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燭的靈體變成炙熱的赤色,它釋放九陽靈力,助夜九揮動夜玄。
天地間那股難聞的尸味充斥于夜九的鼻間,草葉飛舞,劍光寒芒。她揚劍踏地,直奔那紫黑衣袍的年輕男子。
夜九與夜玄的配合在一種默契,雖然此劍她贈與蘇淯,但此劍將她視作女主人,與她也是有情愫在。
得夜玄相助,夜九又深諳劍招,眼見那些走尸倉皇撤退。
這些走尸一撤退,必然使得夜九順勢而更進一步。
夜九又尋到一絲機會直擊那苻搖商。
有陽燭口訣相助,她的劍鋒凌厲,夜玄在手,游刃有余。
只可惜,苻搖商在被她傷過一次后,早生警覺,他長笛在手,此刻狂風大作,他吹氣長笛。
地面草葉橫飛——
笛聲掀起地面上的草葉,那些走尸在瞬間消失,苻搖商收回了他釋放在召喚物上的內修,而將那七成內修用在笛聲上。
他的笛聲很美,也很悠揚。
只是這樣的情況,再美的笛聲,即使夜九喜歡音律也無法去傾聽。
地面上朝著她襲擊而來的草葉增大了她行動的阻力。
很快她被迫踏地而起,飛向空中。
空中也有飛旋著的草葉,只是比起地面阻力較小。
因為元神消耗,飛起時尤顯得吃力,夜九悶哼一聲。
與苻搖商再交手在夜九的意料之中,初入素問塔內她遇到的第一個與她交手的人型幻象,就是苻搖商。
那時她便能猜到,此人和她有仇。
夜九想再尋機會傷到這苻搖商的真實幻影,哪怕一分也好……
時間不多了,她能預感到大半個時辰已經過去。
因為深知時間不多,夜九心中頓生慌亂,一時氣息也凌亂起來。
夜玄劍能感受到她的凌亂氣息,她的情緒能影響它的劍氣。
夜玄剛復蘇沒多久,本就“意志薄弱”,此刻夜九氣息一亂,它的靈體也燥熱起來。
夜九右手揮劍,左手連發出數掌——
陽燭見她在元神消耗至此,還如此消耗九陽之靈,不禁張大了嘴巴。
想阻止也沒多余的力氣阻止了,況且時間是真的不多了,所有的作為都不過是想過這第四十三關而已!
夜九急躁,陽燭更急躁,它的靈體都變成赤色了,再怎么消耗已是極致了,它此刻悲哀的想,若是它能幫主人將九陽之靈發揮到極致就好了……
可惜,它與她兩度結契,最好的也只能走到現在這樣。
夜九掌風與劍招并用,片刻間已閃身至苻搖商身前一丈遠……
當她呼吸一沉,想直取苻搖商的咽喉時,那人已閃身離開,她手中的夜玄堪堪劃過他的肩膀,大約是削掉了他的幾根頭發絲兒……
夜九目一沉,咬牙切齒,可見有幾分不甘。
完了完了……陽燭在心中疾呼,可能只有一刻鐘了,怎么辦!他們該怎么辦!
夜九一沉眉咬牙,運氣猛追那從她的劍尖之下逃掉的苻搖商……
笛聲未止。
此刻,幻境之中孤月高懸。
此刻,天邊飛來一群漆黑的鴉。
鴉。
夜九對鴉有特殊的記憶,因為她重生前見到的最多的就是鴉。
事實上陽燭和她都記錯時間了,此刻已經十分接近這一日的尾聲了。
而此刻,韓滄的正德殿內比他們還焦急的是韓滄太子尹寒川和晨微、晨陽他們。
晨陽低聲道:“太子,時間要到了……”
晨陽的聲音很沉,他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沙漏上。
尹寒川望著坐在八卦盤上的夜九的肉身。
心也一點點的沉下去。
應當只有須臾了……
來不及了。
他閉上美麗幽深的眸,難道真的不行嗎?他只是想讓沈君夜回來,讓這天下再度陷入戰爭之中,讓這天下的個股勢力,重新洗牌……
難道尹家再入四方天,只是他的奢求……
難道尹家就必須偏安一隅,等待著被各國踐踏的命運?
不,他不愿。
“晨陽,準備一下,我們替夜九延長時間!”尹寒川沉聲道,他美麗幽深的目里閃過一絲微茫。
“是……”晨陽出于習慣應聲說“是”,可反應過來,方意識到太子吩咐了什么。
延長時間!
素問陣根本無法給每一關延長時間,因為素問陣的時間就是日月之升,一日的時間。這一日一計的時間,是萬古至今的定律,是根本沒法更改的!
而所謂的延長時間,事實上是讓原本運行的日月時光,倒退須臾。
或者稱之為時光倒流。
且只能倒退須臾……還必須在新舊時日更替的那一剎那倒退須臾。
然而此陣勢,要消耗的不是布陣者的元神,而是布陣者的……陽壽。
“不要,殿下,請收回成命。”晨微跪地,沉著眉沉聲說道。
晨陽從未見過晨微神色冷凝,晨微一直都是溫暖和煦,笑意長掛在嘴邊的。
不得不說,晨微嚴肅起來的樣子,晨陽都有些驚愕,畢竟他的兄長都跪地了,晨陽也跟著跪地。
“快去準備!時間不多了。”
尹寒川也難得露出惱怒的神情,他很清楚自己在說什么做什么。
現在每多說一句,都是在浪費時間,都是在將夜九推向飛灰湮滅的邊緣。
飛灰湮滅……
他似乎是想過的,想過她的宿命,可是那時他一點都不擔憂,那時他擔憂的只是尹家的玄道,若是失敗了,倒是讓他這個尹家玄道集大成者有些顏面掃地……
而四十三日后,他開始擔心這個女人的死活了。
大概是每日都與她的肉身對視的緣故吧……
被尹寒川一吼,晨陽站起來去著手準備了。他想得很簡單,至少他們四方天尹家貴族和尹家輔臣晨家還保留了人神命格,幾百年的壽元,若是太子執意要啟用此陣,那就事后他將太子獻祭的陽壽,用他的補給太子……
晨陽是個能很快將事情來路,去路都想到的人。雖然還是少年年紀,但他心思縝密,做事果斷。
他知道他能想到的兄長也能想到,只是他的兄長阻止太子,恐怕另有其他緣由,他此刻來不及多想,只能著手去做……
當他快速布陣,又快速站到韓滄太子身后,看到太子走向那陣勢,割破手指,血順著手指滴落于陣勢之中……
瞬間,玄道之靈,順著那蜿蜒的陣勢盤,流入,陣勢之中的一個銀缽之中。
銀缽正對著正德殿的天窗。
天窗可見孤月一輪。
當那孤月的位置發生些小的偏離。
晨陽勾唇一笑,那笑容極淡,與熊掌晨微相比,他本不愛多笑,他此刻才意識到他如此迅速的為太子布陣,還出于一個很小的私心,那就是,夜九是他的朋友。
他本來話不多,但夜九住在小院的那幾日,他說了那么多的話……
他心里是拿她當朋友的,出于晨家對尹家的世代衷心,當初他絕對不會因為夜九是他的朋友而請求太子放棄啟動素問陣,素問陣一直以來都是計劃里的必然。但出于夜九是他的朋友,出于小小的私心,他會用這樣沉默的方式,為她尋找一線生機。
韓滄太子在扭轉了一刻鐘的流光后,臉色蒼白如紙,他一收手,整個人便有些暈眩,站都站不穩了……
晨陽連忙上前去扶住他。
“晨陽……”他低聲喚他的名字。
“太子……您別說話,休息一會兒……”晨陽擔憂道。
晨微走過來,急忙為尹寒川把脈,他一臉焦急,那張愛笑的臉,始終緊繃著。
尹寒川望著晨微,笑道:“十年……”
晨微一震,連晨陽也猛地望向尹寒川。
韓滄太子所說的十年,是指他用十年壽命換了這一刻的時光流轉,為夜九尋找那一線生機。
“她是死是活,全然不知,即便是給她一刻鐘,她也未必能過啊……殿下又何苦!”晨微低吼道,眼里全是痛色。
晨微至始至終擔憂在乎的,只有韓滄太子的身體。
晨風習武,故留在邊疆保家衛國,晨陽習雜,各門各派都略知一二。
而他主習醫,從小得到的教導就是,殿下的身體,便是尹家的江山社稷。是故,方才他才一反以往乖順之態,不顧殿下怒火,跪地阻止。
明知無用,卻又不得不為。
晨微立刻開方熬藥。
這引陣的十滴血,比得上尋常人的半盆子血水……
晨微寫完藥方,揉了揉眉心,親自去熬藥。
尹寒川躺在殿中的小榻上,晨微將藥熬上了,此刻只取了以往安置的藥丸給尹寒川服下。
尹寒川一直望著夜九的方向,一刻鐘很快,他希望能看到轉機。
夜九,沈君夜,你可別讓我失望。
事實上殿中的三個人都不知能否會有轉機,因為這樣的機會非常微茫,但卻又希冀著能有。
素問塔內,漆黑的天際。
夜九在奮力嘗試用虛招,找機會刺苻搖商五次后,終于有些意志動搖了……
她本來是個意志堅定的人……
此刻,卻因為奮戰了一整日后,因為靈魂極度的疲憊,加上元神消耗過猛,真的有些動搖了……
就在夜九準備嘗試最后一次虛招探路,實招過路的時候……
突然間,陽燭大吼一聲:“我隱約記得……他,他好像被主人你弄斷過一條手臂……”
陽燭說隱約記得,那是因為沈君夜在那一戰將苻搖商傷了一手后,陽燭就陷入了消亡之中,失去了記憶。
其實消亡是個過程,如同沉寂了一般,它能聽到沈君夜死前的一些聲音,但那并不是它的記憶。直到沈君夜完全死亡后,陽燭才會徹底的消亡,再在漫長的歲月里等待,等待下一個九陽之靈達到極盛的主人出現……再復蘇。
手臂……
這個提示,讓夜九微微瞇起眸。
她很快望向苻搖商,目光就落在他的手臂上。
吹笛,他的笛是橫笛,有一只手在前,一只手在后。
夜九只看了須臾,如果沒猜錯應該是苻搖商的右手。
那只在外的手……
他左手在橫笛前,正護著心臟的位置,她刺他胸口兩次,刺他咽喉三次,都是鎩羽而歸,他的左手護著的是心臟,所以不可能是左手,那應該是右手了……
此刻,夜九騰地而起。
再度,御劍而飛。
此刻,她的目標是他的右手。
不是心臟,不是咽喉。
光……劃破漆黑,劃破紫袍。
血……飛濺而出,伴隨著笛聲的停止。
她看到一條斷臂飛向數丈外……
她的腦海里閃過同樣的畫面。
只是那腦海深處的畫面,伴隨著那個男人的慘叫,那樣痛苦的哀嚎……
而幻境之中,一點聲音也無。
幻象就這么消失在她的眼前。
素問塔的第四十三天在血腥之中結束了。
而她的腦海里,仍舊是那個男人斷臂的樣子,耳邊……還依稀聽到他的慘叫與咒罵。
她想起了他的那雙眼睛,很美的眼睛,絕對不輸于第一美人搖光,和她心底的情郎蘇淯。
她似乎這時才想起,蘇淯和苻家兩兄妹是有血緣的。
狐狩多以美貌聞名,如此一想,果然如此。
她可以猜測,他這雙含恨的美目,在她,或者該說在沈君夜的記憶里應該存在了很久很久,直到沈君夜的記憶徹底消失……
她此刻方知什么叫恨,什么叫別人恨自己。
那時她只知她恨害死了二姐的所有人,她恨那些不作為的人,她恨……
卻不知被人恨著,也是如此讓她不舒坦。
她敢肯定,這個人一定會恨她很久很久……
那雙眸子,多少個午夜夢回,浮現在她的腦海里,揮之不去、避之不及,他就那么硬生生地在記憶里占據了一席之地……
她殺過千百萬個敵國的兵,她記不清了,卻唯獨記得,砍掉一個男人右手的那一剎那,那一個瞬間。
甚至,那噴涌的血,飛至數丈遠的斷臂,她都能記得清清楚楚……
沒有感覺罪孽,卻又勝似罪孽的感覺,這樣的感覺,讓沈君夜不舒坦了很久,而現在,夜九繼承了這樣的感覺……
彼時沈君夜不懂,一個孤傲的天潢貴胄,被人砍斷了一只手臂的羞辱,不如讓他戰死沙場,享受生榮死哀……此時的夜九,模模糊糊的明白了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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