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的目光落在蘇淯懷中的昭謝衣身上,那樣灼熱帶著赤裸貪欲的目光,讓蘇淯心生厭惡。
他毫不掩飾他想要奪走昭謝衣的心思。
“打過本座,本座放你走。”男人挑起濃眉說道,“你若死了,就留下這孩子。”
原來世人不知的是云澗之地這處山莊是云澗之主的寢宮。云澗之主手下有東南西北四個座主,是云澗之主的得力手下。
云澗之主常年不在山莊內(nèi),什么事都是這四個座主在做主。
蘇淯定睛看著這個男人,心知左右也是一時半會兒逃不出這里,若和此人過手也不過是在拖延時間罷了。
但若此刻他想要在眾目睽睽之下逃走也是十分不明智的,若不再和此人過手,暌違時機。
蘇淯將昭謝衣抱緊了,緩緩地摸出背上的木劍。
西座主瞥了一眼蘇淯的木劍,眼里閃過一絲嘲諷的笑,卻在嘲笑過后也皺起了眉頭,因為那日他和蘇淯過過招,蘇淯也用的是這把劍。
——這少年不弱,他心里想到。
男人瞇起了他狐貍似的眼,在蘇淯拔劍之時他也運起了魔道之靈。
男人的黑色衣袖一拂,竟然在蘇淯揮劍之前,提前打出一掌。
蘇淯大致是愣了一下,當(dāng)男人朝他打出一掌的時候,他只能換攻勢為守勢。
沒有料到這個男人出掌如此迅速。
在接過男人這一掌之后,蘇淯頓時明白了,這人和那屋中被他殺掉的男人相比,簡直就是天上地下。
為何會有如此判斷呢。其實并不是眼前的男人如何的強,內(nèi)修又如何的雄厚,只是眼前此人對魔道之靈的運用與之那個死掉的人不在一個層次,很明顯眼前此人他能靈活的運用魔道之靈,至少應(yīng)該在魔丞級別。
此人內(nèi)修在八十年左右,魔道之靈也約摸與內(nèi)修一致。
這一掌蘇淯接的有些吃力,此刻恍然明白了這個人初初一掌就如此厲害,若是拔劍已他一己之力實在難以對付。此刻,也恍然明白為何禾卿和昭慕會死……
蘇淯心里已沒有了底,即使使出全力僥幸勝過此人,也無法安然逃出這處山莊吧?
看到少年臉上的遲疑與輕微的絕望神色,西座主的臉上露出得意的笑,他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
——讓少年,不戰(zhàn),而敗。
西座主沒有給蘇淯思索的機會,趁著現(xiàn)在又連發(fā)三掌。
蘇淯微有走神,但也不至于被他區(qū)區(qū)掌風(fēng)重傷,奪過了兩掌,另外一章掌風(fēng)擦肩而過。
蘇淯這時也發(fā)現(xiàn)了,這人的掌力一掌等于旁的人的三掌,他的三掌迅速,如同一掌,也就是說別人出三掌,他等于已使出九掌,且此人對魔道之靈的掌握已到了火候……
西座主的掌風(fēng)擦過蘇淯的肩膀,夜九能明顯地看到蘇淯的肩頭沾染了一絲黑色的靈氣,那是魔道之靈。
魔道之靈的強大在于它的邪惡,若是被它所傷,它能腐蝕被傷之人身體里的靈修。輕微的沾染通過療傷的方式能洗掉身上的魔道之靈,是故這么一點魔道之靈,蘇淯并沒有放在心上。
蘇淯的反應(yīng)很快,西座主微微有些吃驚。
西座主瞇起眸,黑色的寬廣衣袖連動三下,九掌已向蘇淯連射而出。
四周突然如同狂風(fēng)大作,玄黑色的魔道之靈變幻著,朝著瀲滟絕美的少年直射而去。
連圍觀的山莊守衛(wèi)都不免有些吃驚,心道西座主玩真的了呢,這少年怕是完了。
蘇淯速度再快,一來西座主的速度迅猛掌風(fēng)凌厲,二來他還要顧及懷中的昭謝衣,怕他被掌風(fēng)傷到,于是用身體生生受了幾掌。
夜九見到蘇淯的唇角滲出一抹血痕來,心下微震,莫名替蘇淯疼上一把。
西座主雖然微吃驚蘇淯受了他幾掌還沒有重傷或者倒下,但也只是皺起眉,他沒有給蘇淯喘息的機會,毅然拔劍,絲毫不放過蘇淯,那劍光凌寒一閃,劍直直地朝著蘇淯刺去。
蘇淯心知這人意在置他死地,他想奪走他懷中的昭謝衣。
既然眼前這個男人他已經(jīng)是魔丞級別,那他仍想不遺余力地奪走昭謝衣的目的不言而喻了,他要昭謝衣做他的人丹!
任何修者入了丞者級別之后再想修至更高的境界,如果不是悟性驚人,就很難很難了。
魔丞之上是魔尊,初步估測這個人在魔丞的位置上已經(jīng)停留了二十幾年了。
如果現(xiàn)有的悟性與修為只能讓這些人停滯不前,他們就會想用其他方式來達到目的。
而昭謝衣的出現(xiàn),他們認為是桑倉為他們提供的最好的“人丹”。
夜九瞇起她美麗的眸子,那么,這也足以解釋蘇淯一路北行所見到的被人吸干內(nèi)修的尸體了。
迷失在云澗之地的修者,成了這些人的“人丹”被吸干了靈貍?cè)缓髵伿囊啊?br />
這些人太可怕也太可惡了!
夜九想到的,也是蘇淯短短一瞬所想到的。
這些人如此草菅人命,天理難容!
在西座主揮劍向蘇淯置之死地一擊的時候,蘇淯早已運起了體內(nèi)的九陰之靈。
銀白色的九陰之靈環(huán)聚蘇淯的周身,在西座主襲擊向他的那剎那化作護盾籠罩住蘇淯。
“哐”“哐”“哐”
西座主的三劍九刃全打在那九陰之靈形成的護盾之上。
他錯愕了一下,深皺起眉頭,本以為這是少年結(jié)下的結(jié)界,只要他再揮幾劍就能毀掉這個結(jié)界,可他連出九劍,那“結(jié)界”安然無恙。
西座主恍然明白,這不是結(jié)界!玄魔兩道的普通結(jié)界,丞者以上的人用內(nèi)修加之劍道能毀,但這個結(jié)界他毀不掉。
根本不是什么結(jié)界!
夜九也微皺起眉頭,若不是她如今能清楚的看到蘇淯身上的九陰之靈,她也要認為這是蘇淯結(jié)的結(jié)界了。
呆在夜九元神內(nèi)的陽燭當(dāng)然認得出來這是什么!
——這是九陰護盾,因為出現(xiàn)的情況很少,估計也沒人給它正式的命名,姑且就叫這個名字,它是九陰之靈強大到了一定程度時,結(jié)合冥道之術(shù)修煉出來的護盾。
只是若是啟用護盾,就意味著蘇淯只守不攻。
看來蘇淯也沒有打算攻,他只是想拖延時間,耗盡這個魔丞的耐心,然后等待時機攻其不備。
只是蘇淯這么做,是很傷元神的,但對蘇淯來說也沒有其他辦法,以他現(xiàn)在的修為想要對付一個魔丞還是不容易的,若能小勝,也是兩敗俱傷。
西座主發(fā)瘋似的朝著蘇淯連打出二十幾劍,蘇淯雖然微有皺眉,但也不見那護盾有裂痕。
終于,在幾十劍之后,男人失去了耐心,對著蘇淯腳下的土地蓄力一掌,一股肅殺凌然的魔道之靈從蘇淯腳下襲來——
男人的胸腔一震,發(fā)出一聲悶哼,嘴角流出一抹鮮血,可見是使出了十成的魔道之靈后,受了內(nèi)傷。
夜九瞧見少年驚世絕美的容顏上,那長眉微皺了一下,他的美目里閃過一絲微茫,終于,那股魔道之靈穿過少年足下的土地,進入那九陰護盾之中——
銀白色的九陰護盾中,充斥著一股玄黑色的魔道之靈。
夜九愣了一下,甚至屏住了呼吸,方才她清楚地看到這個魔丞使出了十成的靈力,是要置蘇淯于死地,直覺告訴她這股魔道之靈不會這么弱……
果然——
在那股玄黑的魔道之靈在九陰護盾中游歷了一個周天之后,只聽到“嘭”的一聲巨響。
九陰護盾碎裂成千萬片!
而此刻的蘇淯抱著昭謝衣,他的口中流出汩汩的鮮血。
那大口大口的鮮血,染紅少年的衣衫,少年的絕美眉目也染上痛苦之色。
不知怎么,此時的夜九只覺得一陣暈眩……她忍受不了別人傷了蘇淯,忍受不了。
而此刻,那碎裂的九陰之靈的靈氣碎片,如同有意識一般的朝著夜九的元神涌來——
如同從蘇淯身上散落出來的靈力,它們源源不斷地涌進夜九的身體。
碎片。
碎片。
九陰之靈。
九陰之靈。
在天地灰蒙的那一剎那。
夜九的意識里只剩下這兩個詞。
她恍然意識到了,這應(yīng)該是曾經(jīng)發(fā)生在她身上的事,或者說是發(fā)生在沈君夜身上的事,與“碎片”有關(guān),與“九陰之靈”有關(guān)。
事實上,這是沈君夜在徹底入魔,成為夜尊之后,在沈君夜瘋魔被四方天各部討伐之后……
在她被刑臺鞭笞,削骨剔肉,靈魂碎裂成千萬片之后……
她關(guān)于“碎片”一詞的記憶源自她的靈魂碎裂成千萬片的那一剎那,而蘇淯,她愛的蘇淯,愛她的蘇淯,幾乎是動用了周身的九陰之靈才護住了她。
這也是后來,幽冥尊者姬玄冥(蘇淯)的體內(nèi)沒有了九陰之靈的原因,因為,他將全部的九陰之靈用來給了沈君夜碎裂成千萬片的靈魂。
而之后的幽冥尊者,開始了他長達幾十年的為沈君夜“補魂”之路。
事實上,這段記憶,在夜九,或者說沈君夜的記憶里,只化作如此單薄的二個詞匯,因為她那時已是“亡魂”,碎裂成千萬片的“亡魂”,但是冥冥之中她仍記得,記得這兩個詞。
是素問塔第六日的幻境,讓她,讓夜九,對這段塵蒙的過往清晰了不少。
叢刻,天地混蒙的這一剎那,在九陰護盾的碎片入夜九體內(nèi)的這一剎那——
她的淚水噴涌而出。
這是進入素問塔六天后,第一次,她完全感受到了沈君夜的記憶,完全認識到了她就是沈君夜……只有這一刻,她感覺她是她,是沈君夜。
過去的幾日,她對沈君夜的感覺,是幻境中的少女,是幻境中的一個女孩,卻從沒有站在那就是自己的想法上。
或者每每告訴自己沈君夜就是她的時候,她的心中都感覺到一絲尷尬,而此刻,這一剎那,那種尷尬感消失了。
她終于能站在沈君夜的角度看蘇淯,站在自己的角度思考自己就是沈君夜……
去思考這六日來的幻境,那些都是她過往經(jīng)歷過的最真實的記憶,還有蘇淯的記憶。
從無辜稚子,到祗闕二子之首,從東君故里,到高處不勝寒的孤山祗闕。
一個孩子的成長,成長為強大的修者。
這不是單薄的故事,這是一段心靈的修煉,靈魂的修煉,在高處不勝寒的孤山里,她修煉出了強大的身體與靈魂,但因為一個少年的相伴,她仍飽含著對人世的柔情。
——而蘇淯的離開,似乎是沈君夜人生中第一次的受傷。
這一刻,那股傷痛從腦中直擊心臟,這一刻,混蒙之中的夜九,感受到了那一份疼痛,十五歲那年,沈君夜,一個寡言少女的那一份心疼……
他說過,一輩子陪著她,絕不離開的。
那時的沈君夜,不知他所說的一輩子,何其短,何其短。
此后,她似乎知道了師父說的那句話:男人都是會騙人的,包括蘇淯,包括她哥,包括她的師父。
而此去經(jīng)年,一晃眼,三年。
等他們再見面的時候,她又高了不少,而他仍然是當(dāng)年他離去時的樣子……無甚變化。
變的,是沈君夜再看蘇淯的眼神,不再溫柔,不再云淡風(fēng)輕,只剩下孤冷。
當(dāng)然,這些都是后話了,從蘇淯離開的那一日起,似乎是聽了葉仝的話,沈君夜就沒再期待過蘇淯能回來,所以蘇淯的歸來,對她而言,無悲無喜。
夜九的元神自發(fā)的將那些九陰護盾中的靈力吸收了。
這一刻,昏沉中的她再度感受到胸腔中的那股異動……胸腔中的靈力仿佛有了意識一般,主動地吸收起那些靈力……由蘇淯的身體里散落出來的靈力。
陽燭的靈體大口大口地吸收著這些靈力,卻沒想到九陰之靈產(chǎn)生的碎片,它吸收進靈體內(nèi),不刺激也不傷人,對此刻的靈體來說正好!它有些意外,也難掩此刻的欣喜。
按照陽燭的猜測——這應(yīng)該是蘇淯所給予沈君夜的東西,應(yīng)該是沈君夜的記憶里發(fā)生過的,所以被素問塔記錄下來了,保留至今。
陽燭滿意地舔了舔唇角,如此看來,蘇淯對它主人沈君夜的感情應(yīng)該是濃進了骨子里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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