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沒有見過沈霄的母親，也不知曉關于這個女人的任何事跡，但僅憑沈霄不想接電話這個舉動，楚云諫就已經深深地討厭上了沈霄的母親。
一切不喜歡沈霄、不對沈霄好的人，他都討厭。
電話響了五六遍，沈霄終于劃開接聽鍵——
“喂，媽。”
沈霄的聲音淡漠疏離，如果不是因為她叫的是“媽”，楚云諫差點以為她在跟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通話。
電話里清晰地傳出沈霄母親的聲音，因為離得近，所以楚云諫能聽得一清二楚：“霄霄，中秋節你回家不？”
“不回。”沈霄立刻回絕。
“你都好幾年沒回家過中秋了，媽想你了。”沈霄的母親這么說道。
沈霄的眼圈立刻紅了起來。
但她仍舊堅決地說：“我沒時間，工作太忙了，老板不肯放人。”
楚云諫：“……？？？？”
他有些驚訝地看著沈霄：她在說什么呢？
什么叫老板不肯放人？
她自己不就是老總了嗎？
意識到沈霄和自己的原生家庭之間還有許多不為人知的內情，楚云諫屏住呼吸，更加不敢隨便說話了。
沈霄和母親的對話還在繼續：
“你們老板怎么這樣！你只是一個銷售，他還能抓著你不放啦？就算是要陪客戶，但還能讓人好幾年回不了家過節？什么客戶這么了不起，我去當面問問他，什么客戶非得過年過節的時候去陪，我看看他怎么回答！”
楚云諫聽到沈霄母親說的話，更加驚訝了。
銷售……？
難道沈霄的媽媽不知道，沈霄是FancyArt的總裁嗎？
沈霄跟她媽媽說，她只是一個銷售？
沈霄皺起眉頭：“媽，你別鬧了。我好不容易做出點成績來，大家都說我今年也許有希望升職，你要是過來把這事兒攪黃了，我會生氣的，我真的會生氣的。”
“可是霄霄啊，你不能總在那些地方耗著啊！女孩子終歸是要嫁人的，你說你這么些年了，從來沒聽說過你有什么男朋友。你天天陪著客戶，客戶是能跟你過日子還是咋地？我不管，這個中秋你必須回家來！媽媽這邊安排了一個大帥哥跟你見面，保證你一見就喜歡！”
楚云諫：“——！！！！！”
楚云諫急得咬緊了牙關。
他死死扣住沈霄的手腕，對著沈霄拼命搖頭。
沈霄嘴角忍不住勾了起來。
不知為何，一看到楚云諫的臉，沈霄冷硬的心就變得柔軟了起來。
她不想再跟母親聊下去，語氣淡漠又強硬地說道：
“媽，我有男朋友了，不勞你費心安排。這個中秋我不回去，就這樣吧，我要去忙了。”
“等一下，霄霄，你……！”
沈霄不顧母親在電話里如何焦急地呼喊，徑自掛斷了電話。
轉過頭，她沖楚云諫微微一笑：“怎么了？”
楚云諫緊張地望著她清澈的雙眼：“霄霄不要去。”
“我說了，我不去。”沈霄反握住他的手：“你別怕。”
楚云諫乖乖點頭，就像一只得到主人撫慰的大狗狗，溫順得讓人忍不住心疼起來。
“云諫，你沒有什么想問我的嗎？”沈霄摸了摸他冰涼的耳朵，輕聲問道。
楚云諫怔了怔。
他沉默了片刻，道：“我……可以問嗎？”
“沒有什么不可以的。”沈霄輕笑：“又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
“那我問了……”楚云諫斟酌了半天，想不到更加委婉的言辭，只能直截了當地切入主題：“令堂不知道FancyArt的事情嘛？”
“對。”沈霄秒答。
“你為什么會瞞著她……？”楚云諫小心翼翼地看著沈霄。
沈霄挑了挑眉，聳肩：“我有個弟弟。你懂的吧？”
楚云諫：“……”
不懂。
完全不懂。
但他不好意思表現出自己不懂。
于是他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沈霄看出了他的困惑，無奈地笑了笑：“我家里人很重男輕女的。”
“——！”
楚云諫終于懂了。
他望著一臉云淡風輕的沈霄，不知該說什么安慰她才好。
他甚至拿不準，沈霄是否需要他的安慰。
他身為一個男人，享受著這個社會賦予他的許多特權，他甚至不懂家里有個弟弟對于一個女孩子來說意味著什么。
但他懂得什么叫偏心。
毫無道理的偏心，他從小到大都在經歷著。
他握緊沈霄的手，沉聲道：“霄霄，我會保護你的。你家里都是些壞人，我們不要理他們。”
沈霄笑了：“你在說什么呢？我不需要你保護。這么多年，我都處理得很好，我也不在乎他們對我是怎么想的。他們可以盡情地去愛他們的兒子，我不在乎。”
嘴上不停說著不在乎的沈霄，眼角卻還是抑制不住地紅了起來。
就像剛才，她聽到她母親一句虛偽的“媽想你了”，立刻眼圈就紅了。
沈霄的內心深處，依舊渴望著來自父母的真誠的愛。
這是她的情感所致，非理智所能控制。
然而她強大的理智同時也告訴她：不要妄想。
父母的愛，注定是她一輩子都不可能得到的。
從她出生的那一天起，當知道她的性別是女孩的時候，她父母就立刻決定將所有的愛都收起來，只留給未來的兒子。
所以沈霄強迫自己從原生家庭中抽離出來，強迫自己斬斷對父母的期望和心理依賴，她決定后面的路靠自己一個人走下去，至于父母，就當做是陌生人一樣對待好了。
如果把父母當做是陌生人，就不會因為他們偏心弟弟而感到難過了。
如果把父母當做是陌生人，就可以笑著跟自己說：他們愛不愛我無所謂，反正我也不在乎。
不在乎。
可是……真的能不在乎嗎？
誰又能真正地不在乎呢？
被迫離開的孩子，心里一直都淌著血，傷口從來沒有真正愈合過。
面對凜冬，她們倔強地喊著“我不在乎！我自己一個人過得很好！”，獨自一人縮在狹小的山洞里，靠著自己生起的一堆小火，抵御著洞外呼嘯不止的冰雪風暴。
她們被傷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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