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整個歸子山被淡青色的結界籠罩，山下妖獸隱匿在黑暗里，間或有色彩各異的眼睛閃現。

    烏云聚攏，又下起雨來。木葉蕭索，天地凄清。

    靜香捧了宣紙，將紙傘收了，立在雕花門邊，抬手輕叩。

    “進。”韓凌煙清冷的聲音響起。

    靜香推開門，一抹幻影正從室內稀薄的空氣中消散，只來得及看見一個高冠博帶的模糊影子。靜香垂目，將宣紙放在書案上，拿起旁邊的紫臺墨，研磨起來。

    “我自己來，你出去吧。”韓凌煙道，從榻上起身，走到桌旁。

    仍舊是清麗無雙的容顏，歲月仿佛沒有在她臉上留下痕跡。世人都說多情人易老。她是不是太過無情，所以喜怒不形于色的臉才不會生長皺紋？

    靜香看了她一眼，道：“是。”將紫臺墨放回玉硯，退了出去。

    今日是十五，七月十五。每年的這一天于翠綃峰都是特殊的，靜香隱隱知道這與某個人有關。韓凌煙會閉關一整天，然后夜晚在宣紙上描摹出那個人的模樣。第二日，那些帶了情感的宣紙都會被銷毀，化作縷縷青煙，彌散在寒煙閣上空。

    靜香站在檐下，呆了一會，方才拿了仍舊滴水的紙傘，沒入雨夜中。

    無情最逍遙。可道是無情卻有情……世間最讓人斷腸的，是得不到回報的長情。

    夜雨逐漸瓢潑，雨水被綠蘿館上方濃密的綠植過濾，化作點點雨珠從蒼翠的葉子上滑落，像水晶做的珠串。

    一青一紫兩個身影站在巨大的芭蕉葉下，青衣人手持白色素紗做的燈籠，淡淡螢火似的光照在兩人臉上。青衣的是翠綃峰弟子趙曉清，紫衣的卻是楚天心。

    “明日就是進階比試，需不需要我做些手腳，讓碧城那賤人好看？”趙曉清道，語氣刻意壓低了。

    楚天心眉頭微微一皺，道：“碧城？”

    見她神色迷茫，趙曉清提醒道：“上次進階比試那賤人讓你難堪，后來你跟我說一定要報這個仇。而且……”

    趙曉清聲音又壓低了幾分，楚天心不得不將頭湊近她才能聽清：“她身上有冥魔氣，我跟劉師姐都見過。”

    楚天心身體不可控制地顫了下，不知為何心底生出恐懼之意，想了想搖頭道：“我不記得跟這個叫做碧城的有何恩怨。另外，修煉魔族功法是本派禁忌，沒有確鑿的證據不要亂說。時候不早了，你若沒有其他事，我便回朝陽峰去了。”

    趙曉清訝然，總覺得楚天心此次下山歷練回來后與往日有些不同，除了喉嚨受了傷，聲音沙啞了外，似乎還忘記了某些事情。

    楚天心的身影消失在雨幕里。趙曉清想了想，走出芭蕉樹的陰影，施了個避水咒，朝點蒼峰的方向飛去。

    進階比試那日碧城起得很早，在自己的小院子里練了套劍法，出了身汗，便坐在石桌旁發呆，青燕走進來都不曾發覺。

    青燕咳嗽了聲，碧城方才驚醒，站起身，喚了聲“師姐”。

    “愣什么神呢？”青燕笑問，將一個古樸可愛的食盒放到她面前。

    碧城搖頭：“想起了高唐師兄。”

    自從回來后，她不再去小竹林練劍，怕睹物思人，更怕每一縷山風都帶著那個少年的味道。

    青燕看她一眼，嘆息：“人死不能復生。我與高唐雖然相交不深，但以他的為人，必定不希望看到你為他神傷。”

    “那些死去的人，總應該被記住的。”碧城伸手撫摸流蘇劍穗，感傷道。

    見她神色落寞，青燕轉移話題，將一碟釀蜜藕從食盒中端出，道：“吃早飯吧，這是洛師兄特地囑咐我給你送來的。”

    碧城聞言將目光從劍穗上移開，看向那碟粉嫩的蜜藕，道：“洛師兄讓你送來的？”

    青燕點頭，看她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長。碧城避開她的目光，道：“師姐也沒有吃早飯吧，不如一起。”

    青燕笑道：“這蜜藕和金絲肉包都是一人的份，可沒有我的。”

    碧城執了銀箸，聞言略有些不好意思。青燕輕笑，道：“你也別太感謝洛師兄，他這是先做好人，再做壞人。”

    碧城不知何意，看向她。

    青燕道：“今日的進階比試，洛師兄不想讓你參加。”

    碧城本想問緣由，一口蜜藕下肚，甜絲絲地浸到心里，轉而點了點頭，道：“那就不參加。可以去看嗎？”

    “自然可以。”青燕點頭，“你慢慢吃，今早我要去趟芳華林，就不在這里耽擱了。”

    碧城與她道別，將蜜藕與金絲肉包全數吃下肚，收拾了碟子拿到水池旁清洗。

    在院中又閑呆了半日，碧城悠然朝點蒼峰走。等走到比試場地，時間已近中午，上午的比武接近尾聲。

    碧城站在人群中，一身青衣并不惹眼。抬眸看去，果然在明尊高座下看到想看的人。洛卿塵白衣瀟灑，出塵絕世。蘇淺站在他身邊，也是一身暗光流轉的素綃白裙，美麗無雙。

    最后一場比試以朝陽峰勝過飛雪峰結束。金烏鳴起，宣告上午的會武結束。

    明尊起身，淡金色的袍子在陽光下閃著光芒。飛花流眾人肅穆，皆望向高臺之上。

    “今年的進階比試與往日有些不同，明日決出八強后我將開啟九天闕，卿塵和蘇淺帶領八強弟子進入。最后到達第九重的弟子勝出，可拜入我門下。”

    此話用了傳音之術，每個飛花流弟子聽在耳中如同明尊在身邊說話一般。話音剛落，便有興奮的竊竊私語在弟子們中間傳開。

    碧城聽到周圍的青衣弟子臉上均有喜色，一個女弟子對另一個道：“九天闕啊！明尊說要開九天闕！”

    “是啊，我聽到了！距離上次九天闕開已經有一百年了吧，沒想到我竟然有緣見到這修仙界神跡再次開啟。”

    “而且只要勝出便能成為明尊座下弟子，這次進階選拔，很有可能是為了下任掌門儲備人選。”

    旁邊立刻有個刻薄的聲音“哼”了聲，接口道：“八強弟子才有資格進入九天闕。像你這種修為，怕是八十強都入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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