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道：“你所看到的黑氣，是蠱毒殘余的跡象。”

    碧城吐了吐舌頭：“那是什么毒蟲，竟如此厲害。”

    洛卿塵搖了搖頭，嘆息道：“世間之物千奇百怪，這樣普通的一只小蟲，竟然可以隱藏毒性，也令人防不勝防，或許是有人精心養(yǎng)出的毒蠱吧。胡佛羅至今也沒研究出這種蟲子的機理，不然也不會留下余毒無法清除。”

    碧城唏噓不已。

    兩人在舟上度過了一段美好時光，不知不覺間日頭西斜，艷紅霞光大盛后，天色逐漸暗淡下來。

    羅浮河畔人漸漸多了起來，美麗的苗疆少女精心打扮，身著節(jié)日的盛裝聚集到一起。她們將白天采擷來的南燭木葉和姊妹花制作成的五色糯米飯放到荷葉里，送給她們喜愛的男子，當那些男子吃出飯團里包裹著的椿芽或者辣椒時，她們便都笑著一哄而散，跑去觀看斗牛斗雀，帽子上鑲嵌的銀飾叮當作響。有兩廂情愿的，便一起跳蘆笙和木鼓舞，整條羅浮河上空都彌漫著開心的笑聲，熱鬧非常。

    “子仲之子，婆娑其下。視爾如荍，貽我握椒。”洛卿塵淡淡吟唱著，手指敲擊著木蘭舟的邊緣。

    碧城伏在船邊，清風吹皺水面拂過耳際，愜意非常。她兩頰微紅，已有些微醉意。

    不知是否是自己眼花，碧城看到青幽的火焰順著羅浮河水流下，飄飄搖搖，不多時已經(jīng)布滿了整片水域。有一兩團火焰沿著旁支流到他們所在的木蘭舟旁，圍著舟身，跳躍著舞蹈。

    “火？”碧城道，迷蒙的眸子不解地瞇起。

    水里怎么會有火？

    洛卿塵抓住她探向火焰的手，道：“仔細看。”

    碧城眨了眨眼睛，那些幽幽燃燒如同花瓣般的火焰中有小人在舞動，每團火焰皆不相同。或是一個，或是三五成群的小人在青色火焰中曲扭跳躍，像蠟燭被風吹動時搖曳的燭芯，有的似乎很愉悅，有的卻很痛苦，在掙扎吶喊。

    飄到舟頭的青火中，四五個小人吹拉彈唱，在演奏一場梨園。人物面貌居然栩栩如生。

    “這是紫府的幽冥地火。”洛卿塵道。

    羅浮河畔有人發(fā)現(xiàn)了這些突然出現(xiàn)的青色火焰，紛紛跑過去看，指指點點，恐慌在人群中蔓延。

    碧城在河流轉(zhuǎn)角處看到一個黑袍身影，周遭人聲混雜，他卻靜靜站在那里，黑袍隨風而動。他眼睛望著的方向是羅浮河的盡頭，又或者是河畔某個位置，碧城猜測不出，只是那種不同于周遭的冷淡落寞讓她有些驚疑。

    再去看時，黑袍的影子已經(jīng)消失不見，仿佛根本不曾出現(xiàn)在那里似的。

    碧城滿心疑惑，難道那人也來了苗疆？

    河流的盡頭，有人踏水而來，一襲紅衣晦暗如血。

    紅衣人手持紫金鈴，手腕輕搖，并無鈴聲傳出，空氣反而凝滯般沉寂起來。幽幽青霧從岸邊朝他聚攏，掠過水面，繞在那人身周。

    “是他。”碧城驚道。

    這紅唇鳳眸妖異美麗的男人正是他們今日在邪神冢見到的人！

    “紫金攝魂鈴。”洛卿塵眼神轉(zhuǎn)冷。

    “那些青霧……”碧城站起身，望向那些從河畔百姓頭頂慢慢往外散出的霧氣，他們的眼睛攏上陰影，變得木訥無神，道：“難道是他們的靈魂？”

    洛卿塵點頭，桌上蒼玄劍嗡嗡作響，愴然出鞘：“邪門歪道。”

    幽火紅唇微彎，眼角淚痣搖搖欲墜，隔著遙遙河水，望向他們，笑容嫵媚妖嬈。

    “百姓無辜，鬼使何故取他們性命？”洛卿塵揚聲道。

    “我也只是奉命行事，實在沒有辦法呢。看到這些凡人無故受難，我的心里也難受得很。”幽火望向河畔，狹長鳳眸中露出憐惜的神色，那神色一閃而過，見到洛卿塵起身，轉(zhuǎn)而燃起歡快火苗，彎唇道，“洛公子可是看不下去了，想要收服我這邪門歪道？”

    碧城眼前的飛蛾影越來越多，腦袋也開始眩暈起來，迷蒙間望向洛卿塵，他清亮的眼眸也有些渙散。

    “是酒。”碧城道，將桌上酒壺拿起。

    “呵呵。”

    一聲輕笑，聲音清脆，似乎是個約莫十四五歲的少年。

    “那酒沒有問題。”

    聲音的主人從陰影里緩緩走出，一身黑色氈毯似的風衣沉重且繁雜，這次卻沒有圍巾遮面，白皙的臉龐極其稚嫩，右邊耳朵上帶了碩大的銀質(zhì)耳環(huán)，隨著他的腳步晃動。

    他微微一笑，唇邊有深深酒窩：“是中午的飯菜里混進了不干凈的東西。”

    “胡佛羅！”碧城道，起身時身形有些不穩(wěn)。

    洛卿塵連忙將她扶住，望向那個少年，道：“他不是胡佛羅。”

    少年笑了起來，道：“我當然不是胡佛羅。客人的記性真是不好。”他說第二句話的時候看向碧城，圓眼睛眨了眨，帶了絲嬌嗔。

    碧城頭痛欲裂，也不知這少年在飯菜中下了什么藥，那雙圓眼卻是認識的：“你是……小伙計。”

    “客人終于想起來了。最晚招待不周，客人不要見怪才好。”少年似乎很是高興，也不見他怎么動作，已經(jīng)到了碧城身邊，伸手觸碰了下她紅紅的臉蛋。

    劍風拂面，少年急退，雖然閃得快，鬢邊發(fā)絲仍被削掉數(shù)根。他揉了揉臉頰，不開心道：“好生小氣，不就摸了下，差點砍掉我的耳朵。”

    洛卿塵冷笑道：“紫府兩大鬼使都到齊了，鬼王這是何意？”

    幽火紅唇微彎，道：“洛公子新到此地，我們紫府自然要隆重迎接。鬼王怕招待不周，讓我們捉些小鬼回去。”

    他身周百姓的靈魂愈聚愈多，一片愁云慘淡。深紅的衣袖抖起，那些鬼魂如同受到召喚，往他袖上附去。不多時，青霧淡去，深色衣袖上浮現(xiàn)青色暗紋，變得沉甸甸起來。

    空中飄浮的少年嘻嘻一笑，道：“古拙寨偏僻得緊，你們過來，我們著實歡喜。不如……就永遠留下來吧。”

    他身形不定，在木蘭舟上空飄來飄去，如同一個穿了大人衣服的布娃娃。倏爾寬大的袖口銀光炸開，一團如同牛毛的長針朝洛卿塵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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