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這一輪交談，沈霄已經對張小毅有了大致的了解。心中那團模糊的迷霧漸漸化作一個內向、聽話、恐懼父親的男孩形象。
他背著書包，表面上看著風平浪靜，實際心中早已被恐懼壓垮了最后一道心理防線。
沈霄出言安撫了張小毅父親的情緒，待他平靜下來之后，沈霄便示意李警官：該走了。
李警官意會，便帶著沈霄告辭了。
——
兩人走出居民樓，攜帶著塵土的空氣撲面而來。
李警官看向沈霄：“沈老師，剛才你跟小毅爸爸談了這么多，是了解到什么新的信息嗎？”
沈霄垂下眼睫毛，掩去眸中哀傷的光：“大概……了解了。”
“您說說？”
“還不夠……”
沈霄抬起頭，望向李警官：“李警官，我還想拜托您幫我一個忙，可以嗎？”
“你說。”
“我想去小毅的學校看看。”
“這……你去做什么？”
“我想去小毅的書桌里找找，說不定還能找到他寫的小說。”
“哦，你是想看這個啊？”李警官恍然大悟：“那你不用去，你來警局就行了。”
“啊？”沈霄懵了：“為什么要去警局？”
“出事之后，我們也去小毅的學校查探過了，他抽屜里的東西我們全都帶回了警局。只不過還沒來得及讓家人來領回去。”
“那太好了，請您立刻帶我去看看吧！”
沈霄心頭突突地跳動。
她有預感，解決事件的關鍵，就在這些遺物里。
※
李警官當即將沈霄帶到了警局。
雖說不應該讓不相關的人接觸到死者遺物，但李警官以多年刑偵的經驗和直覺判斷出沈霄絕非普通人，就算張小毅的死跟她沒有關系，可是讓她了解更多這方面的東西，絕對不會有壞處。
李警官也想知道，張小毅的死是否真的如張小毅父親所說，是被游戲和網絡毒害導致的。
他也想找出孩子死亡的真相，這樣才能規避類似的悲劇再次發生。
但這種事情，以他的知識面根本辦不到。他的知識和經驗只能在刑偵上管用，可在了解孩子的心理這方面，這些經驗就沒什么用處了。
還是得讓專業人士來。
李警官取出張小毅的遺物，擺到了桌子上。
沈霄低頭一看，塑料袋里的遺物沒有多少東西，除了兩只寫光了墨水的圓珠筆之外，就只有一沓作業本。
沈霄打開塑料袋，取出那沓作業本，仔細地翻看了起來。
作業本上密密麻麻寫滿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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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望者傳》
NE-Worden
本故事純屬虛構，改編于《魔王爭霸》
第一章前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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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得有板有眼啊……”沈霄喃喃自語。
李警官探頭過來看了一眼，也嘆道：“這孩子做事，看得出來還是很有章法的，可為什么他就非要走上那樣一條絕路呢……”
沈霄沒有回答。
她繼續往下看。
當看到文章的第一段時，沈霄的心狠狠地痛了一下。
——我就是個垃圾。
——塞納不理我了，宙斯也不理我了。
——我就是個垃圾。
沈霄再也無法看下去，她猛然合上張小毅的作業本，淚水緩緩從眼眶中滑落。
她抽咽著，將作業本輕輕放回桌子上，以免自己的眼淚打濕了孩子的遺物。
李警官訝然地望著她：“沈老師，你怎么了？”
“李警官……”沈霄抬起頭，對李警官苦澀地笑了笑：“我知道孩子為什么會尋死了。”
李警官雙目圓睜。
※
兩人第二次來到張小毅家里，再度按響了張小毅家的門鈴。
張小毅父親開門后，發現又是李警官和那個心理咨詢師，不由得訝然。
“兩位又有什么事嗎？”他問道。
李警官沉聲道：“小毅爸爸，沈老師找到了小毅真正尋死的原因。”
張小毅的父親眼睛瞪得比銅鈴都大。
李警官忽然想道：莫非自己剛才也是這副見了鬼似的表情？
——
所有人都坐下了。
還是和之前一樣，李警官和沈霄坐在桌子這邊，張小毅父母坐在桌子那頭。
張小毅父親有些坐立不安，不停地椅子里扭動著身體，想要調整一個舒服的坐姿，可怎么坐他都覺得硌。
張小毅母親則一臉憂傷，隱約還有些驚恐的神情殘留在眼底，看起來既渴望聽到答案，又很害怕聽到答案。
“沈老師，您、您說找到了我們兒子尋死的原因……是嗎？”
“嗯，我去警局看過小毅留下的遺物，也跟小毅的同學溝通了解過，現在基本上……都很清楚了。”
沈霄聲音低沉，卻奇異地有些飄忽，讓人聽不太真切。
張小毅父親擰緊眉頭：“沈老師，您這話的意思是，小毅他不是因為游戲才死的？可他明明就是因為玩游戲才死的……”
“小毅爸爸，我想先問您一個問題。”沈霄打斷了張小毅父親的質問：“一個正常人，會不會反反復復，不停地去做一件讓自己痛苦的事？”
張小毅父親怔了怔，下意識回答：“當然不會！都痛苦了，還怎么會繼續去做呢？又不是傻子！”
“那么您覺得，小毅總往網吧跑，總愛玩游戲，那么玩游戲這件事對他來說，是快樂的，還是痛苦的呢？”
“這……”張小毅父親的嘴巴張了張：“應該是……快樂的吧。玩游戲哪個孩子會不快樂呢……”
“如果這個孩子玩游戲的時候是快樂的，那他怎么可能會自殺呢？”
沈霄語出驚人：“一個快樂的人，是不會去自殺的。只有痛苦的人，才會閉眼一跳，結束自己的生命。”
李警官眼睛眨了又眨，心中發出了驚嘆。
沈霄說出了一個所有人都沒有意識到的盲點。她說得對，孩子反復去玩游戲，正是因為游戲讓他們快樂。既然游戲讓他們成為了快樂的人，他們又怎么會去自殺？
快樂的人，不會自殺。
只有痛苦的人，才會自殺。
可游戲只會讓孩子快樂，不會讓孩子痛苦，如果讓孩子痛苦的話，孩子就不會反復去玩了。
那也就是說——游戲不是孩子自殺的原因。
讓孩子痛苦自殺的原因，在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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