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卿塵落地便看到那名逍遙門弟子頹然倒下，黑眸含了怒意，望向碧城。
“今日都是熟人啊。”碧城彎唇，目光在蘇淺臉上流連。
洛卿塵抿唇不語，蒼玄劍入手，朝碧城攻去。蘇淺在旁協助，蒼玄劍和玉骨冰魄劍配合巧妙，一白一黑，暗含天地玄機。
碧城處處受制，凝眸仔細端詳洛卿塵。他是真的生氣了，冷峻的面容上沒有一絲表情。蒼玄劍破開冥魔氣，來勢洶涌。魔獸怒吼，擋在碧城面前，然而洛卿塵劍下沒有停頓，直接在魔獸鋼鐵似的身上破開個口子，漫天血雨中，將劍刺入碧城胸口。
猩紅色的血雨灑了洛卿塵滿身，他渾然不覺，清冷的眸望著面前的女子。他雖然在看她，眼中卻沒有她。
碧城心痛如絞，蒼玄冰冷的劍刃緊貼著她的心臟，她能感覺到背后森森的涼意。
自從上一次在不夜天見他，距離今日已經有半個多月。上次他為了蘇淺求她，這次他為了蒼生殺她。
碧城笑了笑，眼淚順著兩頰流下，她開口道：“別著急，我會讓你殺了我的，但不是現在。”
碧城一掌推在洛卿塵胸前，轉身后退。紫衣如蝶，飛入云端。
蘇淺驅散漫天花粉，將帶來的解藥喂給倒地的逍遙門弟子。岑白望著死傷過半的師弟，心中憤恨，轉眸望向洛卿塵，卻見那人站在原地，手中蒼玄劍垂落，尚自滴著鮮血。
岑白猶豫半晌，終是沒有說話。陳皎皎拉了拉他的衣袖，眼眸中滿是關切。岑白扯了扯唇角，道：“偷偷跑來這里，就不怕你哥哥擔心嗎？也不去找我，萬一你出了什么事……”他抿唇，沒有說下去。
陳皎皎笑了笑，仰頭道：“之前在京城見你，還對我臭著一張臉，現在倒是會擔心我了。我也算沒有白來。”想到碧城，她的心又沉下去，總覺得惴惴不安……
這幾年到底發生了什么？碧城，為什么會變成那個樣子……
血浸透胸前衣襟，碧城沒有去管，任由帶著自己溫度的鮮血順著胸口流下。御風而行，那血竟如雨點般灑落。碧城終于眼前一黑，落了下去。
黑黑撲閃著翅膀，在空中掠過，接住下落的碧城，繞了個圈，朝鄞都飛去。
紫衣女子面容蒼白，一身衣服沉甸甸的，是浸透了鮮血的緣故。玉靨將她抱到懷里，嘆息道：“一次兩次都是這樣，你還不死心嗎？”
琉璃瞳望向腳下那片土地，眸色暗了暗。“送他們點禮物吧，黑黑。”玉靨道，彎了彎唇。
他從黑黑背上拔下跟翎羽，在指間摩挲了下，丟了下去。
那黑羽飄飄搖搖，落到逍遙門主城上方。
碧城睜開眼睛的時候，胸前傷口已經止了血。她看到玉靨似笑非笑的眸子，咬了咬唇。
回頭看去，瀛洲渡的方向，一片紅蓮之火起于海上，蒸騰起蒙蒙水汽，其間電閃雷鳴，蔚為奇觀。
碧城張了張唇，沒有發出聲音。
“我燒了逍遙門。”玉靨懶洋洋道。
碧城依偎在他胸前，鼻端是睡蓮的冷香，她卻覺得安心。“就這樣吧，玉靨……”她道，“我們……就這樣走下去吧。”
那根黑羽落在山頭，瞬間點燃了漫山的曼陀羅花。紅蓮業火蔓延得極快，岑白抱著陳皎皎剛剛飛上劍柄，那妖異的火苗便到了近前。
蘇淺衣袂翻飛，望著腳下淪為火海的土地，喟嘆道：“千年的基業毀于一旦，太可惜了。”
岑白臉上被火光照耀，明滅不定，右手握緊成拳。身后幸存的弟子面上均有悲戚之色，其中一名稍微年長些的開口問道：“師兄，我們接下去該怎么辦？”
岑白道：“去韶山，與師傅會和。毀家滅門之仇，要向魔族討回來。”他轉身與洛卿塵與蘇淺告別，感謝兩人危難之時出面相助。
蘇淺道：“仙門同氣連枝，無需這么客氣。”
岑白點頭，看了洛卿塵一眼，與余下弟子御劍離去。
回飛花流的路上，洛卿塵沉默無語。蘇淺心中了然，等他終于在一處竹林上空停住，便凝眸望向他，唇邊帶著絲溫柔笑意。
“阿淺……”洛卿塵道，迎上那如琉璃般的眼眸，倏然又不知如何開口。
“我知道。”蘇淺笑了笑，替他說下去，“你放不下她。”從碧水棺中醒來后，她便發現了洛卿塵的變化，他與自己仍舊很親密，卻沒有了往日情投意合的感覺。她也聽丹朱師叔說起過那個叫碧城的女子，說起洛卿塵跟她的婚禮以及后來的種種。丹朱師叔說的時候，眼中滿是惋惜。
“那一劍刺下去，你心里也是疼的吧。”蘇淺道，長睫垂下，遮住眸中神色。
洛卿塵搖頭：“這已是第二劍，她不會原諒我的。”
他黑眸中閃過一抹苦色，望向蘇淺道：“但我不能看著她繼續下去，不能看著她……萬劫不復。”
“卿塵，你愛她嗎？”蘇淺問。
洛卿塵望著某處云海，點了點頭，道：“愛。”
蘇淺笑了笑，眼角有些濕潤：“我看出來了。既然愛她，你便去吧。”
“阿淺，對不起。”洛卿塵心中滿是落寞，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蘇淺搖頭，轉身離去。
那抹白影很快隱沒在層疊的云朵間，只余下句略帶傷感的“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隨著天風慢慢消散。
從入暮便開始落雨，到夜間雨勢不收反而愈加瓢潑起來。天地如晦，廊下升騰起裊裊薄霧，圍繞著檐角的琉璃燈，平添了些許仙氣。
碧城執了盞薄紗金柄燈籠沿著宮殿游廊緩緩走來。雨落如針，擊碎殘荷，毀了芭蕉。
夜風將水氣吹入長廊，浮起一片如緞白霧，濕了窗上的窓紙。
風霰吹動碧城鬢角發絲，衣裙下擺早已有了濕意。碧城停住腳步，凝眸望進夜色。
殿外風雨凄凄，雨水順著檐角斜掃，落地時便顯凌厲。殿內燈影搖曳，紅紗軟帳，溫暖干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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