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城醒來的時候，洛卿塵已不在身邊。青燕過來敲門，手中金盤上是朱紅色的喜服。

    “禮堂已經布置妥當，姑娘換了衣裳，隨我過去吧。”青燕道。

    她垂下眼眸不去看碧城，神情舉止較以往冷淡疏離了很多。

    碧城知道如今飛花流上下對自己的敵意多于感激，青燕對自己也怕是沒有了往日的情分。她接過金盤，點頭道：“多謝，勞煩在外等候片刻。”

    鳳凰火，云霧綃，青蟬翼，軟煙羅。薄如紗，滑如緞，紅如血的喜服接觸到皮膚，是微涼的觸感。金盤中有一條紅色錦帶，碧城拿了，將頭發束起。

    推門走出，青燕眼眸在那張素顏上輕掃，沒有說什么，在前面帶路。

    洛竹峰死傷的弟子尸體都已被安葬，入目仍是遍野狼藉。草木凋零，被雷電劈做兩半的樹木到處都是，阻礙了前行的路。

    魔族聯合妖族與仙門的這一戰，雙方都損失慘重。修仙五宗，除了水月洞，其余四宗精銳盡出，人才凋敝，說是傷了元氣也不為過。如果一定要給這次戰役定個輸贏的話，還是仙門輸了。若是想要恢復往日盛狀，至少需要上百年的休整。

    令眾人不解的是，魔族沒有乘勢將修仙各派逐個擊破，只是在飛花流一戰后便隱沒起來，不知是畏懼魔神之怒還是有別的企圖。另外一個令人疑惑的地方是，從始至終這場戰役的背后之人魔尊卻未曾露面。可僅僅是魔族兩護法便將修仙各派打得落花流水，如果魔尊親臨，威勢想必更大，飛花流可能逃不過滅頂之災。

    這些事情碧城都沒有去想，她現在心里只有今日的婚禮和她即將要嫁給的那個人。

    飛花流七峰掌門，除了生死一線的明尊和命喪戰場的江毅，都在洛堂殿外等候。洛卿塵一身紅綃若火，凝望著碧城走來的方向。

    碧城走到洛卿塵身邊，他執起她的手，緩步朝殿內走去。各峰掌門分立左右兩旁，殿外站著數百名幸存弟子，每個人臉上都如罩了層白紙，沒有表情。

    丹朱手執合歡鈴和九子墨，站在殿堂中央，看著洛卿塵與碧城緩緩走向自己。

    仙樂響起，腳下地毯厚重柔軟，碧城每一步如同走在云端。她轉眸看了眼洛卿塵。洛卿塵目不斜視，薄唇微微抿著。

    丹朱右手邊是一只舍利獸，寓意謙恭清廉。舍利獸黃銅色的皮膚泛著金屬光芒，一雙綠眼森森望向碧城。

    丹朱右手微抬，合歡鈴發出清脆響聲。碧城感覺到腳下地毯如蛇般聳動，金光四起的剎那，劉青峰、楚朝如、韓凌煙和江景軒從左右兩邊雙雙朝她飛來，手中光影閃爍，結成金色結界。

    碧城沒有動。洛卿塵也沒有退開，金網結界兜天而起的時候，他與她一同困在里面。

    碧城眸光掃過江景軒怨恨的臉，恍惚記起他的父親是死在魔族手下，自己修行魔族功法，在他眼中便是魔族同黨，他恨她，亦是應該。

    韓凌煙美目中有糾結之意。碧城不敢去看她，自己肯定是讓她失望了。可是她也沒有辦法，愛一人，傾盡所有，如同賭徒，孤注一擲后，歡喜收場或慘淡結局，皆看天命。

    天羅網從腳下而起，在頭頂收攏，一時只見四面金光。

    碧城彎了彎唇角，露出譏諷笑意，道：“昨日在羅恒手下吃了虧，今日洛師兄便將人家看家的本領學了來，果真是不世出的奇才。”為了防她察覺端倪，洛堂殿還鋪了厚厚的地毯，藏匿住預先備下的機關。可她當時神思恍惚，哪里需要他們這般諸多防備。

    洛卿塵不語。兩人中間只隔了一丈距離，卻如鴻溝兩畔，看不清彼此容貌，讀不懂對方真心。

    “你們不會真以為區區天羅網能困得住我吧。”碧城道。

    碧城飛身而起，右手紅蓮業火將舍利獸煉化成一柄黃銅劍，冥魔氣灌注劍身，凌空幾下，天羅網便有松動跡象。

    “劍來！”洛卿塵道。

    一柄通體漆黑的上古神兵從天羅網破損處飛入。碧城閃身避開，那劍擦著她耳邊而過，落入洛卿塵手中。

    洛卿塵持蒼玄劍在手，沒有絲毫遲疑，刺向碧城心臟。

    江景軒握緊手中鴛鴦鉞，丹朱朝他搖了搖頭，道：“他倆的事，讓他們自己解決。”

    江景軒望著網中女子，雙目泛紅，道：“洛卿塵最好殺了她，若是放她離去，飛花流死去的兩千名弟子冤魂都不會放過他。”

    說話間，金色巨網爆開，碧城一身紅衣飛出，朝殿外而去。

    江景軒只見兩道紅光一閃，便不見了蹤影，忙起身追了上去。

    碧城越過林海，在洛竹峰青竹叢中的大石上坐下。洛卿塵到的時候，便看見一襲紅衣在天風中飄蕩，青絲如瀑，遮住她半邊面龐。

    “洛師兄，你真的要我死嗎？”碧城扭頭看他，眼眸大而空洞。他身上紅衣刺痛了她，她轉眸，望向腳下云海。

    “你只要隨我回煙霞洞，其余的事情我自會向各位掌門解釋清楚。”洛卿塵道，“你已經是我的妻子，我……不會傷害你。”

    碧城笑了笑:“然后呢？然后便是在煙霞洞幽禁百年千年，直到這個世上沒有人再記得我的存在。”

    他們畏懼魔神的力量，認為她呆在歸子山一天便是所有人潛在的威脅。在婚禮上合力誅殺，是所有人商量后的結果，丹朱師叔和師傅或許沒有開口同意，但也是默許了的。

    碧城斂了斂眸：“洛師兄，你也認為我修習魔族功法終有一天會給飛花流帶來災難嗎？你也同他們一樣，將我視作眼中釘，必須除去方才安心嗎？”

    “自古正邪勢不兩立，魔族功法之所以被稱為邪道，是因為它會操控人的心智，讓人做出清醒時不會做的事。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品性，但人力不可與天道抗衡，你若執迷不悟，終究會誤入歧途，做出后悔終生的事。”洛卿塵頓了頓，繼續道，“我會尋找散去魔功的方法，盡快讓你出煙霞洞。你放心，不會太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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