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外。
齋藤一苦澀的盯著這座普普通通的料亭,沖進去緝拿當然不可能的,但如果就這樣灰溜溜回去報道,不但局中法度不容,齋藤一自己也絕不允許如此怯懦。
“隊長,沖進去把那個劊子手抓出來吧,雖然他疑似劍圣大人的弟子,但劍圣早已亡故多年……”
“劍圣就在里面。”齋藤一面色凝重的指了指小店,“那個經(jīng)常咳嗽的中年老板就是他本人,絕不會錯的!近藤局長和土方副局都知道這件事,沖田隊長甚至與劍圣交手一招,不過……慘敗!”
如果不是齋藤一為人嚴謹威望甚高,且平日里從不開玩笑,眾人一定以為這番話是不愿再面對那個兇殘的對手。由于芹澤鴨的影響,新選組有很多人光顧過這家料亭,不過他們怎么也無法相信里面的病鬼老板就是那個神鬼皆殺的劍圣!
“劍、劍圣……劍圣給我端過菜?”“太郎,我對店老板有沒有過任何不敬?”“沒有,但你醉酒時曾調(diào)戲過老板娘。”“怎、怎么辦……啊!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們也干過這種事吧!”“哼,蠢貨,如果劍圣大人在意,你們早不知死過多少次了!”……
“好了!此事決不能外傳!”齋藤一掃視了一眼竊竊私語的眾人,冷森森的威脅道:“記住,如果讓我查到誰敢私下吐露這件事,我齋藤一必親手斬之!”
“齋藤隊長,我們撤吧……”一個隊士小聲勸到:“沖進去豈不是送死?”他的話代表了幾乎所有人的心聲,打是不可能打的,畢竟勇敢和送死是兩回事。
“讓我去吧”,鈴木左衛(wèi)門越眾而出,“當初在下與劍圣大人有過一面之緣,想來也不會忘了我這位故人,而且……”他輕生說道:“劍圣大人并非諸位想象那般殘忍好殺。”
新選組的隊士們?nèi)滩蛔》朔籽郏恼f你這句話跟我們說沒用的,你得去江戶跟幕府那些大人物說,看看他們同不同意你的說法……
“一面之緣?”齋藤一詫異的看著鈴木,一向被認為是新選組中為數(shù)不少的“關(guān)系戶”,沒想到竟然還有如此經(jīng)歷。
“嗯,當初在下冒充劍圣大人攔路劫掠商隊,被化裝成浪人的劍圣捉住,不但沒有被殺反而被劍圣賜予了很多物資糧食,救了不少女人孩子。”鈴木有些驕傲的說道,不只為自己,更是為了替心中偶像正名。
“鈴木桑,現(xiàn)在可不是吹牛的時候,此事關(guān)系到新選組乃至京都的安危!”齋藤一本能的覺得眼前之人在撒謊,為了謀求上位,這些來自全日本的浪人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來,如果不是局內(nèi)法度森嚴,外加一眾高層武力震懾,恐怕對京都造成的傷害不比倒幕反賊少。
“齋藤隊長,請相信我一次,如果引起劍圣大人反感,我愿當場切腹謝罪。”鈴木鄭重的對齋藤一行禮。
這已經(jīng)不是切腹的事了……齋藤一暗暗嘆息,略一思索,開口道:“鈴木桑,以你對劍圣的了解,你與我一起拜訪,那位大人會介意嗎?”
無論如何自己也是這件事的直接負責人,怎能讓下屬承擔所有風險?何況單憑一個普通隊士前去打探也太過兒戲,以沖田的遭遇來看,想來如果自己持禮甚恭,像劍圣這種人物應該不會找自己的麻煩吧……
劍心被裹得嚴嚴實實躺在榻上昏睡,他的傷勢如果換做普通大夫一定會束手無策,骨折之類的外傷還算容易,但內(nèi)臟損傷這種麻煩事就不知如何是好了。
但世間緣分之奇妙就在于此,劍心學會了空山一葉的招式,空山一葉救了劍心。只有空山一葉最了解這招劍術(shù)對身體的傷害,也只有他才清楚如何治好這種傷勢不讓身體留下后遺癥。
空山一葉凈了凈手對一旁擔憂的二女道:“沒事了,讓這小子在這里養(yǎng)傷吧,店里還可多一個勞力,霧子,把一樓的雜物間收拾一下留給這小子。”
“夫君,不如就讓劍心在樓上吧,我們可搬下去,他……”“他腿腳移動不便,上下樓梯會使他病情加重,我是在關(guān)心這小子,不要再說,就這樣決定了。”
佐奈翻了翻白眼,你空山大人什么時候變得如此體貼了,還不是嫌棄劍心會打擾到自己,不過佐奈沒有試圖再勸,空山一葉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總之為劍心布置的舒適一些也便罷了——在她心中,劍心仍然是那個需要保護的孩子,而不是人人聞之色變的劊子手。
“在下齋藤一/鈴木左衛(wèi)門,深夜冒昧來訪,打擾之處請主家萬分原諒。”
樓下,齋藤一清晰而又恭謹?shù)穆曇魝鱽恚麤]有報出新選組的名頭,而是以私人名義拜訪,就是為了不至于讓空山一葉產(chǎn)生不必要的誤會。
空山一葉皺了皺眉,剛想讓出聲讓兩人滾蛋,卻被佐奈輕輕攔住,勸慰道:“夫君,他們一定是為了劍心而來,雖然攝于你的名聲不敢硬闖,但總歸是要有個交代的。”
“唔……讓他們見一下這蠢小子也好,我也有些話讓他們轉(zhuǎn)達。”
齋藤一和鈴木左衛(wèi)門在玄關(guān)脫掉鞋子,隨著霧子上樓,進入房間第一眼便看到渾身纏滿繃帶的劍心,出現(xiàn)在齋藤心中第一個念頭就是:原來那一招并非可以隨意使用的啊!一定是了,身為凡人怎么可能輕易揮出那樣不屬于凡世的一劍!
與齋藤一的冷靜不同,鈴木左衛(wèi)門一下?lián)涞乖诳丈揭蝗~面前,有些哽咽的說道:“劍圣大人,您……還記得我嗎?十年前,甲斐山中,在下還曾不自量力的冒充過您。”
聽到這話,空山一葉驚訝的打量著這位兩鬢斑白的中年武士,“哦!是你啊,想不到這么多年你竟然還活著。”
已經(jīng)十年了,這張熟悉的老面孔不禁讓他沉浸在回憶中,說起來,如果不是眼前這家伙自己也許不會暴露身份,早已潛入長州藩隱居了。這樣也就不可能在山中遇到霧子母女、遇到比古,或許自己現(xiàn)在還孤獨的待在某個不知名的小村子里以習劍為樂呢。
氣氛一時陷入沉靜,誰也不敢打斷空山一葉的思緒,佐奈見狀,只能做起身為大婦的責任,輕聲問道:“兩位是新選組的成員吧,此行可是為了他?”佐奈指了指仍舊處于昏迷中的劍心,她有意的沒有吐露劍心的名字。
“啊……嗯……嗨!是的,夫人,其實此人正是最近在京都掀起腥風血雨的劊子手,不如劍圣大人與他,是、是師徒嗎?”鈴木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問道。
空山一葉從回憶中醒來,隨意說道:“鈴木嗎?”“嗨,劍圣大人請吩咐。”
“這小子并非我的弟子,但亦是故人之后,你回去跟近藤勇或者松平容保說,只要他在店里一天,你們最好不要來打擾,嗯,就說是我空山一葉說的。”
“額……好,在下定會轉(zhuǎn)達,劍圣大人,我聽說您的弟子桂小五郎最近也來到京都,活動甚是頻繁……”
小五郎也在京都?十年不見,看來這家伙依然在繼續(xù)他的造反大業(yè)啊!
空山一葉擺擺手打斷道:“我無意卷入這些俗事中,你們也不必擔心我會參與,如果我想推翻幕府,這些年也不會安心開店平淡度日了。另外,小五郎如果死在你們手里算他自己學藝不精,我心情好時不會找你們麻煩,這小子也一樣。”
如果趕上您心情不好怎么辦?鈴木心中嘀咕,但一臉恭敬的行禮道:“大人放心,在下必然會傳達您的意思的。”
“那個鈴木,我記得當初你深恨幕府殘暴,甚至不惜放棄武士身份當起了山賊,怎么現(xiàn)在卻甘愿為幕府做事?”聽到空山一葉的疑問,鈴木左衛(wèi)門慘笑一聲,“被殺光了,我的家人和伙伴們。”“被誰?”
鈴木壓抑住悲痛,緩緩回憶道:“那天我正巧下山采買食物,回到寨子里才發(fā)現(xiàn)所有人都被殺死,不管是婦女還是孩子,統(tǒng)統(tǒng)被殺……一百多人……他們是畜生!一路打探,最終才得知是一伙以劫掠為生的浪人。我獨自追殺他們,受了很重的傷勢,養(yǎng)好傷再次尋到他們的蹤跡時,發(fā)現(xiàn)這群畜生竟然加入了一個土佐藩主導的倒幕隊伍中,成為人人尊敬的……倒幕志士!”鈴木咬著牙說完最后四個字,再也忍受不住,當場涕淚橫流。
亂世之中,幾乎每個能活到中年的浪人都有一番難以啟齒的痛苦經(jīng)歷,這么多年,他獨自背負種種悲慘,從未向任何人傾訴,直到今天才徹底發(fā)泄出來,以至于完全無法控制住情緒。
“這樣啊……”空山一葉溫和的拍了拍鈴木的肩膀,“你我算是有緣,以后來本店,一律贈送精美下酒小菜一份,好好活著吧,這個世界上我認識的人已經(jīng)不多了,死一個便少一個。”
齋藤一從始至終沒有發(fā)言,只是安靜的低頭旁聽,對空山一葉的印象也大為改觀,如果不知以往所作所為,眼前之人哪里是什么“殺神”“修羅”?雖然前幾句話說得很是霸氣,但本質(zhì)也是一個溫和且講道理的人嘛!
待二人恭敬拜別,空山一葉轉(zhuǎn)頭對著劍心淡淡說道:“小子,疼就不要硬抗,醒就不要裝睡,笨蛋就是笨蛋,長大了也不會變聰明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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