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陰云未收，雨水沿著皇城金色的琉璃瓦一顆顆往下滴落，如同水晶淚珠。

    陳王府內，滟雨池旁，一尾古琴，一壺清酒。琴聲伶仃，雖然在凝聚了太多水汽的濕潤空氣中傳播不遠，但清澈悅耳，令人心情愉悅。

    陳王孫坐在玉凳上，長眸閃爍星光，滿滿地映著一個緋衣女子翩然起舞的身影。

    纖腰款擺，水袖揮動，袖中藏了萬千螢火，隨著曼妙的舞姿在空氣中滑落。衣袂翻飛間，劃出道道虹彩，美麗且靈動。鴉青色的青絲與裙裾一起飛揚，幾縷掠過臉頰，明眸流轉，那美麗的容顏便帶了若有若無的魅惑，撩動不知誰人的情絲。

    一曲罷，白衣女子跪坐在陳王孫身邊，將頭枕在他膝上。

    “青青。”陳王孫喟嘆，伸手撫摸上女子如花般嬌顏。

    婁青青微微一笑，這笑容在陳王孫眼中開出傾倒眾生的顏色。婁青青撫摸上陳王孫眉眼，道：“王爺為何眉頭緊鎖，可是有什么煩心事？”

    陳王孫道：“這兩日落雨頻繁，一天中我得以見你兩次，心中雖然高興，但隱隱總感不安。”

    “王爺無需杞人憂天。”婁青青在他的手背上輕輕一吻，“不論怎樣，青青都會陪在王爺身邊，山石可爛，此情不渝。”

    陳王孫指尖觸及她柔軟的唇，貪戀地摩挲著。天邊紅霞已現，水汽消散。婁青青起身，在霞光中微笑凝視著他。晨光穿透細小的水珠，呈現溫暖的金黃。曼妙的身影在一片金色中變得模糊，逐漸與水汽混為一體。

    陳王孫靜靜看著，眸中露出傷感。這情景雖然常見，但每看青青消失一次，心下不舍便加劇一分。剛剛分別便開始想念。

    或許是知道每一次的分離都預示著下一次相見的遙遙無期。

    陳王孫走回書房的時候，腦海中仍是婁青青柔美的面容。

    陳姣姣端了梨花木食盤走進來，托盤上是一盅芙蓉燕窩粥。

    將粥放到陳王孫面前，陳王孫也不去看她，拿了玉勺舀了粥送入嘴中。

    陳姣姣并不泄氣，湊到他面前，眨了眨眼睛道：“大哥這么沒精神，可是知道這次打賭要輸？”

    陳王孫看她一眼，輕輕哼了一聲，道：“要盡早找個好人家把你嫁出去，省得總是看見心煩。”

    陳姣姣笑道：“你就嘴上逞強。我若是嫁出去，你每日少不得要花一半的時間想我。過不了幾日，就會要我搬回王府。”

    陳王孫被她逗笑，搖頭道：“你這是哪里來的自信。”

    “自然是你寵出來的。”陳姣姣心中得意，望向外面轉陰的天色，收斂臉上神色，喃喃道，“又要落雨了。”

    碧城腳踩在濕漉漉的草地上，不多時鞋邊便被露水浸濕。她閉上眼輕輕嗅了嗅空氣中的水汽，舉著油紙傘繼續往前走。

    玉靨優哉游哉地跟在身后，碧城回眸看他，道：“你先不要出現，我自己見她便好。”

    玉靨挑高了半邊眉，一臉的不以為然。

    碧城道：“答應你的事，我都會辦好，絕不會欠你。”

    玉靨輕輕一笑：“人情這東西，欠上了，可不是那么好還的。”雖然如此說，身形卻漸漸淡去。

    婁青青踩著水波出現，眸光在岸上逡巡，沒有看見陳王孫，微微有些失落。她看到岸上的碧城，不知是敵是友，腳下有些遲疑。

    “姑娘既然出現，你我便是有緣，可愿上岸一敘？”碧城道，唇邊浮現溫和笑意。

    岸上的女子一襲青衣，幾乎融入煙雨中。婁青青微一遲疑，朝岸上走去。

    碧城等她上岸，擎著傘進了望峰亭，在石凳上坐下。婁青青跟在她身后入了亭子。石桌上紅泥小爐，正在烹茶，茶香裊裊，飄入漫天水汽。婁青青抿了抿唇。

    碧城笑了笑，道：“婁姑娘風姿絕塵，從水中而出的時候娉婷如修荷，似水中仙子。怪不得陳王孫對你一番深情。”

    “你是王府請來收我的術士？”婁青青問。

    碧城搖頭：“天地精怪，生而有覺，是為造化。一草一木，一花一石，都有其存在價值。沒有任何的生靈可以剝奪另一種生靈生存的權利。”

    “那若是為惡的生靈呢？你可會為了順應天道，將它們清除？”

    “你是為惡的生靈嗎？”碧城問，見婁青青急忙搖頭，笑道，“你不必擔心，我知道你修行不易，蟲蠅蟻蚋較之普通生靈更為艱辛。你因機緣巧合，千年修得人身，不圖飛升，甘愿為情所困，囿于此地，實屬罕見。”

    婁青青臉上神情變幻，道：“我與王爺一見如故，你們人類有伯牙子期高山流水覓知音，想來更能明白知音難得的道理。我們兩情相悅，已經許下白頭之約。”

    碧城點頭，道：“除了人世間的情愛，我想不出有能令你拋棄仙途的原因了。只是……實在可惜。”

    婁青青望向她，道：“可惜什么？”

    紫砂壺中的水汩汩沸騰，碧城一手持壺，將滾燙的茶水傾倒入茶碗，三遍之后，將一杯茶放到婁青青面前，道：“坐。”

    婁青青依言坐下，茶水略有些燙口，纖細的眉頭皺了皺。

    碧城眼眸微轉，道：“我手中有一枚仙丹，可助人飛升，本想贈予你，但見你待陳王孫深情，定是不愿成仙，與他天人兩隔的了。”

    婁青青凝眸望向她，笑道：“這天下尋仙索途的人如此多，從未聽聞有這樣的仙丹。”

    “后羿射日有功，西王母贈了仙丹給他。后羿妻子嫦娥被蓬蒙逼迫，吞食仙藥飛升的故事想必姑娘也曾聽過吧。”碧城淡淡道，“其實那仙丹本有兩顆，一顆被嫦娥吃下，另一顆卻被蓬蒙所得。后來蓬蒙因為事情敗露遭族人驅逐，仙丹也被迫交出。這顆仙丹在有窮氏引發了一場暴亂，最后不知所蹤。”

    她從袖中拿出一個琉璃瓶，傾倒了一顆珠子在手心。那珠子晶瑩透亮，通體散發著紫紅的色澤。婁青青的目光凝聚在珠子上，道：“你的意思是這就是那顆遺失的仙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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