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
元軍浩蕩大軍仍是分成水陸兩路，在黎明時分大舉攻城。
孔元心中焦急，已經(jīng)顧不得攻城的損失了。若是阿里海牙被滅，征宋大軍的局勢將會徹底改變。
宋朝已經(jīng)瀕臨滅亡，伯顏都元帥和他，都絕不愿意再看到宋朝重新崛起。
以前宋朝只有雷州之地，便是發(fā)展起來，勢力也有限�？扇粽f廣西淪入宋朝之手，那情形可就大大不同了。宋朝只需在廣西招兵買馬，屆時國內(nèi)各股義軍紛紛投奔廣西，他們想要再滅宋，不知道要多費多少精力。
在孔元出征之前，伯顏就對他下死命令，務(wù)必要以最快速度取下梧州，援助阿里海牙。
只有將宋朝的發(fā)展之地牢牢扼制住，宋朝才永遠(yuǎn)沒有翻盤的希望。
鼓聲才響，元軍軍陣前便有足足十多個軍陣浩蕩向著城墻攻去。
水寨那邊，戰(zhàn)船上投石車也不斷將石頭拋向水寨。
又是廝殺。
戰(zhàn)到這刻，雙方都已經(jīng)沒有太多的法子，為非強(qiáng)攻、死守。
完顏章在城墻上不斷說著煽動人心的話，鼓舞士氣。
他不擔(dān)心麾下的女真兒郎會喪失戰(zhàn)意，但是，那些幫忙的百姓卻未必會有和元軍決死的心。他只能以國家、民族大義不斷地鼓舞他們。
這日元軍的攻勢較之前日更為兇猛，才到下午，城頭上的兵力便已捉襟見肘。
在秦寒的授意下，完顏章將青龍、白虎兩寨的士卒全數(shù)調(diào)到城墻上，全力進(jìn)行抵擋。
青龍、白虎兩寨淪為虛設(shè)。
水寨那頭雖有五千兵卒鎮(zhèn)守，但元軍戰(zhàn)船不斷拔出木樁，也是離著水寨越來越近。
數(shù)不清的將士浴血，連完顏章手下的副將都折損近半。
到黃昏時，元軍還是未能攻上城頭，又自退去。但城頭上，已不知道躺著多少宋軍和百姓的尸體。
沒有人歡呼，沒有人鼓舞，都是沉默，極為默然地看著元軍退走。
城頭上的氣氛極為沉悶。
后來經(jīng)過清點，抗元軍近萬人，除去水寨還剩余四千人外，城頭這里，僅僅只剩下千余士卒。
誰都能夠看得出來，梧州城要守不住了。
這夜，無數(shù)的梧州百姓離城而去。完顏章沒有鼓動他們出城，但也沒有阻止。
眼下元軍破城在即，要是強(qiáng)行將這些百姓留在城內(nèi)，只會引起他們的反抗。
秦寒不見蹤影。
完顏章親自守在城頭上，對周圍滿是疲憊的女真將士們道“兒郎們，可想故鄉(xiāng)”
沒有人答話，卻有極多人默默淌淚。
身處異鄉(xiāng)，誰不想家
可眼下，卻也不知道他們遠(yuǎn)在北方的家如何了。更不知，他們的嘩變，是否已經(jīng)讓得元朝皇帝震怒，遷怒于他們的家人。但是完顏將軍說，他們?yōu)樵鲬?zhàn)，只是錦上添花，女真難以再度興盛，而為宋朝作戰(zhàn)，才是雪中送炭，若是宋朝能夠復(fù)國，
女真族將會再有興盛的機(jī)會。
完顏章沒有痛罵那些垂淚的士卒，只是又道“兒郎們可愿意隨本將軍為女真付出性命”
“愿意”
“愿意”
“女真萬歲”
無數(shù)士卒哽咽著大喊。
女真以前那么強(qiáng)悍，他們都有著女真兒郎的血性和驕傲。只要女真能夠強(qiáng)大，族人能夠幸福，付出這條命又算得什么
完顏章的眼眶也紅了，大喝道“擋住元軍為我女真求得生機(jī)”
“女真”
“女真”
這夜，一聲聲呼喊先是在城頭上響徹，然后，又在水寨中震響。
深夜時，元軍再派奇兵趁夜奪城、奪水寨，皆被奮勇的女真士卒殺退。
城頭僅剩三百余人。
完顏章又連夜從水寨調(diào)來兩千人。
或許等到天亮?xí)r，梧州城就真的守不住了。這里雖然天塹可依，但雙方的兵力相差實在太大了。
這夜，城墻、水寨的女真將士多數(shù)徹夜未眠。
或許這將是他們此生最后能看到的夜色。這片天地，顯得是那般的美妙絕倫，讓人不舍。
但他們沒得選擇。
連完顏將軍都愿為女真的未來赴死，他們不過區(qū)區(qū)士卒，豈敢茍活
多么希望這個夜晚永遠(yuǎn)不要過去啊
但人抓不住時光的流逝。
天色，終究還是緩緩亮了。
這是第四日。
好美的晨曦，好美的山霧。這是和北方截然不用的景象，但在許多女真士卒眼中，這就仿佛是北方的冰天雪地。
那冰雪覆蓋的大川，那黃草翩翩的草地。只可惜，再也見不到那成群的牛羊。
霧氣漸漸散去時，元軍大軍從濃霧中走出來了，軍陣依舊齊整。軍陣上方凝聚著肅然的殺氣。
完顏章親自斬殺自己的戰(zhàn)馬，將戰(zhàn)馬的頭顱放在城頭上，對著馬頭跪拜下去。
城墻上的將士接連跪下，泣不成聲。
女真當(dāng)年的強(qiáng)盛，成就了他們，卻也毀了他們。若是不成立金朝，或許他們還是草地上自由自在的牧民。
元軍的戰(zhàn)鼓響了。
整齊的踏步聲和噪雜的鐵甲撞擊聲在城外響起。
完顏章忽地站起身，舉起狼牙棒大聲喝道“女真萬歲”
昨夜，秦寒率著數(shù)十士卒守在城頭，不知道費盡多少口舌，才將這些百姓留下來。
水寨處，元軍戰(zhàn)船逼近到水寨前數(shù)十米處，被鐵索攔住，以箭矢在和水寨上的士卒對射。
沉默十余秒，完顏章走回到秦寒旁邊，嘆息道“這兩日你收集陣亡將士的甲胄服飾，就是為這個”
完顏章驚訝跑到城墻里側(cè)，向著城下看去，怔在當(dāng)場。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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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shù)士卒跟著高呼。
“傳令，擊鼓”
完顏章看到他，頗為詫異道“你怎么沒有離開”
這些城下的“士卒”，根本不是真正的士卒，而是梧州城內(nèi)的百姓。
“邊界”
“皇上來了”
蒼涼的鼓聲在城頭上響起。
他們不懂沖殺，但搖旗吶喊還是會的。
完顏章疑惑，又看向城下，臉上的驚喜又漸漸凝固。
秦寒在這個時刻，終于出現(xiàn)在城頭上。
到正午時，便有許多的元軍士卒殺到城頭上了。
完顏章滿是喜色地看向秦寒。
完顏章又問“皇上他們現(xiàn)在如何了”
城下的士卒雖多，但他們根本沒有任何陣形，空有喊聲，也并無多少殺氣。這看起來根本就不像是士卒。
完顏章握著狼牙棒的手微微發(fā)抖，心中看不到任何希望。
秦寒輕輕點頭，“實則虛之，虛則實之。只希望元軍統(tǒng)帥不穿吧”
這不是援軍。
秦寒是拿他們女真的命運在賭，但是，這也是在給他們機(jī)會。
秦寒淡漠道“時間還沒有到�！�
完顏章握緊了拳頭，在這刻忽有想打秦寒的沖動，但他硬生生忍住了，喝道“擊鼓”
秦寒道“皇上他們已經(jīng)將阿里海牙逼出荔浦，現(xiàn)在追著阿里海牙的殘軍，已到梧州邊界，正在和阿里海牙的殘軍廝殺。”
秦寒只是輕輕搖頭，“守不住也得守，不然南宋便亡了。然后，你女真族，也得亡�！�
但秦寒只是搖頭。
“殺呀”
一個個女真士卒戰(zhàn)死在這異國他鄉(xiāng)，僅僅為著趙洞庭能夠兌現(xiàn)他的諾言，在復(fù)國之時，讓女真能夠擁有生存之地。
城西頭，連綿的梧州百姓還在拖家?guī)Э谙蛑峭馀苋ァ?br />
城下，還有無數(shù)的元軍士兵順著云梯在往城頭上攀爬。
有士卒將敵軍的尸體都當(dāng)成武器拋了下去。
他們各自有著顧慮，不想和梧州這座城共同覆滅。
“殺呀”
城下大街上，竟是有數(shù)千士卒高舉著各色旗幟向著城頭上殺來。有殿前司禁衛(wèi)軍旗，有侍衛(wèi)親軍旗，有興旗，還有神丐軍旗。而在最前頭，是代表趙洞庭的金龍旗。
廝殺起時，女真將士在城頭的悲壯，卻并沒有被多少人見證。
可就在這時，從城內(nèi)，忽然響起喊殺聲。
鼓聲響又如何，以此時城頭僅剩不過區(qū)區(qū)千余的兵力，便是再高的士氣，也不可能守得住梧州城。
完顏章悵然失笑，“邊界到這梧州城應(yīng)該最起碼還需兩日的路程吧，可我們，已經(jīng)守不住兩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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