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本是擺放著十來座大盆栽的,悉數被阿弱用腰刀劈倒,枝葉藤蔓七零八落,陶盆碎片和泥土滿院都是,可憐的小童子一趟一趟將庭中損毀的東西搬運出去。
身為罪魁禍首的阿弱卻是若無其事,自顧自坐在地上,敞開了吃燒雞。
伯初從小便對雞肉執念很深,遠遠看著阿弱,饞得直吞口水,朝她靠近,嘀咕著:“此乃上品,上品啊!
阿弱因耽于燒雞的美味,第一問便讓給素涓來問。
“二位姑娘想問什么,小生都是會一一解答,分文不收的,”伯初扶起阿弱身旁殘存的一盆的藤草,滿臉癡相,“只是這雞肉能否分…”
阿弱撕下一塊肉,揚了揚,在伯初渴望的目光中,強塞到了素涓嘴里。
“你可聽說過血龍葵?”素涓粗嚼幾口肉,含在嘴里問到。
伯初聞言,身子明顯一縮,雙臂護住了身前的盆栽。素涓阿弱皆盯著包紙里的肉,并未注意到他的細微動作。
在迫切的逼問下,伯初面露難色,回以訕訕的微笑:“二位姑娘不妨猜一猜小生聽沒聽過!
“你再磨嘰!”阿弱舉起吃剩的雞腿骨頭威嚇到。
伯初下意識去擋,倉促道出的話里有幾分為難:“小生是聽說過的。”
伯初懷里護的這盆葉脈金黃的藤草,恰恰正是素涓要尋的血龍葵。此物極為稀有,偌大的浮觴山里攏共只有五株,被他辛苦移植在此。庭院里其余的四株,皆為阿弱所毀,僅剩最后這株獨苗,實在舍不得拱手讓人。
“那血龍葵長什么樣子?”阿弱在吃肉的間隙幽幽一問,目光中流轉著悍匪的貪婪。
伯初只覺著背脊發涼,遂起身抱著陶盆,放在遠離兩位強盜的窗邊。
心雖慌亂無比,卻還故作鎮定,閉著眼瞎說起來:“嗯…顧名思義,血龍葵一定是花瓣鮮紅得像血一樣。然后藤蔓像滄海蛟龍攪起的浪濤一般,此藥草勢必有參天的長勢,多半生在山澗河床之地!
“好,我記下了!毙∠晒脴O認真的聽完他編的瞎話。
恰在這時,童子收拾完陶片回來,見著置放在窗邊的陶盆,生怕一陣大風把它刮倒。
“先生,徒兒以為,這株血龍葵還是放在院子里穩當一些。”
伯初登時驚懼萬分,猛朝著童子使眼色。童子會意卻為時已晚,伯初甫回過頭來,對上的是兩雙冷漠無情的眼神。
伯初自是無地喊冤,這一天下來的虧損委實太大。先是清晨面館的賠償,再是庭中擺設和含辛茹苦培育的藥材,就連最后的血龍葵也難逃一劫。
望著被白衣小仙姑牢牢抱住的金黃藤草,他的心在汩汩的淌血。
悍匪頭子阿弱吃的燒雞已經接近尾聲,伯初按住咕嚕嚕叫喚的肚子,抬頭長望著夜空,生無可戀靠坐在檐柱旁。
阿弱拿起包紙里最后一塊雞胸肉問到:“你有沒有聽說過一頭叫青骸的兇獸?”
“聽說過的吧…”他氣若游絲的回應。
“你如果答得好,這塊肉,我就賞你了!
仿佛困在黑霧中看到了光,仿佛久旱的山野落了場潤澤的雨,伯初聞聲翻身立起,殷切的點頭,調動關于青骸的所有記憶:
“每隔三個甲子年,沐水之中的荒古兇獸青骸,由大南;厮荩芜舊窟,”旋即閉眼掐指,“推算時間,還有兩年,便正好是青骸的歸期!
“兩年…”
阿弱輕輕頷首,一邊琢磨著如何對付青骸,一邊輕車熟路的把最后一塊肉放進了自己的嘴里。
待咽下去才反應過來,這塊肉本該是伯初的酬勞。
伯初的五官緊皺到一起,別過臉去,扶著檐柱欲哭無淚。
阿弱十分自責看著他,拍拍他的背,說著體恤寬慰的話,在聊表歉意的同時,將手中沾染的油漬在他的衣服上擦凈。
今天日子想來極好,既不費吹灰之力的尋到了血龍葵,又打探到青骸的線索,可謂是收獲頗豐的一天。
阿弱領著素涓正要告辭,伯初卻擋在柴扉前,大有留客的想法。
“天色已晚,夜路多兇險,兩位姑娘不如就在寒舍歇下,”阿弱剛想嚴詞拒絕,卻在伯初接下來的話里喪失了抵抗,“我家徒兒極善烹菜,小生這就讓他做幾個小菜給你們嘗嘗。”
按照阿弱往日的食量,區區一只雞是只夠塞牙縫的,索性就賣他一個面子。
竹桌擺在庭中,五六個菜不多時便悉數上了桌。
童子的烹飪手藝雖較素涓遜色一些,但貴在食材新鮮稀奇,阿弱并不挑剔,是以吃得極好。
飯過三巡,伯初停下筷箸,目光落在阿弱身上。
“小生心中一直有一個疑惑,就是當時在面館,為何姑娘會第一眼見到小生,便知小生家住譙明,莫非…”
前一刻還鎮定咀嚼的阿弱驀然僵住,心噗噗跳著,手掌沁出冷汗。
“莫非姑娘對小生有所耳聞,早已芳心暗許?”
阿弱一時不知如何應對,慌忙看向素涓求救。三年相處,默契自然是有的,素涓立刻幫她岔開話題。
“知君的容貌生得俊俏清新,家中可有婚配?”
伯初長嘆了一口氣,眼中閃過重揭傷疤酸楚。
“有的,有一紙父母之言的婚約。聽說對方是西荒蠻族之地的粗鄙女子,面貌必是丑陋至極!
阿弱的呼吸聲加重了幾分,并未打斷這貌似和她毫無關聯的對話。
“…天道不公,想小生這朵鮮花,怎么就插到了牛糞上!”話到激動時,伯初敲打著桌板,以示抗議。
素涓有種大事不妙的預感,伸手在桌下安撫著阿弱,朝著她動動唇,口型是消氣。
阿弱甚至不怎么搭理她,只顧埋頭吃飯。
今夜伯初難得有興致,繼續說著,甚至直言不諱自己將來的打算:“婚約是父親定下的,不可違背,待過了門,小生非休了她不可!”
這時,阿弱打的一個極響的飽嗝中斷了這次談話,她緩緩放下碗筷,伸了個長長的懶腰。
“知君大人,是這樣的,小女子患了一種難以啟齒的怪癥。到了夜里,控制不住自己,不砸東西就渾身不自在,您多擔待些!
話音未落,竹桌被掀翻,盛菜的盆碟四處飛。阿弱利落起身,一手一把腰刀劈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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