傳來,那年輕的公公逆著光的臉,看不出一絲情緒。
公子辰穿好衣裳,走下床榻。
姜月一直站在那光亮傳來的地方,微低著頭,不卑不亢,周身都散發(fā)著一股對周圍事物的漠然。
公子辰從床榻上走下,他凝了姜月一眼。
姜月面上毫無波動,依舊是一臉近乎僵硬的冷漠,他細長的眉眼凝視著地面,保持著一個宮奴的卑微。
公子辰回首望了一眼床榻的方向。
姜月依舊眼觀鼻鼻觀心,卻是淡聲道:“奴才會照顧她,公子不必憂心。”
公子辰只停留了一會兒,抬步離開。
等少年走遠了,有幾個宮人走進來,端著熱水和換洗的衣物。
“安尚宮留下,其余的人出去。”姜月吩咐道。
聞言,那些宮人將干凈的衣物,與熱水擺放在床榻前的桌子上。
等那些宮人退下了,那為首的女官才緩步走上前來。
安尚宮給床榻上昏睡的夜九潔面,擦洗周身。
這是她第二次照顧這個女子了,當然第一次是皇上將這個女子送到御醫(yī)院的時候,那時候她以為這是一個少年。
而姜總管,她的主人在得知這個陽明少陰之體的人,不是少年,是個女子的時候,人為的隱瞞了這個事實。
她甚至這是欺君,然而她的主人懸著了隱瞞,她只好服從主人的安排。
“主人,她……”
“怎么了?”姜月微挑起眉。
“她……來月事了。”安尚宮說完,眉目里滿是復雜。
姜月愣了一會,須臾,這張無一絲表情的臉上突然閃過一絲薄笑。
公子辰,他還真是讓他刮目相看,這么說來,昨夜,公子辰也是欺君。
“她月事應當是昨夜來的,是奴婢的疏忽……”
安尚宮低下頭道,她也意識到了,昨夜公子辰應該什么都沒做。
“替她檢查一番。”姜月站在遠處,微皺著眉,低聲道。
安尚宮自然是明白姜月的意思,她的主人是想讓她檢查昨夜公子辰可與此女行周公之禮。
安尚宮偏頭看了眼她的主人,姜月微皺眉,轉過身去。
安尚宮長吁一口氣,動手給夜九解衣。
一盞茶后,安尚宮沉聲道:“她是處子……”
也就是說昨夜公子辰在欺君。
姜月轉過身來,他細長的眉眼有一瞬凝重,昨夜皇上命他準備了“媚黛”。
皇上以為此“爐鼎”是男子,故用了“媚黛”香,因媚黛對男子只是助興的藥,對女子卻能稱作淫毒,聞此物的女子若是欲念不能得到紓解,會死掉。
公子辰一介無內修的廢人,是如何解了這“爐鼎”的媚黛香的。
安尚宮望向姜月,等著他的吩咐。
姜月沉默了一會兒,淡道,“繼續(xù)給她施針。”
安尚宮不解,主子為何要救這個女人,甚至為其隱瞞了性別。
姜月這么做自然有其理由,姜家、禾家都是旭家的輔臣,是忠良一脈,因為家族他也不可能背叛旭家。
如今一個陽明少陰之體的男子都能引起華胥之地軒然大波,若是女子……姜月手指一緊,總之如今是盡力隱瞞此人女子的身份。
至于皇上那里,他自幼跟隨旭云荒,太清楚皇上的想法,若此人一日不醒來,皇上也不會碰她。
只要皇宮里無人知她是女子,就不會有太多不必要的麻煩,即使哪一日皇上知道了她是女子,也會和他的想法一致。
安尚宮給夜九施針,心道:她的主人一面不想這女子醒來,一面又命令她給女子施針。只是,這女人都昏睡了三四天了,神智全無,如此施針真的管用嗎?
*
是日,三月初七,辰時,公子辰回將軍府。
是皇宮過來的馬車將他送至將軍府的,這時禾析早朝未回。
“恭送公子回府。”
馬車旁拿著拂塵的管事公公低眉說道,他頭也未抬,不知此刻公子的臉色蒼白如雪。
大約是聽到有將軍府的管家過來迎接公子后,他方上馬車打道回府。
“公公慢走。”那管家作揖送別那公公,而后追上少年。
“公子,您是用飯還是叫熱水?”
管家的話音將落,只聽見少年重重到底的聲音。
“公子!”管家沖了過去,對著四下喊道,“快來人!”
兩個守衛(wèi)過來將公子抬起來。
管家又吩咐道:“快去叫御醫(yī)過來!”
*
院落里的紫藤花開了,那少年躺在窗前的床榻上,衣衫血染,是傷口又裂開的緣故。
薛御醫(yī)過來為他敷了新藥,又給他喂了幾粒兒保命丹。
窗戶大開著,是為了方便陽光進來,堪堪照射在少年的身上。
即使是曬著太陽,少年的身上肌膚也不見血色。
屋里的氛圍很壓抑,因為將軍府的主人回來了,就坐在床榻前,似乎是剛發(fā)了一場怒。
此刻才稍稍停歇了。
“他怎么失血過多?昨夜皇上不是留他在你們御醫(yī)院養(yǎng)傷嗎?”禾析對著薛御醫(yī)低吼道。
薛御醫(yī)表示他也很無可奈何啊,他雖是御醫(yī)院的御醫(yī),但昨夜他不在御醫(yī)院當值。
薛御醫(yī)不敢看禾析,目光落在少年的臉上,他知道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所以沒有回答禾析的問題。
明顯公子辰昨夜情緒過激,而且體內殘留一種媚毒,雖然昨夜他的身體表面上看大致無損,實則耗盡精力,是故回府后他直接暈去。
薛御醫(yī)又將目光落在少年的唇上,暗吁一口氣,好在禾析回府前他給少年用了上好的傷藥,是故現在不湊近看不出來公子辰唇上有傷。
“你倒是說話呀!”禾析怒吼道。
薛御醫(yī)拱手道:“昨夜不是下官當值,下官不知。”
又恐禾析再問,薛御醫(yī)瞇眸道:“也有可能是昨夜公子飲酒的緣故。”還好今早一直給公子辰診治的老御醫(yī)告訴他,在慶功宴上公子辰飲酒了……
“在受傷期間……還是讓公子勿要飲酒的好。”雖然明知是皇上讓公子辰飲酒,但此時只能裝作不知情了。
禾析一擰眉,揮手道,“行了,開了藥方讓管家去拿藥吧。”
管家領著薛御醫(yī)出去了,禾析這才將一身官服脫下,坐到榻前。
陽光照在床上少年的臉上,禾析伸出手指,在少年唇上一拭。
抬起手至于鼻尖一嗅,一股藥味。他擰起眉,手指握緊了。
“去把禪兒叫過來!”禾析對著窗外的仆從低吼道。
何禪,即將軍服內曾經最受寵的侍寢公子,因為他呆在禾析身邊時間最長……
禾析喜歡玩弄細皮嫩肉的少年,在床榻上折弄死的少年十個手指頭都不夠數,卻獨獨留了何禪在府中,用院落和仆從供著。
曾經都以為在大將禾析的內宅中最得勢的應當是這個禪兒公子。
那是公子辰沒出現的時候。
在公子辰出現以后,禾將軍府上的仆從們包括管家方意識到,這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
曾幾何時是他們主子在折磨那些細皮嫩肉的公子哥兒,現在是公子辰把他們家主子捏扁搓圓,他家主子還聽之,任之的。
禪兒已經許久沒有收到將軍的傳喚了,今日陡然有仆從至小院,驚得有些不知所措。
換了身衣裳,敷面涂粉束發(fā)之后方跟著仆從去了。
路中問了仆從才得知仆從要帶他去公子辰的小院。
公子辰,他這數月來聽身邊的仆從提及的最多的名字……
進小院,入室來,何禪對著那數月未見的禾析將軍跪地行禮,“禪兒,見過將軍。”
他本事最低等的奴仆,即便是做了將軍府上被“圈養(yǎng)”著的公子哥兒,也不可免這般跪禮。
“起來吧,其他人都出去。”
禾析利眸掃過屋中的其他仆從。
那些仆從們陸陸續(xù)續(xù)地出去了。
何禪注意到禾析的臉色不大好,最近恐是思慮過多。
“禪兒過來,幫我檢查一下他的身體……”禾析揉了揉眉心,幾乎是哽咽道。
何禪一驚,跪了過去,疑惑地望向禾析,不知將軍所說的檢查,是否是他以為的那個檢查?
禾析的目光沉了沉,他望向何禪,“不用疑惑,是你以為的樣子。”
何禪有一手絕技,與那些能驗證處子身的嬤嬤一樣,他能驗出男兒的童子身……
他只是萬萬沒想到,將軍會命令他將這一手絕技用在公子辰身上……
他本以為將軍不過是和以前那樣,只是想玩弄一個少年罷了,無需在意一個少年的過往。
卻不想將軍是在乎的。
禪兒站起來,將窗戶關上。沒有了陽光,公子辰的臉色顯得愈加的慘白……
“我來吧。”禾析說著,給公子辰解衣衫。
禪兒抿了抿唇,跪在一旁。
“好了。”得了禾析的允許,何禪跪過來。
何禪的手劃過少年的肌膚,他心驚少年有這壓驚的美貌,還有與美貌相匹配的細膩肌膚,上天果然始終喜歡偏愛一個人……
一刻鐘后,禾析才聽到他想要的答案。
禪兒跪在地上說道,“公子是完璧。”
短短五字,讓禾析壓下了方才驟燃的恨意,身為旭家輔臣,他方才竟然在想若是皇上昨夜奪走了公子的童貞……他當如何?
禪兒見禾析臉上緊繃的神情和緩了,他也跟著淡淡一笑,他望向榻上躺著的人,如此絕艷,卻也難得在俗世污濁里,保留的如此干凈。
禪兒心頭燃起一絲妒意,只是剛燃起,又被壓下去了。
“禪兒,今夜酉時候著。”禾析臉上洋溢著一絲愉悅。
何禪怔愣了一瞬,他已很久未曾見到將軍臉上的笑容了。
就在這時,榻上的少年突然醒來了,睜開那雙瀲滟的鳳目,他望向禾析,撐著身子從榻上坐了起來。
禾析不知公子辰此刻會醒,愣在原地半晌。禪兒也一驚,三男一室,而且榻上的少年散開的衣衫他還沒來得及整理好。
公子辰揉了揉額,忽地對禾析淡笑道:“一直有一句多謝沒有給你,我是真的謝謝你……”
這絕美孤傲的少年一直對他忽冷忽熱,如今突然對他客氣起來,倒是讓他意外又尷尬。
在震驚之后,禾析很快意識到什么,擰眉道:“你若是想說辭別的話,還請收回去,我不會讓你走的。”
公子辰一笑,因為他青絲未綰,垂散肩際,是故這一笑增添幾許妖冶。
“我并不是想辭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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